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十二

何甘棠爲水清月的到來特地在山莊給她擺了接風宴。

當然那是在水清月的身體休養好過之後,那日她被何時了接回山莊之中便一直昏迷不醒,在山莊別院休息了幾日身體方纔恢復。

醒來之後見跟她來時的一衆人都不見了,都被冥劍樓那個妖女害死了,她便傷心垂淚了好幾天,最後是何甘棠親自來安慰開解她,說定會讓何時了給她報仇,她方纔心情開朗些許。

提起何時了,水清酒略顯羞澀地問:“怎麼都沒見到何公子?”

何甘棠告訴她,“阿了身上受了些傷,一時不便走動,暫在玄觴樓中休養,等他好了,我立馬就叫他來看你。”

水清月忙說不用了,不用了,又努力裝得一派矜持卻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口道:“想來何公子定是爲了救我才受了傷,應該我去看看他纔是。”

“也好。”何甘棠有意撮合他們,便讓人帶了水清月去玄觴樓。

玄觴樓中少年正在打坐練功,水清月見到他一時有些激動,不過見旁邊還有領她來的下人,她按捺住蠢蠢欲動的心,努力和聲細語地和那下人說:“你去忙吧,我和你們少爺有些話要說。”

那下人得了令轉身就走了。

水清月提着裙裾上前朝何時了走去,察覺到來人,何時了他睜開了眼睛看向來人,正是那天他從雲蒼城接回來的水清月。

水清月正對上了他的眼神,嬌羞的一笑,柔聲喚道:“何公子。”

何時了淡淡地嗯了聲,面無表情地問:“你,有事嗎?”

水清月擡手撫了一下鬢邊的碎髮,道:“我聽說公子受了傷,特地來看看。”

“我沒 事。”何時了緩緩閉上了眼說。

水清月瞅着他,心裡哼了聲道:姑奶奶我就不信我如火的熱情融化不了你那冷硬的冰塊臉,你那冷硬堅不可摧的心!

她扭着水蛇腰近身到他跟前,微聲說:“公子是不願意看到我嗎?怎麼還閉上了眼睛?”

感受到她的芳香馥郁的氣息近在咫尺,何時了往後坐了坐,是背對了她的姿勢,“我在 練功,你打擾 到我了。”

水清月啊了聲,還要再靠近他,何時了卻微微冷了聲道:“你,別過來!”

他不太喜歡她身上太過濃郁醺人的香氣,雖然那味道很香,但讓他覺得很沉很悶,令他感到不適。

同時他又感到有一絲奇怪,她今天身上的味道和在雲蒼江接她的那日大有不同。

是來了山莊換了什麼薰香嗎?

他沒去深究,也無心去過多詢問。

從八歲那年腦部受到重擊過後,後來他一想太多事情就會頭疼,漸漸的,他便不願意再去想複雜的事了。

時間一長,腦袋瓜和心思都變得簡單又純粹,也或許是退化了。

因爲只有這樣,他纔不會疼,不會難受。

也因爲怕自己會想太多,他大多時間都用在練功練劍雕東西上,這樣把注意力分散了,他就沒有時間去想別的了,久而久之,他的武功越來越厲害,只是四肢發達了,頭腦卻簡單了。

不過這世上本就沒有完美至極的人或事。

水清月見他這麼抗拒她的接觸,心中直想一掌拍上他腦袋瓜,但是還不能什麼都沒做就暴露了身份,所以她只能忍着,陪上笑臉,問:“今日莊主在山莊石魚湖畔給我擺了接風宴,公子你不去嗎?”

何時了想了下,回道:“還沒到 吃飯的時候。”

水清月心中呵呵笑,什麼叫還沒到吃飯的時候,拜託她問的是你去不去?他倒好,他回個還沒到吃飯的時候,驢頭不對馬嘴!這個何家二少腦子真是有毛病。

水清月有些生氣,她憤憤地看着何時了背對她的腦後勺,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掄起一拳頭隔着空氣往他頭上敲了敲。

雖然何時了他沒看見,可卻被從青林院中蹦蹦跳跳往玄觴樓何時了這來的石湖子給瞧見了。

她看熱鬧不嫌事大,當即就大喊了一聲出來,“少爺有人在你頭頂舉着拳頭隔空砸你腦袋!”

其實何時了有所察覺,只是他不願意理會罷了,但是乍一聽到那熟悉的歡快的提醒聲他還是仰了頭向上看了看,不過水清月她手收得也是賊快,石湖子的聲音剛落,她就又恢復了一副溫雅賢淑的大家閨秀之態,站在何時了身後面色不改地笑着看他,最後又禁不住回了頭看向剛剛咋呼一聲出來的來人。

石湖子和水清月的視線撞上,像是激出了火花一般在空中膠着燃燒了會。

她望着她,她望着她,石湖子覺得她的眼神和身段似乎有些熟悉,可那張臉陌生得她並不認識。

最後水清月先望着石湖子笑出來,還朝她走過去,一臉親切地挽上她胳膊,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她倆有多熟悉呢!

水清月挽着石湖子的胳膊走到何時了面前,開口問:“何公子這個女孩她是誰啊?是伺候你的丫鬟嗎?”

何時了搖搖頭,“她不是。”

“那是誰啊?”水清月又問。

何時了一時想不到該怎麼形容他們之間的關係,頓了會,才道:“她,她是我帶回來的人,不是,不是丫鬟。”

“你帶回來的人?”水清月顯得十分的好奇,“那既然不是丫鬟,難不成是公子你的通房?留來暖牀用的? ”

說到這個,水清月的臉上還故意表現出一絲絲的不開心,畢竟她知道她們可是有婚約在身的人。

何時了聞言急忙搖頭解釋,“不,不,是是……”他語無倫次,怕人誤會給石湖子帶來不好的影響,但是卻又不知該說什麼好。

最後還是石湖子站了出來說:“我是隔壁青林院的人,少爺是我的救命恩人。”

末了她上下打量着水清月,越看越覺得似曾相識,不禁問了出來,“不知這位姑娘你是誰?”

“嗷~我啊……”水清月手指繞着頭髮,笑道:“我爹爹是雲水閣的閣主,我叫水清月。”

“是清水的清,不是秋天的秋。”她還特意強調。

在那一瞬間,石湖子似乎是瞧出了些什麼來,不過她沒表現出來,只忙哦了聲,心道原來何時了那天還是去接人的,八成是半路人遇到伏擊了,以至於現在的這個水清月她或許已經不是真正的水清月了,她面上作出一副謹小慎微的模樣,“原來你就是少爺前幾天接來山莊中的貴客,石湖子這廂給水姑娘行禮了。”

她給她作了個揖,把石湖子三個字咬得特別重特別清晰。

水清月點點頭,“哦,原來叫石湖子呀!”

還想再問她來幹什麼,還想再用水清月的身份把她給打發走,別在這耽誤她的好事,可是玄觴樓外又來了人叫她和何時了去石魚湖畔參加宴席了。

水清月溫柔地叫過何時了想和他一起走,卻被何時了給拒絕了,何時了還讓她先去,他等會再去。

水清月氣得拂袖一個轉身走了,她餓了,心想着等吃飽了飯過後再來何時了他身邊好好晃悠,絕不能讓春花她先拿到《山海圖》,不過看她那樣子,在這山莊都待了有一段時間了,想來也是沒有拿到《山海圖》,她得意地勾起了脣角,這今後她來了就不一樣了,《山海圖》一定會是她的!她信心滿滿地想道。

在她甩袖走後,何時了看向石湖子,嘴巴不利索地道:“你,你來了。”沒像之前兩次那樣問她來幹什麼,好像有點習慣了她時不時會跑來他這裡一趟。

石湖子嗯了聲,她言笑晏晏地道:“我這次來是給少爺你送好吃的。”

“什麼?”何時了看了她一眼問。

纖纖素手取了一塊糕點拿給何時了,“是冰絲蜜糕,少爺你嚐嚐。”

何時了不知怎麼就順手接過了那蜜糕放到了嘴裡,微微別過了些臉去給吃完了,那糕入口即化,還有一股清涼的感覺,甜絲絲冰冰涼的。

“怎麼樣少爺,好吃嗎?”石湖子她歪了歪腦袋過去問他。

他轉過臉來,看見她正對他笑着,兩頰的酒窩清淺,夏日的風吹起她鬢角的碎髮,有幾撮碎髮微微的,不聽話地捲曲着,透着一絲俏皮,風中送來一股若有若無的淡淡清香。

像她烏黑如墨的發間散出來的味道,又似她整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一般。

那是一種清爽怡人的香,令少年覺得很安心舒適。

就像他剛剛吃的那入口即化的冰絲蜜糕的味道一般。

他望着她的笑臉,她明晃晃動人的酒窩,愣了愣才道:“好吃。”

“啊~”石湖子長舒了一口氣,一股腦把做的冰絲蜜糕都給了他,還說:“夏天熱我怕做多了會化,就只有這些,不過少爺要是喜歡吃,我以後可以經常給少爺你做的。”

“這裡面我放了金銀花和羅漢果,所以吃起來會略略有一種清爽涼涼的感覺,夏天吃起來不會膩人。”

夏日的風火辣辣地吹着,她的聲音卻像是這冰絲蜜糕一般透着清涼涼又甜絲絲的感覺。

那笑聲亦是如銀鈴般清脆悅耳,何時了聽着聽着,心神不由恍惚了片刻,他嗯了聲但自己也不知道在嗯什麼,還鬼使神差一般拿了一塊糕點遞到石湖子嘴邊,說:“你也吃。”

“啊?”石湖子沒想到他還會叫她吃,她有些驚訝,哦不對!她應該受寵若驚的,於是她驚喜地張開了嘴巴就何時了的手咬住冰絲蜜糕,笑吟吟地看着他,一邊吃一邊因爲在吃東西而含糊不清地跟他說:“謝謝少爺。”

何時了看着她腮幫鼓鼓的,忽然幾不可見地低頭輕輕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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