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怡寧宮,萬籟寂靜,宮燈微微搖曳着昏黃的光線,半暗半明地籠罩着怡寧宮,有點詭異的陰森。
因爲寒冷,很早,綠芙就上牀,緊緊地躲在被窩裡,也早早就打發了明珠明月去休息,那兩個侍女,她深知,不簡單,看腳步的輕盈,就知道會武功,是晉王特意派來監視她的。
夜色如稠,呼吸在靜謐的夜裡顯得有點煩躁,綠芙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聽着窗外呼嘯的狂風,越發精神。如此的夜,像是野獸在咆哮,要吞沒了世間萬物。
坐了起來,綠芙嘆了口氣,至今爲止,她還考慮着,賭,就代表着她必須完全相信楚景沐。
由他來接手整盤棋?
拉高了棉被,蓋着自己的身子,綠芙支着自己的下顎,漆黑的眼眸在明珠的光輝中更顯得流光溢彩,如一潭輕輕蕩過,泛着幽光。長長的睫毛在眼圈出覆出一層優雅的陰影,白沙上映出一個風華絕代的影子。
芙兒,你的仇,我幫你報!
傾盡我一生所有,也會滿足你一生所想!
楚景沐的話猶言在耳,聲聲抨擊着她的靈魂,讓她冷硬的心坍塌了一角落,如今身陷囹圄方覺得他的珍貴。
楚景沐,若我信你一次,輸了,就是我的全部!
你......值得嗎?
和楚景沐相遇之後的點點滴滴在腦海中慢慢地回放,清潤的他,冷冽的他,慍怒的他,深沉的他,有笑有怒。
“能告訴我是今天哪樣的結果嗎?”
“左右爲難的結果!”
是左右爲難啊!
煩透了......
忽而,一聲幽幽的琴音響了,纏纏綿綿,幾個音節後,一個高亢的尾音結束了,似乎是隔壁宮殿的人在練習琴藝。
綠芙凝眸,暗自思量,明珠明月應該睡着了吧。這麼多天來,她們亦曉得她體質不好,傍晚就會上牀,所以早早就去休息了。再加上晉王似乎篤定了她出不去這個皇宮,她們也不會步步緊跟着她。
掀開棉被,綠芙下了牀,穿妥衣服,又拿過披在被子上的披風,緊緊地系在身上。輕步出了內室,明珠明月在外頭小塌上睡着了,因爲冷,兩具小小的身子卷在一起,蓋着一牀不是很保暖的被子。風灌進窗口,吹得嘩啦作響,吹得她們髮絲凌亂,看起來脆弱而可憐。
很冷吧!
綠芙擰眉,轉身回了內室,她捧起一牀被子,愣了愣,又放下,羞花閉月的臉有點迷茫,不過是一時的善心發作罷了。剛轉身要走,又回頭,咬咬牙,又捧起棉被。
輕輕地蓋在她們身上,她蓋了兩牀被子,都是極爲保暖的鵝絨絲被,蓋着該暖和不少了。
知道綠芙出了正堂,原本在睡覺的兩雙眼眸同時睜開了,均看着自己身上的絨被,眼眸中都漾過一絲叫感動的光彩,兩人一時間保持着捲曲的姿勢,什麼話也沒說。
良久。
“明珠,要跟去嗎?那個琴音......”
......
“好冷啊!我們睡覺吧!今天應該可以睡個好覺了。”明珠若有所思地道。閉上了清亮的眼眸。
綠芙出了怡寧宮,空氣中冷冽的清香隨着撲鼻而來,她無心顧及,出了殿口,那陣琴音又響了,悠悠轉轉,繞耳不絕,綠芙微微分辨了方向,順着琴音的方向而去。
深夜靜謐,只有宮燈散着冰冷的光芒,偶爾有御林軍巡邏而過,綠芙就偏身閃進暗處,七拐八拐,終於到了一座宮殿面前,擡頭一看,牌匾已經沒有了,估計很快就沒有人居住了。綠芙剛進入,幾條黑影就飄落在她面前。
“夫人!”
“王妃!”
四條人影,全部是黑色的夜行衣,無名冰月。還有一男一女,是芙蓉閣的楚月和淨月。
“進到裡面說!”綠芙沉靜地說着,示意他們進了一個破舊的屋子。
破舊的屋子根本擋不住外面狂風肆意咆哮,聲聲都灌了進來,吹起一股灰塵的味道,隱隱夾着一絲不舒服的腐味。綠芙擰擰眉,暫時也管不上那麼多了,掃了四張擔憂的臉,她暖和地笑了。
“別擔心,我不會有什麼事的?說說外面的情況吧!”
“夫人,暫時還是風平浪靜的,只不過是百姓之間,芙蓉王妃是芙蓉血案嫌疑犯這件事傳的很快,京城附近的幾個城都傳開了,大家都說夫人是冤枉的。”浮月嚴肅地說着,妖豔的臉上遮不住的擔憂。
綠芙擰眉,黑暗中看不清她詳細的表情,只看見一雙淡定眼眸,“這個不重要,朝中可有大事?”
冰月無名搖頭。
剛毅的臉並無半點鬆動,不動聲色地站到綠芙的右手邊,爲她擋住了滾滾而來的狂風,他知道,她想問楚景沐,淡淡地說:“朝中最近很安靜,雪月暗中的調查的結果是,晉王緊密地調動着邊境的軍隊。而王爺,更是奇怪,幾乎呆在王府裡足不出戶,他明知你在宮裡,卻派出王府的親衛隊在城中四處搜索。除此之外,幾乎天天都在西廂。”
“要不是冷冽的臉色,幾乎可以稱之爲王爺在過閒雲野鶴的日子了。”冰月有點憤怒地接口。
“閒雲野鶴?”綠芙擰眉,狂風陣陣地刮向屋裡,忽冷忽暖地吹過她的心口,楚景沐一定有自己的用意,那麼說,她倒成了他的棋子了?
“楚月,瑤光的勢力多半聚集在京城了對吧?”看向一名英挺的男子,綠芙問道。
“對。”
“暫時不要動!”淡淡的命令,卻是無可置疑的。
“王妃,你的意思是不和我們出宮了?”冰月急了,衝了上來,俏麗的臉因心情激動而浮上紅暈,“我們進來本身就要帶你出宮的,晉王本身就狠毒陰鷙,誰知道他下一步要幹什麼?奔月一開始就嚷着要進宮救你,還沒王爺給鎖了起來,你說讓我們聽王爺的吩咐,可是,這麼多天了,我們實在放心不下啊,王妃,你還是和我們出宮吧?”
“夫人,外頭已經有人接應了,絕對會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的,你在擔心什麼?”
“我想賭一賭!”
綠芙綻開一抹篤定的笑容,在黑夜中,雙眸冉冉生輝,泛着幽幽的光芒,如寶石在夜間散着璀璨的光彩。
此話一出,四人都靜默了。
無名深沉的眸子閃了一下,掙扎了一秒鐘又恢復了平靜,依然直直地幫她擋着冷風,剛剛瞬間浮上的莫名情緒又被寒風壓了下去。
他知道,她在賭情!亦在賭命!
賭注是她,生死榮辱,皆在楚景沐的一念之間。
什麼時候開始,她對楚景沐有這樣的信任了?
“夫人,這樣很危險的,要是楚王他......”浮月一急,並沒有說下去,咬咬牙,道:“起碼從芙蓉閣那裡挑幾個人過來在暗中保護你,這樣七夫人也會安心點!”
“都不必!”綠芙拒絕,口氣並無強硬,態度卻很堅持。
賭,她就徹底地賭一次。
有時候,人執着起來,根本不講理由,不得到一個結果就誓不罷休!
“這件事,芙蓉閣不要插手,回去告訴七娘,這是我的意思。還有,冰月和無名,你們全聽王爺的安排!”
對楚景沐而言,她還不能出宮。這點,她比誰都清楚,否則,他也不會萬事不理,呆在王府之中。比隱忍,誰能和楚景沐爭鋒?只因爲時機還不到而已。
一個用她牽制,一個將計就計,到底誰能棋高一着,隱約知道,這場變化,會改變很多人的命運。或許,也包括她。
沒人回答,只有狂風在呼嘯着,瘋狂在呼嘯着,瘋狂地凌虐着枯枝殘葉,聲聲斷裂之聲鮮明而清晰。
“你們回去吧!照我的話去做!所有事情都和我沒進宮之前的一樣,就當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可是......”楚月還想說什麼,被綠芙的眼神制止了,沉默地垂下頭來。
三人先出了屋子,無名走在最後,在門口的時候,背對着綠芙,並沒有回頭,似乎猶豫了很久,沉靜地問:“值得嗎?”
幽冷而低沉的聲音,綠芙側眼,只看到他堅硬如山的背影,冷風吹起的長髮在四處飛揚,肆意而張狂,身上散着一股她說不清的氣勢和寂寞。
綠芙紅脣動了動,什麼也沒有說,因爲她也不知道值不值得。所有事,都要試過才知道,值不值得。
黑夜中,誰也摸不透誰的心,誰也說不清誰的情,緩慢地閉上了眼眸,無名道了聲,小心。就掠身上了屋頂,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直至綠芙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回了怡寧宮,兩道高大的身影才從黑暗處現身,爲首的男子俊逸非凡,一身淡藍的長袍隨風而起,他有着一雙極爲純真的眼眸,清澈如泉,如初生的嬰兒的眸子。所有的顏色皆藏在這雙純真的眼中。
“那個就是楚王妃,住在怡寧宮的女人!”語氣無波。
“是!爺!”
脣角勾起一個諷刺的弧度,“有意思!”
細看可以看到純真的眼眸中冷冽的寒芒,直逼氣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