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我也沒打招呼就直奔主題,說:“老國,熊老闆來消息了。”
我問:“什麼消息?”
老千說:“熊老闆說計劃有變,要我們支四個人的鍋。”
什麼,四個人?就這麼點時間,計劃又變了,再要找人可不容易啊。
“支鍋”要找人,難度不小。找個沒本事的,幫不了忙還拖後腿;找個手藝高超點的,又怕沒拍檔過,脾氣大合作不了。加上現在馬上就清明瞭,懂點門道的人都知道這絕對是個黃金時段,所以有些本事的土爬子幾乎都已經找到活兒了。
其實我們想要公子尋一起去也沒打算他能幫多少忙,只要他這點功夫能自保也就可以了,我們也就是看他潛質好,有天分,在家耕田實在可惜,想提點提點他而已。
我和老千撓破頭皮想了老半天,終於想出一個人來:“怎麼把我二師兄給忘了,他蹲號子不是前兩天就出來了嗎?”
老千一聽,也連說對啊,怎麼沒想到。我二師兄在道上名頭比我響,找古墓定位置是把好手,不過兩年前卻因爲一個案子被警察抓了。
他電話號碼我還有,但兩年過去,說不定已經欠費停機。試了幾次,果然不是說暫時無法接通,就說是錯誤號碼,看來真停機了。二師兄這人平時就喜歡獨來獨往(廣東境內能當獨行俠的土爬子數量非常有限),極少和別人交流合作,更沒有隔段時間就聯絡聯絡感情的好習慣。
老千說:“我來試試吧。”我把手機給他,誰知這狗崽子撥了沒一會兒,突然驚喜地叫了一聲“通了”。我不信,把電話搶過來,還真是通了,卻沒人說話,只傳來一聲接一聲的喘氣聲,還有一點點微弱的音樂聲,像是電影裡面的背景音樂。這喘息聲比較混濁,一聽就知道是男人的,而且有點兒像我二師兄。聽得時間長了就能發現,那喘息聲居然是越來越弱。
聽了老半天,老千惱了,一拇指摁掉,說會不會是接錯地方了,接到人家老夫少妻的私房裡去了。
我沒理他,讓他繼續打。打了幾次都通了,可是就沒人接。整天都是這樣。會不會是二師兄出事了?那喘氣的聲音跟他太像了。
那時候已經是下午,我跟老千說,我們得立即趕到二師兄家去看看。我二師兄住的地方跟我住的地方剛好是這個縣的兩個對角上,中間隔着一條對角線,現在自己開車出發,可能到了也快天黑了。
老千有點兒猶豫。但我沒給他表態的機會,直接就叫他換身方便點的衣服,然後趕緊上車來。我們這縣雖然偏遠,但也實現了村村通公路。只是路太窄,會車時不方便。要是遇到一輛大點的車,根本就過不來。而且有些路是沒鋪的。
不過總的來說這一路算是平安無事。二師兄他們村子很小,位置也很低。我們原來走的那條山路在這一帶其實已經算是寬敞的了,因爲還有其他很多更小的,幾乎就只能通過一輛中型拖拉機的岔路,通往各個村莊。也就是說這條路是主幹道,要到村莊裡去,就得下到各條岔道,然後再走一段才行。粵北山區的很多鄉村公路都是這樣。
二師兄的村子在河邊,從主幹道下去,要先岔上一條一路往下的碎石路,然後往下走二三百米就能到他們村口。二師兄家在村子的左邊,臨着一個養魚的水塘。
這一帶臨水的房子都極有特色。先是在水下打幾個又粗又硬的大木樁子,然後在上面搭上樑,鋪好木板,弄得跟平地一樣,接着開始建房子。這些房子一半是建在陸地上,另一半就是建在搭好的木板上,既不像普通建築,又不像湘西吊腳樓。這種房子和普通房子比起來更加冬暖夏涼,宜人居住;跟吊腳樓比起來,又更加穩固,而且上下方便。
我二師兄住的也是這樣的房子。整個水塘四面幾乎都建滿了這樣的房子,導致這個水塘看上去已經只剩下中間一部分,邊緣都被建在上面的房子蓋住了。
我以前到過二師兄家,他一個人住。事實上我們師兄弟幾個都是一個人吃飽全家都好,因爲我師傅收的徒弟,全是無家可歸的孤兒。而二師兄又是我們這些孤兒裡面最獨的一個。
在師兄弟中我是老五,這是師傅告訴我的。因爲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幾個徒弟。這一行學手藝跟其他行不一樣,不用集中訓練,所以除了一起下過地的幾個,其他的我都不知道。
這些師兄弟中師傅最不喜歡的就是二師兄,用師傅的話說,這狗崽子也不稱稱自己幾斤幾兩,老是逞能,單打獨鬥。至於同門當中誰的手藝最好,我就不太清楚了,盜墓又不用考試排名,誰的水平怎麼樣,要接觸過才知道。我只知道二師兄手藝很高,僅此而已。
二師兄這人雖然不好接觸,但我還是一直對他保持着尊重。我們在村口就下了車,然後徒步來到水塘旁邊。老千看見那一圈一半在水上一半在地上的房子,眼睛就暈了:“你家二師兄住哪間?”
我四下看了看,指着中間最破爛的一座:“就是那兒了。”
老千傻眼了:“不會吧,盜墓的也會有這麼窮的?”二師兄那座房子確實很破敗,在晚上看甚至還有點兒陰森嚇人。
老千跟在我後面,兩個人在二師兄門前停下,我上去敲了一會兒門,沒反應。老千又開始急了,搶到我前面自己敲起來。
篤篤篤——
老千猛敲了一陣,裡面依然沒反應。老千心裡氣不過,趴在門上想聽聽裡面有沒有聲音,一聽居然真有。
我也趴下聽了一下,那是一陣微微的音樂聲,聲音很低。這分明就是之前給二師兄打電話聽到的那音樂。二師兄會不會是開着音樂就睡了,一直睡到現在都還沒醒來?我朝着門內大聲喊:“二師兄,我是建國,開門啊!”
喊了好幾次,依然一點兒反應都沒有。老千又來攪和,粗聲大氣地就衝着裡面大叫:“開門啊,有人嗎?”
兩人站在那裡大喊了好一陣子,許多路過的人看了都加快腳步小跑着過去。正當我們急得團團轉卻又無計可施的時候,咕——門動了。
我們以爲有人來開門,一臉欣喜。等了一下,門並沒有打開。
咕——門又動了一下。這不像是開門,倒像是什麼東西在有一下沒一下地拉門。我趕緊退開一步,老千卻還是瞪大眼睛站在那裡。他緩緩伸出手,試探性地推了一下門。
門“嘰咕”一聲搖了搖,沒有開。老千準備再加大力氣推一下,他的手剛伸出去還沒觸到門板,突然,門居然自己開了。
兩塊門板忽地朝外面張開,正撞在老千手上。老千大吃一驚,連忙退到我這邊來。門一張開,我們都嚇得退出去一米多遠。
只見屋裡門檻前躺着一隻人手。人手一點一點慢慢往外面爬着。這隻人手上面,居然還有沒有乾的血跡。那隻手往前又爬了一下,就躺在那裡不動了。我們都不敢動,靜靜地站在那裡等着,看接下來會有什麼事發生。
過了許久,那隻手再也沒動。我們決定上去看看。老千在前面,我在後面,兩個人弓着腰一小步一小步地走過去。老千回過頭來小聲跟我嘀咕了一下:“會不會是一個人在爬?因爲裡面太暗,只能看到一隻手。”
我也覺得有道理,看這隻手這樣到處是血,可能那人也受傷很嚴重了,那就沒什麼好怕的。
老千跨進了門檻。突然,一個黑影從一旁跳出來,一下把老千撲倒了。我“啊”地尖叫了一聲,撒腿就往外面跑。跑出沒多遠,裡面忽然傳來一聲尖叫,我想,老千完了。誰知接下來卻聽到老千說話的聲音:“你是誰?”
對方沒有說話。然後是一陣拳頭落在人身上的聲音。老千又喝道:“快說!”對方還是不吱聲。
敢情是個人?
我跑回門口,往裡面問:“老千,怎麼回事?”裡面傳來老千粗獷的聲音:“媽的,不知道哪個狗崽子埋伏在這裡想算計老子!”
果然是個人。我放心了,於是打開手機的燈當電筒照明走進屋裡。燈開關就在門邊,我一摁整個房子就亮了。
屋子的一個角落裡,老千正壓着一個不認識的人扭在那裡。那人個子瘦小,表情非常痛苦,可是卻一直硬撐着,沒有一點兒示弱的意思。老千本來體型就大,坐在瘦子身上就像泰山壓頂。我看了看進門處的那隻手。那確實是一隻斷手。旁邊還有一根細長的竹竿,看來剛纔那人就是躲在一邊暗處,用這根竹竿推着那隻手往前移動,就這樣也差點兒把我們給嚇倒。
那我二師兄呢,他在哪裡?老千扭着那個瘦子把他綁在一個大櫃子上,確定他跑不了了,然後我們兩個人一起去找,滿屋子找遍,也不見他的人影,不過卻在綁瘦子的櫃子旁邊發現了一把帶血的手槍。
因爲前兩年實行了禁槍令,現在鄉下有槍的人已經沒幾個,而且就算有也大都是獵槍或鳥銃一類的長杆槍,不可能有手槍。這槍也不是瘦子的,他除了被老千揍出來的鼻青腫臉外,身上根本就沒有其他傷,更不可能流血了。
我查看了一下那隻斷手,斷的切面非常齊整,應該是被人用刀子一下劈斷的。
二師兄不見,瘦子根本沒這個能力,那會是誰的?
“別以爲大爺我治不了你,老實交代,你小子什麼來頭?”老千威脅瘦子說。瘦子剛要開口說話,但嘴巴張開一下又閉上了。那個和他綁在一起的櫃子居然震動了一下。
我暗道不好,剛纔只顧着搜其他地方,居然忘了和瘦子綁在一起的那個櫃子了。裡面藏着什麼?
我、老千、瘦子都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怔在那裡等了一下,誰知那櫃子竟然搖得更加猛烈。瘦子的身體被綁着貼在櫃門上。他不停地扭動着要掙脫繩子的捆綁,同時還哀號着:“快把我放下來,把我放下來!”
那櫃裡的東西開始用力地頂櫃門,頂得非常兇,瘦子要不是被綁在那裡,肯定會被彈飛起來。
瘦子拼了命在掙扎着。因爲本來就綁了個瘦子,現在又被劇烈搖晃,櫃子突然一下失去平衡,“嘭”的一聲倒下了,瘦子被壓在下面。
我和老千連忙退開。
瘦子的手和腳拼命揮動着,想要把櫃子頂起來,但試了幾次都又被櫃子壓了下來。櫃子在瘦子背上不停搖晃。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龜殼壓在一隻小烏龜身上。瘦子已經哭出來了,不停地鬼哭狼嚎:“救我!救我啊!”
我跟老千早退開老遠,瘦子沒命地哭了一陣,見沒人上來幫他,而且櫃子的動靜也跟剛纔一樣,沒什麼變化,加上哭累了,於是就不哭了。
我一拍腦袋:“二師兄會不會在裡面?”
老千點點頭,他也想到了:“有可能。”
老千把那支帶血的手槍給我,然後自己上去解綁着瘦子的繩子,準備把櫃子打開來。瘦子見老千終於來放他了,也安靜了下來,還使勁兒地幫老千維持櫃子的穩定,以免晃得太厲害影響他解繩子。
我一直用力握着那把手槍,感覺自己手心都已經溼了,卻還是不敢放鬆警惕。要是裡面真的是二師兄,那自然好;要是不是,那我這把槍就太關鍵了。瘦子本來就靠不住,老千又在忙活着,如果裡面躥出來個什麼怪物,最能給它來個致命一擊的,就是我這裡了。
我的準星一直對準櫃門。老千把繩子解開後,就自己擡着櫃子的一條棱,幫瘦子從下面爬出來。老千力氣大,又加了一把勁,整個櫃子就側立了起來。櫃子門並沒有鎖,奇怪的是裡面的東西怎麼不推門出來。
三個人都好奇又緊張地站在旁邊,等着櫃子門被“嘰咕”一聲推開。等了好久,老千又開始焦躁了:“孃的,不出來老子就請你出來!”說完從我手中搶過槍,一個箭步就跳到了櫃子前。
他要把櫃子打開。我要阻攔已經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着老千把手伸向櫃子的門環。老千手拉門環用力一扯,“嘩的”一聲,櫃門開了一扇。裡面是一道黑色的簾子靜靜地垂着。
老千也覺得很意外,這裡怎麼會有一層簾子?但他還是又一次伸出手,要去揭這個簾子。他的手剛伸到簾子前,準備一拉的時候,忽然,簾子底下伸出一隻黑色的手,一下抓住他的腳,老千“啊”了一聲,槍都來不及掉頭,就被拉進了櫃子裡面。
我們也大驚失色,嚇得連退幾步。簾子裡面傳來老千的驚叫和扭打的聲音,簾子也被頂得不停飄蕩。櫃子又搖搖晃晃了。
可片刻之後,裡面就再也沒有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