西嶺坡,方圓十里,血流成河。
正是夕陽西下時分,掛在天邊的一輪紅日搖搖欲墜,一羣從山谷樹林中飛來的烏鴉叫聲粗厲地飛過此處,在天空之上劃過一道濃稠烏黑的剪影,將天邊的如火晚霞趁得稍顯黯淡了幾分。
它們彷彿是嗅到了此處一地死屍腐肉的味道,所以羣飛而來掠食。
一直潛伏在山坡上的兩人完整地目睹了剛剛山坡下所發生的全部,遠遠望去,那兩人趴伏在山坡上一處雜草間隱沒身形,隨着落日慢悠悠地下墜,她們二人彷彿下一刻就能與落日融爲一體。
一人淺淺月白裳,一人清新松葉綠。
身穿松葉綠衣的少女眼瞅着下面甚是慘烈血腥的場面最先開了口,她咋舌,“嘖,這個何家二少不好惹呀!他一個人,以一己之力解決了一個幫派的人,不到一刻鐘的時間,簡直就是快刀斬亂麻嘛!哦~不對不對……”少女一邊雙手比劃着一邊又搖搖頭,“他手裡用的不是刀是劍!”
是聞名天下的絕影劍。
絕影一出,絕殺影無蹤。
因爲人死了,哪還來的影子呀!
着月白紗裙的女子卻不以爲意地哼笑出聲,帶着三分薄涼,三分譏諷,“要怪就只能怪他們自己太弱了,如此一個不起眼的小門小派也想打《山海圖》的主意,簡直自不量力!”
綠衣少女斜眼看她,不由得撇了撇嘴,“呦~就你厲害呢,你厲害你怎麼不上呀,有本事你現在就下去把《山海圖》給弄來呀,還躲在這裡看什麼熱鬧說什麼風涼話,嘞嘞嘞~”話說着,綠衣少女朝白裳女吐了吐舌頭,又一副擠眉弄眼故意擠兌噁心她的樣。
白裳女子被她那模樣給逗笑了,是好笑、嘲笑的語氣,轉臉就遞給她一個鄙視嫌棄的眼神,“春花你剛剛那個樣子真是醜到你外婆姥姥家了,再配上你那俗氣得不能再俗氣的名字,真是世無獨二,絕頂般配!”
“春花,春花,村裡一枝花……”
春花對此呵呵笑,當即貼去她耳邊歡快又飛快地唱道:“秋月秋月,秋天的月,涼涼的夜,猴子它爬缸來撈月,撈碎了月撈穿了月,撈得秋月臉花啦,花成了大/麻花,大/麻花是秋月……”
秋月美目怒瞪,“春花我看你是不想好了!”說着,擡手就要去拽春花的耳朵。
春花反應迅速地往後一退,躲掉了,還舉起兩隻爪子像貓咪撓人一樣衝秋月抓啊抓,擺啊擺,明媚又燦爛地笑起來。
秋月深吸了一口氣,轉臉又笑看春花,“看在你是纔來的村花不懂事份上,姐姐我就不跟你一般計較了。”
於是春花又連忙裝出一副很狗腿奉承的樣,挽着秋月的胳膊甜甜地道:“哎呀,秋月姐姐真是人美又大氣呢。”那嗓音聽起來要多做作有多做作,要多虛假有多虛假,表情也是誇張得不得了。
偏偏秋月她還就聽進去了。
她最喜歡別人誇她美了,不管怎麼誇來着。
秋月滿意地甩頭揚了一揚她那一頭飄逸烏黑的長髮。
在風的吹拂下,在落日餘暉的映照下,平添幾抹勾魂攝魄的風情。
她本就是一個很美豔絕倫的女人,自然擔得起美這個字。
春花誇讚得也不全是假,只是聽起來很假罷了,她也有一部分是發自內心的讚歎的。
兩人鬥嘴那是家常便飯,鬥完了嘴後還是要回到正題的,春花遠望着下面那個收了劍的英俊少年,又搗了搗秋月的胳膊問:“你想好怎麼對付他然後拿到《山海圖》了嗎?”
秋月衝她勾脣一笑,拍拍春花的肩膀道:“想好了我也不會告訴你呀!我還要單獨拿着《山海圖》去向樓主邀功呢。”
說罷,她就風一般地消失在了春花眼前,好似煙被風吹散了一般不見蹤影了。
春花哼了一聲,慢悠悠從山坡上站起身來,俯視着山下的大地,篤定地道:“《山海圖》我可是志在必得!”
她站在落日餘暉下,逆着光,殘霞映照在她身上,她擡起手握成了拳,那白嫩柔軟的手掌彷彿有撼動腳下的山川江河之力。
……
酉時末,距離西嶺坡三十餘里的青峰谷。
雖然從西嶺坡到青峰谷只有三十多里路,使用輕功也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到達了,可是在西嶺坡和青峰谷之間有一座山頭,它是用輕功飛不過去的,只能翻爬越過。
而秋月她一直在山坡上行走,到了那座橫亙在坡與谷之間的山頭的時候藉助隨手攜帶的一根抓鉤鐵索往山崖峭壁上一甩,抓鉤勾住山壁,她再借力一躍飛起,便比行走在下面的少年先一步到達了青峰谷。
夜幕降臨,山谷間起了一層霧氣,幽深縹緲得不見底。
煙霧繚繞,越靠近山谷霧氣便越濃郁。
這裡是從西嶺坡回玉泉山莊必經之地。
手持長劍的少年終於進了谷。
秋月躲在暗處,借天然的煙霧之氣掩映身形,眼見那穿着一身天藍色長衣的少年走來,她一手勾起落在額前的一縷長髮悠悠地繞着圈把玩着,然後扭着水蛇腰向那少年走去。
春花是晚了秋月她些許時候纔到青峰谷的,剛到這裡就看見……吖的!那騷浪賤正扭着腰像蛇一樣朝持劍的少年游過去,在這煙霧瀰漫又深寂的夜。
春花覺得,如果單從背影看的話,一般人很有可能被秋月那一身月白的衣裳,飄飄的長髮,略有些清冷的神姿所迷到,同時被欺騙。
秋月她的臉和她背影給人的氣質觀感完全不相符合。
她的臉美豔嫵媚,一笑之間風情萬種,而她的背影卻清冷如月。
那是一個讓女人看了也會覺得她很美的女人,比如春花。
春花屏了自己的氣息像壁虎一樣貼在山崖石壁上開始準備看秋月表演,表演賣弄……她的風情,對一個臉像冰塊似的少年。
春花眯起一隻眼遠遠地又極費力地瞅着那剛解決了一波想打《山海圖》主意的人準備回家的何家二少爺,因爲霧氣太濃了,她離得又遠,有點看不甚清,只依稀望見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和冬雪姐姐有得一拼!
而秋月卻是與之相反熱得不行的那一個。
霧氣漸漸的有些醺人眼睛了,春花決定還是不看了,於是貼在石壁上將手放在耳旁細細地聽。
“哎呀~”一個乍聽起來十分柔柔弱弱的聲音,再細一品是矯揉造作的聲音。
又撲通一聲似乎有人故意摔地上。
春花依稀瞅見秋月她正好摔在少年經過的地方,然後身子一歪扯住了少年的小腿。
何家二少爺不得不腳步一頓,低眸打量着地上突然出現又摔在他面前的這名女子。
這深山幽谷裡大晚上怎麼會有女人?而且剛剛他竟然沒有一點察覺,何家二少爺皺了皺眉頭,過了一會,他得出一結論,望着這山谷間濃得散不開的霧氣,心想一定是這煙霧擋了視線。
他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地上扯住了他腿的女人,淡淡地道:“放開我。”
秋月哪裡肯放,又哎呦嬌呼一聲,“公子人家摔得好疼,起不來身了呢,公子你能不能好心扶人家一把呀?”話說着,一隻柔夷便朝少年伸去,少年隻眼未看,卻是盯着自己的雙手瞧,眉頭微皺,有一絲嫌棄,然後喃喃地道:“我手髒……”沾滿了血腥。
秋月完美的表情有一絲裂開,手髒是什麼鬼,她只好扯出一個笑容,“公子,人家不嫌棄的。”
又朝他勾勾手,媚眼如絲的,“你快拉人家一把吧,這地上都是石頭硌人得慌。”
少年依舊不爲所動,清澈卻又有些空洞的眼神直視着黑夜中前方的路,緩緩從口中吐出幾個字,中途還頓了下,似是有些結巴,“自己爬,起來。”
秋月忍不住暗暗攥緊了拳頭,而後揹着少年咬牙切齒的,她呵呵笑,當即真如少年所言一般,從地上爬了起來。
當然她是順杆爬,杆子就是被她抱住了腿一時無法邁步前行的少年。
當然在她順杆往上爬,鬆了少年一條腿的時候,少年便旁若無人一般地往前繼續走了。
得虧秋月反應迅速,歪歪扭扭地從地上順着他爬起來然後在他邁出一步的時候又佯裝步伐、身形不穩,順勢往少年身上撲倒而去,一把抱住他,然後一雙手開始在他身上不安分地亂摸,又一個勁地衝少年拋媚眼。
方此時,少年的目光終於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幾分,然而卻冷得瘮人,話語之間沒有半分溫度可言,彷彿這滿山谷的霧氣都被冰凍凝結住,成了霜花。
“你找死!”他冷冷地瞪着抱住他的女人這麼說。
像壁虎一樣攀爬在山崖石壁上越爬越近的春花聽見了那三個字,心中直呼:哇~何家二少這也太酷了吧!
秋月頓時就擠出兩行淚來了,紅脣微動想要開口說話,可是卻又見少年垂眸,聲音低低地道:“可是我,今天;不想再殺人了。”
一字一句地說完,聲有低得幾不可聞的嘆息,含着一絲隱隱的悲慼。
似乎在因爲今天殺了太多人而感到有不安和說不出來的一種難受。
他不想殺人,卻又不得不殺人。
秋月眨着眼睛有些懵了,這何家二少怎麼變臉變得比女人還快?!
她還沒反應過來,人就被何家二少用內力渾身一震給震開了,這下是真猝不及防摔得滾地上去了。
何家二少繼續往前走,秋月在後面扯着嗓子哭喊着,“公子,公子你別走啊,這夜黑風高的,你別把我一個人丟下呀!一個人走夜路不安全,不如你就跟奴家去前面的山谷竹舍中小住一晚吧,明天再上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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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恍若未聞,繼續一個人往前走着,背影孤寂而清瘦,很快那挺拔的身形就消失在無邊的黑夜和瀰漫繚繞的霧氣中。
秋月拍地而起,氣得在原地直跺腳,偏偏沒多久身後又傳來一陣哈哈大笑的聲音。
她頓時警覺起來,扭頭回看,厲聲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