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還沒有脫離危險,唐允只得呆在無菌病房裡,訪客只能隔着房間玻璃看到他。宋清妍一陣心酸,他胸口和腹部都包着紗布,臉色發青。不知道是不是失血過多所致,長長的睫毛遮住眼窩,留下一片陰影,本來調皮又可惡的嘴脣蓋着氧氣罩。
江曉芽的手貼着玻璃,聲音就像遊離在外太空的魂魄:“清妍,你知道嗎?我昨天在這裡坐了一夜,你不知道我多害怕,我甚至不敢眨一下眼睛。我害怕某個儀器在我一錯神兒的時候就顯示他已死亡消息……我真的怕……”她泣不成聲,把頭扭到一邊,極力隱忍着心裡的痛苦。
“曉芽……”清妍很擔心她,她的樣子好像隨時都會崩潰,剛想伸手碰碰她的肩膀,又聽她說:“你不知道我對他的感情,我不能沒有他。我出身不好,在家裡不缺錢,但是沒有人關心我。我媽原指望着生個兒子就嫁給慕氏的老總,卻不想生了個女兒。從小到大,備受歧視。宋清妍,你不會明白那種滋味的。我好怕,怕我愛了一輩子的男人會死。”
她頓住,人陷入回憶中,半晌又接續下去,“我見到他那天,望春花開的特別好,他坐在窗臺邊發呆,手指在玻璃上敲着什麼。陽光照進來,好像在我的心裡也開了一扇窗,從此以後就關不上了。他在唐家過的不好,和我的身世那麼相似,你沒見過他剛來的樣子。單薄瘦弱,有一次身體檢查的時候,他姐沒時間,我陪他去的。醫生開出一個單子,說他偏食的太厲害,所以不能滿足身體的鈣需求。我很擔心他身體吃不消,就把蝦米皮碾碎了,加到奶酪裡面,抹到麪包上餵給他吃。我們兩家有生意往來,小孩子們常見面。有時候晚上他會住在慕家,我就住他隔壁,清妍,我都能聽到他呼吸的聲音。我比他大五歲,好多時候都怕自己老了,不好看了,怕配不上他……”
宋清妍的眼淚掉下來,江曉芽愛唐允,一顆心毫無保留的愛,她怎麼會不知道。如果躺在裡面的是顧朝夕,她不一定會這麼堅強。
以至於她設計唐允有了孩子,還流產了過來嚇唬她,清妍都能理解能原諒她。一念成魔,大概就是這樣。
“別難過了,他那麼年輕,身體很好,不會有事的。”清妍碰碰她的手指,有點冰。她把她放到手心裡捂着,讓溫暖逐漸蔓延。她也不知道爲什麼要這樣做,只是覺得她很需要,這是一種安慰,希望可以給她力量吧。
出醫院的時候,清妍把手機打開。因爲剛剛是在重症病房,爲了避免影響精密的儀器運作,電子設備必須關閉。現在才一開機,顧朝夕的電話就打進來。
“你去醫院了?”
“是啊,等我回來再說吧。”
顧朝夕那邊長時間的沈默,不知道在想什麼,她拿着手機問:“還有什麼事嗎?”
“你在醫院等我,我來接你。”
“不用了,我就是來看看唐允醒了沒有。顧朝夕,你別這麼小心眼,哪怕是個普通朋友,受了傷我也要來看看。”
“不是!你好糊塗,大笨蛋,我之前怎麼跟你說的,別犯二,哎哎,等我!”
顧朝夕着急忙慌的把電話掛了,清妍以爲他還在生氣車裡吵架的事情,想着見了面道個歉吧。她也不是故意這麼說的什麼殺人犯之類的,他當然不可能做那樣的事情。只是那天吵起來話趕着話,也就沒分寸了。
正趕上假期,醫院裡人特別的多,她又去找醫生問了情況。唐允腹部內的器髒被利器割傷,失血過多,輸了血還是沒有醒過來。醫生說如果一週之內不能醒過來,後果就不堪設想。
和江曉芽出來的時候是她開的車,坐電梯到地庫取車,兩個學生模樣的人在8層上來。她們不住的把她打量,從頭到腳,再從腳到頭,眼神說不出的怪異。盯得她如芒在背,她因爲長得漂亮,每天不少人給她行注目禮,但是這兩個人的眼睛裡,分明寫着厭惡和輕蔑。
電梯“叮”的一聲停在負一層,三個人一起出去,清妍還沒走多遠,就聽到她們迫不及待的議論起來。
“是不是她啊?”
“是啊,怎麼不是啊,我剛仔細看過了。”
“天啊,居然有這種人啊,白瞎了一張漂亮臉蛋兒,真不要臉!”
“現在的女人爲了錢什麼事情做不出來啊,呸。”
兩個女孩子的議論自然是落入她的耳朵裡了,清妍奇怪的回頭去看。哪知道非但看她的眼神都變了,還公然的指指點點,嘴撇得老偏。
“我們認識嗎?”她先上去打招呼。
“嘿嘿,你不認識我們,不過,夏城還有人不認識你嗎?”其中一個譏笑的翻着白眼瞪她,“兩家集團公子爲了一個身家不明不白的女人,血濺大街,這事還有誰不知道啊。顧家住一個禮拜,唐家住一個月,搞定了夏城最有價值的兩個男人,本事大着呢。就是不知道這肚子裡種,到底是誰的。”
宋清妍覺得頭頂一陣轟鳴,一個炸雷劈下來,這些人在說什麼!
“唐家唯一的繼承人,被莫名其妙的捅了刀子,外面誰不知道啊。能夠動唐家的人,又是逼着去死的,可不是有深仇大恨嗎。我當還是什麼稀奇的人呢,你不就是訂婚宴上被甩的那個嗎?真夠厲害的,玩弄兩個男人,哪來那麼大的本事。”
後面她們還說了什麼,宋清妍根本聽不進去。難怪顧朝夕那麼着急了,不許她出門,不許見任何人,他是扛着所有的壓力保護她呢。
她渾渾噩噩的往外走,走到一半,忽然破釜沉舟一樣拿起手機搜索起來。
網絡上,一篇名爲《豪門畸戀》的博客文章激起千層浪,隨着點擊量和留言的增加,造成的影響也越來越壞。博客就是在唐允出事那天發出來的,短短的時間內,點擊竟然破了五百萬!
上面的話要多難聽有多難聽,極盡侮辱的能事。那些辱罵她的字眼,還有那些口誅筆伐的評論,不堪入目。有的人甚至還說要來插一腳,和唐氏顧氏分一杯羹什麼的。
顧朝夕一路上闖了兩個紅燈,事情遠比他想象中的嚴重。齊放委婉的把博客給他看了,這件事他讓警局壓下去的,怎麼會傳的這麼離譜?雖然之前也猜到了會有一些議論,但是眼下似乎是有人故意在背後推。
那些骯髒的字眼,讓他恨得心幾乎裂開,就像被人拔了毛的豹子,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他都要報這個仇。可是目前這些不重要,他必須先找到宋清妍,要是她也看了這篇博客,千萬別做什麼傻事纔好。
把他戲弄到進退維谷的地步,這個人,除非已經死了,不然他會不惜一切代價。要他後悔爲何來人世走一遭。
清妍就在地下車庫的入口,一頁一頁翻着看。唐允還沒脫離危險期,外面就像織了一張大網,纏的她寸步難行。她的生活全毀了,這輩子不用擡頭了,她都不知道以後怎麼辦,只想躲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去。
“你瘋了,站這邊車來車往的,想死是不是!”
顧朝夕繞了一圈就見小女人傻乎乎的站在入口處,車子快準穩停在她跟前。“上來,別去拿車了,跟我回去。”
“顧朝夕,對不起,我完了,徹底完了……”清妍把臉埋到手心裡,眼淚從指縫流下來,聲音都在顫抖。
“是,我知道,你相信我,找到這個弄事的人,我不會放過她。”他把她送上車,迅速開走。
“對不起,我不該那麼說你,說你派人去殺唐允。”
“你知道就好,腦子還沒有完全殘掉。”他沒好氣的加大油門,這個沒心沒肺沒腦子的女人,除了活活氣死他還能幹什麼。
“楓林苑這幾天都會有人看着,你也別嫌煩,要去醫院看唐允一定要帶上保鏢。唉,整天就知道惹麻煩。”
“對不起……”
宋清妍還在哭着,他的嘴脣就霸氣地蓋下來,壓到她的脣上。手臂一縮,把她抱到懷裡。
“別拒絕我,別在這個時候拒絕我。”他安慰着,輕柔地吻着。她放鬆了掙扎,她太需要一點安慰了,就像沙漠裡剛剛找到綠州的旅人。窩在他懷裡,兩人呼吸都亂了。
儘管有顧朝夕的插手,迅速找人去查博客的來源,可是壞的影響已經形成,滿城風雨並沒有平息。網絡上的點擊成倍的增漲,網友紛紛轉載,一時之間全市乃至全國譁然。就像電影《搜索》一樣,宋清妍的簡歷,*,曾經的工作照、生活照,被一一晾曬出來。她的生活就好像是手術檯上,無影燈下面,不但無所遁形,而且被社會輿論解剖的體無完膚。
論壇裡甚至出現了兩極分化的局面,有的人認爲這樣的女人禍國殃民,該送去日本那個啥。
有的則認爲女人身不由己,兩邊都是得罪不起的人,實屬無奈。支持宋清妍的聲音也或多或少的帶有諷刺意味,女人美不是過錯,錯在生錯了時代。放古代去,一朝陪在君王側,那纔是命。
落井下石的人最多,他們鼻子底下的那張嘴,可一點都不饒人。從前的無中生有的事情都被拿出來一一解析,比什麼國家大事還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