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寧宮——悠若對這個名字並沒有陌生。
因爲綠芙曾經在這裡住了半年,她一向早起,深秋霧靄朦朧,纏繞着一股泥土和梅香的氣息。
昨夜,雖心情複雜交錯,可抵不住疲憊的身體,她沉沉地睡了個好覺,如今醒來更是心情愉快,想起他們的新婚,悠若找不到一個詞可以形容。
洞房昨夜春風起,遙憶美人湘江水。枕上片時春夢中,行盡江南數千裡。
她不僅吟起一首古詩,吟着吟着,臉頰生輝,回憶起鳳君蔚少見的無措和茫然,她便能欣然而笑。
一排排梅樹和古老的守護者守着這一方淨土,她自小愛梅成癡,不像梨花那麼嬌弱,不像牡丹那麼張揚,梅花迎寒獨自開,特有一股傲人的清香。
雖不是梅花盛開的季節,可蒼勁的梅花樹上,少許花骨朵嬌滴滴地露出了嬌柔的身姿,迎着深秋微涼的天氣,可愛而清傲。
天稍微亮了一會兒,白亮的光芒劃過濃厚的霧靄,溫暖她皓白的肌膚,她微微一笑,返回宮殿內。
“皇后娘娘,柳太妃和明太妃求見!”馬保,怡寧宮的太監總管入內,低頭稟報,他在剛說完,殿門已經是一陣吵鬧,馬保眉頭深鎖。
先王在世,兩位娘娘甚爲得寵,和韓貴妃一黨,在宮中橫行霸道,排除異己,行爲囂張,許多宮女太監包括娘娘敢怒不敢言。畢竟污穢的宮廷鬥爭中,牆頭草纔是活命的唯一選擇。但是,如今已經是新帝登基,被整頓過的風氣也大不同於以往。她們還是如此肆無忌憚,恐怕……
馬保微微擡眸,看着這位後宮的新主子,除了落落大方的溫潤和沉靜,他看不出其他,眸子也看不出喜樂。
悠若微微一笑,示意馬保起身,眸光盯着偌大的宮門。沉靜的臉陷入了清晨冷清的風中,才一天,就有人要來找麻煩了嗎?
一陣暗香撲面而來,兩名美豔亮麗的宮裝每人踩着優雅的步子入了大殿。一個宮裝女子橙色的羅裳,裙裾紛繁複雜,在腰處緊束,勾勒出迷人的身段。墨染的雲鬢上斜插着兩枝金鳳釵,耳上是一對珍珠耳環微垂。明媚的五官豔麗一場,久居宮廷渲染的氣質高貴異常,她看起來很年輕,二十五六上下,正是風華正茂的年齡。
另外一位,粉色紗裙,墜地搖曳,一頭秀髮高高挽起,上面對插着幾支金步搖,一路珠翠叮噹逶迤而來。明媚皓齒,臉頰生香,她柔麗兒嬌柔,眸中憂鬱和驕縱並存,有着一股病美人的嬌柔姿態。二十不到的年齡,她白皙的肌膚卻沒有青春的朝氣。
悠若暗自詫異,她的年紀估計比綠芙還要小一點。
她們就是明太妃和柳太妃。
精緻的面容顯然是經過精心描繪的,濃厚的脂粉掩蓋了它們本來清純嬌麗的容顏,過於濃郁的香氣也顯得俗麗。
冰月和雪月在悠若身後微微擰眉,看到了它們不善的臉色,兩人對視了眼,暗自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
既然綠芙讓她們守着悠若,她們就會把悠若當成另外一個綠芙,全心全意的守護。
兩位太妃並沒有行禮,悠若也沒有起身相迎,只是在座位上,似乎在和她們比耐力,她們不說話,悠若也沒有開口的打算,淡然地看着濃妝豔抹的她們。
悠閒而淡定的笑,品嚐着手上幽香的竹葉尖,在玉杯裡,豐潤而飽滿地垂立着,鼻尖皆縈繞着一股茶的清香。
“你就是蘇綠芙的姐姐?”柳太妃的口氣提到綠芙,有輕蔑,有咬牙切齒。到底是年紀小,入宮幾年全靠韓貴妃嬌寵,本性的驕縱並沒有在宮廷鬥爭中收斂,反而變得擴張,和她外表的柔軟形成鮮明的對比。
早就聽說,新後是蘇綠芙的姐姐,她對那位奪了晉王所有注意的女子,既嫉妒又怨恨,囚禁之仇,落水之仇,她銘記在心。所以,纔對她感到好奇,一大早就拉着明太妃過來看好戲,因爲昨天帝后大婚,鳳君蔚怒氣衝衝地離開怡寧宮,這個消息早就傳遍了後宮,各種不利於悠若的留言也如雨後春筍四起。
她以爲至少她會長得醜陋不堪,鳳君蔚只是爲了劉楓和楚王的勢力而娶了她,不然怎麼會在大婚當日怒氣而出。
可她見到的是,豔冠三千粉黛的絕色容顏,清豔而沉靜,她的美,美得透出骨子的嫺靜,洞徹清亮的眸如滄海明珠般魅人,秋水流雲,似乎能看穿所有人的心思。
“我妹妹叫劉芙若,也是楚王妃!”悠若淺笑,“不知道兩位太妃一大清早來怡寧宮,有何要事?”
“來看一看,昨天讓皇上怒氣而去,新婚之夜獨枕的皇后娘娘啊!”明太妃冷笑,仗着是長輩的身份,並沒有把悠若看在眼中,冷冷地諷刺着。
一旁的宮女太監,都小心翼翼地擡眸看悠若的臉色,連馬保也不例外。這種羞辱性的話對一個女人來說,是何等的錐心,一針見血。
悠若喝着茶的手連停頓都沒有,動作連貫流利地放下茶杯,白皙的五指上,茶杯透過的溫度還暖和,她淺笑着,道:“太妃說得有道理,孤枕是難眠,特別是在這個冷清寂寞的宮殿。本宮和皇上來日方長,未來的日子誰能說個準頭呢?可太妃就不一樣,先皇已逝,遺體入葬,太妃可得在這個沉悶的宮廷中終老,想必對孤枕難眠這個詞的體會會比本宮更加深刻一些。等過了兩三年,或許,本宮可以向太妃討教一下心得。”
悠若的語氣輕悠而緩慢,流暢悅耳,配上她閒若浮雲的笑容,如一幅絕美的畫,絲毫沒有讓人感覺到她話背後的惡毒。
她豈會是那種站着捱打不還手的人!
雪月和冰月因她的話,眼中同時閃過詫異和異光,恍惚間,似乎看到了綠芙,但是她多了綠芙的一抹舒雅,少了一絲逼人心境的冷意。
但是,都是一招見血的狠!
悠若這一席話,讓兩人臉色如打破了調色盤,青紫紅黑,好不精彩,映在悠若的眼中,是一片笑意。
“你……”明太妃的手氣得發抖,寬大的衣袖下的手青筋突起,那惡毒的眼神似乎要在悠若完美的臉龐上割出一塊肉來。柳太妃眼神猶如淬了毒汁,陰冷駭人。
“你不要太得意,不就,就是秀女大選,你以爲你會有什麼好日子過!”她咬牙冷笑,拼命想撕下悠若那副悠閒的面容。可惜,她並不能如願,氣得她一拂袖,怒氣衝衝地離開,而柳太妃,怨恨地看了她一眼,匆匆跟上。
好可怕的女人啊!這是她唯一的想法。
悠若看着她們消失在宮門,突然感到宮裡的女人真的很可悲,一輩子就爲了一個不屬於自己的男人而活,勾心鬥角,相互算計,最後落個淒涼慘淡的下場。
爹、娘……我不會讓自己也落得如此下場的!
一定……絕對不會!
悠若的眸光迸出一股堅毅的決絕和偏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