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在樹林中睡過去之後, 何時了被那附近的一個部落村寨的人給擡了去。
那些人以爲他是被林中的毒蟲毒蟻什麼的給咬了才昏睡在此,而確實在何時了睡過去的時候是被一個毒東西給咬了,以至於他被那羣人擡走時也沒察覺出來。
被部落村寨裡的人擡回去以後, 他們給他解了身上被毒蟲所咬中的毒, 他們原本是想趁着剛下過雨的天去林中採一樣只有在下雨天過後纔會長出來的東西的, 是碰巧遇見了何時了。
何時了被安置在部落村寨的族長家, 族長的女兒負責照顧他, 在照顧他的過程中一來二去就對何時了產生了好感,正好少女又到了嫁人的年紀。
族長的女兒便就讓族長替她做主,她想嫁給何時了, 族長見何時了深得他女兒的喜歡,也就答應了招他爲婿。
只是當何時了醒來之後, 發現要跟一個不認識的女人成親, 他自然是不可能接受的, 於是在成親當天他就逃婚了。
那一個寨子的人都不是他的對手,他沒對他們下狠手, 只是叫他們不能再逼他成親,他只是把那些人打傷了,然後逃出了那個寨子。
逃出寨子之後又開始到處尋找石湖子的下落,從深山老林又走到了集鎮鬧市。
從秋天到冬天。
沒錢住宿,他就在路邊擺攤, 賣他從玉泉山莊出來時帶的他從前雕的那些木雕。
湊夠了盤纏他終於吃了一頓熱乎乎的飽飯。
他在路邊擺攤的時候一邊賣東西, 一邊藉此尋問來買東西的人有沒有見過他手中畫像上的人。
畫像上是他親手畫的石湖子的人像。
那些人都說沒有見過, 直到有一天, 向來蹤跡難尋的冬雪偶然經過他當時擺攤所在的那個集鎮上, 看見了他。
那次親自去玉泉山莊給春花送信,正遇金沙婆婆和他在打架, 她還因爲春花出手幫了他一把,將金沙婆婆帶走,所以冬雪對他有一點印象。
又見他拿着畫像在尋人,那上面的人是春花,她也沒有想太多,就於川流不息的人海間彈指將一團雪團彈到了何時了身上,何時了驚詫地接住了那團雪團,雪花在他手掌上轉瞬即化,成了一灘冰涼的水,而後那一灘水又變成了兩行字,水滴成字。
你要找的人
她在冥劍樓
何時了半信半疑,但還是即刻就動身又往冥劍樓去了。
便是因爲冬雪的兩句提醒,他才找來了冥劍樓。
而令他沒想到的是,他等在冥劍樓外,片刻後,他這一路走來要找的人真的從冥劍樓出來了。
春花幾乎是一路小跑着來到了門口,見到站在門口正在向裡面張望着的少年,她驚喜萬分,真的是他!
然而驚喜開心過後,她心下又覺得有些愧疚。
離他越來越近了,可卻不像之前跑得那麼快迫不及待地想見到他了,她放慢了腳步,心中竟又有一絲的慌亂,不知所措,她該如何面對他?
五味陳雜的情緒在心中一一流淌而過,最後她到底還是大大方方地向他走去,面帶微笑。
少年在那頭看着她一步步向他走來,臉上的笑還如當初那般,他一開始默默攥緊了拳頭和手中的劍,緊緊咬着牙,是有些憤怒的神情姿態,他衝動地想質問她爲什麼不告而別?可漸漸的,看着她離他越來越近,那臉上明媚的笑意越來越清晰,還有她的發上一直戴着的那隻他送給她的桃木簪,先前攥緊的拳頭和劍一點一點被他又徒然地鬆開。
他就那樣直直地望着她,沒有言語,眸中的神情看不甚清,被他額前越長越長也沒來得及修理的劉海遮擋住了。
終是石湖子站在他面前先開了口,“好久不見呀何時了。”
說短不短,說長不長。
不過才幾個月,卻像是幾年過去了一般。
他嘴上的鬍渣子都長出來了些,毛毛渣渣的,也沒修理。
石湖子看着覺得有些好笑,又莫名心疼,他風塵僕僕的,頭髮亂糟糟,臉上也不知在哪裡沾到了灰也不知道擦乾淨。
大雪天,他還穿的那麼少,幾個月不見他清瘦了許多。
就算身體再好,再年輕也不能這樣任性妄爲吧。
石湖子忍不住擡手想替他把臉上的灰擦乾淨,把那略有些扎手的鬍渣子也給弄乾淨,哦,還有他那亂糟糟的頭髮也得給他梳一梳。
可是當她伸出手去將要觸碰到他臉時,卻被何時了冷不丁給拂開了。
何時瞭望着她還是沒有開口說話。
石湖子失笑了聲,不過很快她又調整好情緒,把手中的手帕遞給他,輕聲道:“你自己把臉擦擦吧,灰頭土臉的,別人看着會笑話。”
何時了沒接,只是用手背一把抹過臉,抹過之後臉更花了,一旁的夏雷看着忍不住想笑。
石湖子瞧着他那樣也禁不住掩脣低低笑了聲。
他那模樣可真是又憨又傻,呆呆的。
“你來找我做什麼?”石湖子望着他,正了神色問。
默了半晌,何時了方纔開口,並一把拉過石湖子的手來,“跟我走!”
簡單而又不失霸氣的三個字。
他拽住她轉身就要帶她走。
石湖子掙了掙甩開他,“你要帶我去哪啊?”她問。
何時了緊抿着脣,茫然地並不知道接下來要去哪。
但只要有她在身邊,跟她在一起去哪都可以。
但他不知道該如何跟她說。
石湖子嘆了口氣,心道他又不說話了。
總是有什麼不知道如何表達出來。
好在她知道他就是那樣的一個人,也不爲難他,於是話鋒一轉,帶了一絲故意地又問:“你爲什麼要帶我走?我是你誰啊?幹嘛要跟你走。”她微微側轉了身去輕輕哼了聲。
何時了張口要說,可話到嘴邊又被他嚥了回去。
倒是石湖子又轉過身去替他說了,“難道就因爲那一晚,你要對我負責嗎?”她頓了頓,又道:“可我不需要你負責,我是自願的,就當是你救了我,我以身相許咱倆算是扯平了嘛。”
一旁的夏雷聽得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睜大了眼,這到底怎麼回事呀?他們倆什麼關係?
前陣子剛從春花她口中得知樓主和她那晚其實並沒有發生什麼中緩過神來,這……又當頭給了他一擊!
他心神恍惚,看看春花又看看春花對面那個少年。
只見何時了搖了搖頭,“不,不是……”
他也不知在否認什麼,只是一個勁搖頭。
石湖子又繼續追問:“那不然呢,你還有什麼理由要帶我走?”她上前了一步,直勾勾盯着他看。
何時了沒有後退,也不知怎麼就被她問的脫口而出了一句,“因爲,我我喜歡你!”
他感到自己的臉很燙,但好在現如今他灰頭土臉的讓人也看不出他臉紅了。
他終於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
石湖子突然一把抱住了他,趴在他肩上偷偷竊喜地笑,心中像是吃了蜜糖一般甜絲絲的。
她沒有迴應,只是緊緊抱住他一瞬而後又鬆開,“我知道了。”話音輕的彷彿沒有說過,隨漫天風雪飄零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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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跟我走。”何時了又重複那句話。
然而石湖子卻搖搖頭,“不行。我不能跟你走,我還有事沒有完成。”她望着他,那麼說。
何時了皺了下眉頭,想問爲什麼卻還沒問出來,石湖子就先搶先了道:“你走吧。”不想再讓他牽扯進她與仇人的是非恩怨當中。
她轉過身去,只留給他一個背影,那般決絕而冷漠。
她什麼也沒再說,只是喊過夏雷一聲,“我們走。”
何時瞭望着她遠去的背影,咬了下脣喊出聲,“石湖子!”
他是在做挽留,想喊她回頭。
那聲音穿過漫天風雪傳到她耳畔。
石湖子頓住了腳步,“有緣再見。”她在心中默默說道,到底是沒再回頭。
寒風刺骨,雪還在下着,落了何時了一肩頭,也漸漸將他一路尋來的一腔熱血給冰凍住。
最後又有什麼東西在冰雪中碎裂開來。
寒天雪地,連日奔波,他終是有些支撐不住,看着石湖子遠去的背影,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跌了跌,一手握着劍撐地,一膝彎曲深深地沒進了雪地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