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想着,忽然,“嗖”的一聲,一個什麼東西從我的耳邊迅速飛過。噔——那東西打在旁邊的石牆上,濺起一圈火花,然後又是噔地彈回地上。
我一看,腿立即就發軟,子彈頭!接着,嗖嗖連續幾聲,又有幾顆子彈朝我們飛過來。小寶尖叫一聲,一顆子彈擊中了她的右肩。
不過這些子彈可能因爲距離太遠,速度已經慢了下來,力道也已然變弱。子彈只是射入了小寶肩膀裡,並沒有造成很劇烈的殺傷。而且,這子彈似乎是氣槍打出來的,威力不太大。
我回頭一看,不知何時,後面遠處出現了幾個模糊的黑影。嗖嗖——子彈又朝我們射來。我們發瘋一般往前跑。包括肩中一槍的小寶,包括腳纏鐐銬的老二。小寶搖搖晃晃,跑幾步又停下。老二更嚴重,跑的動作剛大一點兒,就“啪”的一聲摔倒在地上。
子彈還在我們耳邊飛過。大師兄、老四仆倒在地上,然後大聲向我們喊:“趴下,都快趴下——”
我們跟着急忙趴下,然後把燈熄滅了。
我們在黑暗裡摸索着匍匐向前爬行。
可是,老二卻還站着,他連燈都沒有摁滅。他貼牆站着,正翻着自己的揹包。老二翻出了一個附着引線的黑色圓球。我們這邊只有老二身上還有亮光。所有的子彈一瞬間都射向老二。噗噗噗——接連幾聲,好幾發子彈射在了老二的身上。
好在子彈力度不大,老二隻是悶叫幾聲,並沒有倒下。
後面幾個人緩緩向我們靠近,我已經能聽到遠處他們的腳踩在地面上微弱的聲音。
我們在地上一點兒聲音也不敢出。
老二把礦燈咬在嘴裡,從兜裡掏出一個打火機,點燃了黑球上的引線,“刺——”黑球上點出了一串火花。一陣鈍物破風的聲音,老二把黑球奮力甩了出去。接着,老二也熄了礦燈趴下了。
“砰——”後面傳來了一聲巨響,爆炸出一團煙霧。後面的人影被裹在了煙霧裡,那些人在痛苦地呻吟,不住地咳嗽。
老二從地上爬起來,自己在前面拖着鐵鐐銬,捂着身上的傷口往前跑,同時大喊:“快走——”
想不到老二竟然會在這個時候用出他自創的“煙霧彈”。以前還在師門的時候,我們曾一起玩過這東西。一個大鞭炮和一堆嗆鼻嗆眼的辣椒粉包在一起,鞭炮一炸,這些粉末就會在一定區域內****出來,附近如果有人,眼睛鼻子裡肯定會飛進這刺激性很強的粉末,一時間痛苦難受得要命。
以前這東西都是用來整人,想不到老二竟會把它用到這樣性命攸關的時候。後面的煙霧很快擴大,但很快就會散去。我們必須在煙霧散去前,衝出氣槍的射擊範圍。
我一邊跑一邊不時回頭看,老四扯了我一把,讓我快點兒。我剛要加快腳步,後面忽然傳來了一聲尖叫。
“啊——”
撲通,有人摔倒在地上。接着是一聲聲嘶力竭的慘叫:“蜘蛛——”
後面的煙霧裡慘叫連連。“砰砰——”有槍聲響起,但是氣槍火力有限,而且不能連發,響了幾聲之後,就再也沒有了。
慘叫聲卻源源不斷。“撲通——”又有人倒下的聲音,還有人在地上不斷滾動。後面有人往前跑,不要命地往前跑。有兩個人影在向我們靠近。我們也在儘可能地快速往前跑着。因爲老二有腳鐐,而且我們大都有傷在身或者疲憊不堪,後面的兩個人影離我們越來越近。
煙霧裡的慘叫聲慢慢變微弱了,漸漸變成難以聽清楚的呻吟聲。
我們的礦燈都已經熄滅了。古代墓穴講究中軸線,甬道一般都是筆直的,雖然沒有開燈,但是隻要不出意外,跑起來也不會很困難。我沒跑幾步,忽然一下撞在了前面老四的身上。幾個人都剎住了腳步,撞成一團。
後面兩個人的腳步聲很慌亂,不時還會傳來一兩聲重重摔倒的聲音。開始他們的手上還都有礦燈,但是摔過幾跤之後,後面就再也沒有光線射過來了。他們的礦燈可能摔壞了,也可能摔丟了。
他們越跑越近了。我推了推前面的老四,緊張地低聲問:“快走,幹嗎停在這裡?”
老四不說話,扯扯我的手,示意我別出聲。
前面肯定出了什麼狀況。我又推了推老四,老四卻還是紋絲不動。那兩個人已經跑到我後面十五米左右的地方。“快走——”我用力推着老四。老四卻死死地定在地面上,穩穩地,一點兒不動。
說一點兒不動並不準確,因爲,他在不停地顫抖。我奇怪地問:“老四,你怎麼——”話還沒完全出口,突然,“譁”一聲,一個什麼東西從我前面的石頂上瞬間垂吊下來,一股腥臭劈頭蓋臉而來。
我驚得連忙摁亮了礦燈,朝前一照,蛇!一條手臂粗的大蛇從頂上垂下來,蛇頭剛好在我面前,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臉,黑色的芯子緩緩吐出來,又收回去。
我頓時蒙了,背心直髮涼,不敢有絲毫的動作。據說蛇是半瞎子,只能看見移動中的東西。我害怕稍微一動,那個懸在我面前的蛇頭就會突然張開血盆大口,猛朝我咬過來。我明白前面幾個人爲什麼都不敢動彈了。我不住地發抖,眼睛不敢眨巴一下,每一秒鐘都在警惕地看着面前的這條蛇。
後面的兩個人被突然亮起的礦燈嚇了一跳,在後面怔了一怔,又接着往前跑。
我極力忍住不回頭看。然而老是這樣站着也不是辦法。
腳步聲已經到了我身後。我再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揮起手裡的礦燈就往蛇頭上砸去。刷——
蛇像箭一樣,疾射向礦燈發光的燈頭。我大叫一聲,連忙縮手。我一縮手,蛇又跟着我的手衝了過來。我拿着礦燈的手移動到哪裡,蛇就跟到哪裡。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急得冷汗直冒。
人說急中生智,此言不虛。我忽然想起在村裡時曾經看見過一個捕蛇高手捉蛇時的情景。那人一手拿一根軟竹鞭,在蛇的眼前晃來晃去。蛇的注意力全在了那竹鞭上,竹鞭往左便跟着往左,竹鞭往右便跟着往右,而且還不時氣勢洶洶地做出要攻擊的樣子。捕蛇人就是這樣,用竹鞭把蛇吸引住,另一隻手則相機行事,一看見有能出手的機會,就迅速出擊,一舉捉住蛇的七寸。
此刻我的一隻手裡拿着一盞礦燈,另一隻手裡,拿着一把雪亮的柳葉刀。沒有時間了,我已經能聽見後面跑來的兩個人的呼吸。
我把礦燈晃了晃,蛇跟着晃了晃。我把礦燈往地上一扔,蛇也跟着立即躥下來,就在礦燈落地的瞬間,蛇突然嘴巴暴張,一下把礦燈咬在了嘴裡。
趁着蛇絞纏着礦燈在地上打滾的瞬間,我一腳把蛇頭踩住,彎腰揮起柳葉刀,刷地劈向蛇七寸。
一刀不斷,又補了一刀。血花濺起,沒有頭的蛇身在地上翻滾。我心有餘悸地看着地面,腦門佈滿汗珠。擡起礦燈射向前方,幾個人依舊木樁子一樣站在那裡。
前面的甬道頂上,隔不遠就有這麼一條蛇從上面垂下來,如同溶洞裡的鐘乳石。這麼多蛇,顯然不是剛剛纔吊在這裡的。它們早早就等在這裡了。
是在等我們?不可能,蛇又不是以人爲食。
那兩個人已經跑到了我後面,我剛想回頭看看,忽然,那些鐘乳石一樣倒吊着的蛇動了。“啪啦——啪啦——”蛇紛紛從上面跳了下來。糟糕,這些蛇要攻擊了?我暗歎不妙。
出人意料的是,蛇竟然慌張地掉頭往後。它們在地面上窸窸窣窣地往甬道前方遊走了。蛇走得很快,瞬間就不見了。
“快跑——”大師兄朝後面叫了一聲,跟在蛇後面跑起來。我們後方響起了沙沙聲,我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人面蜘蛛已經不知不覺爬到了我們後面。那些蛇肯定是提前聞到了蜘蛛的氣息,所以才慌忙逃走的。
我趕緊跟在前面幾個人的身後跑,後面是一片黑壓壓的蜘蛛。蜘蛛已經到了剛纔我站着的那個位置,剛纔被我斬斷的那條蛇的屍身還留在地上。最前面的幾隻蜘蛛一到,立即就跳上蛇身咬起來。蜘蛛越來越多,很快就把那條蛇圍住了,到後來,整條蛇身上都爬滿了蜘蛛。後面更多的蜘蛛涌上來,那條蛇就被蜘蛛淹沒了。
我掉過頭,繼續拼命往前跑。前面幾個人都摁亮了手裡的礦燈。後面沙沙的聲音終於開始越來越遠了,前面蛇滑行的窸窸窣窣的聲音也聽不到了。
這墓裡怎麼會有這麼多蟲蟲獸獸的東西?蜘蛛、老鼠、蟑螂、蛇,前面還不一定會有什麼。
蛇和老鼠,它們不是天敵嗎?蛇吃老鼠,老鼠可以吃這些蟲子,這些蟲子又以蛇和墓裡各種腐物爲食。這儼然是一條食物鏈。
造墓者把這些東西放養在一起,實在太陰毒,但又太巧妙了。這些東西相互爲食,相互制衡,可以在地下生生不息。但是外來入侵者只要碰到這些東西中的任何一種,都有可能會喪命。這座古墓無論是結構設計還是機關安排,包括這些蟲獸的安排,無一不是巧妙絕倫,但是又邪氣沖天。
前面會遇到什麼,我已經不敢去想。因爲情況危急。
老二跑得非常吃力,腳上戴着鐐銬,身上又中了剛纔那幾槍,再加上一直高度緊張和強體力運動,人也幾近虛脫,就算鐵打的身板也該散架了。
老二越跑越慢,他在整個隊伍的最前面,他一慢下來,整個隊伍就慢了下來。大師兄趕緊上去攙住老二,而老二即使有大師兄攙着,也走得趔趔趄趄了。
後面的蜘蛛聲雖然已經很遠,但還是能聽出來,它們一直沙沙地跟在我們身後。甬道里只剩下我們的腳步聲和遠處的沙沙聲。
大師兄解下揹包,翻身丟給老四,自己一把將老二扛在背上。大師兄本來就身形高大,加上現在情急之下,全身力氣都使了出來,扛起老二也不怎麼費勁。
大師兄大步向前跑着,隊伍又快了起來。說來慚愧,跑了這麼一會兒,我也有些吃不消了。我全身上下都已經汗出如漿,而且人也氣喘如牛。看看前面揹負着老二的老大都沒慢下來,我不敢落下,只能咬牙跟上。
甬道盡頭的那點亮光越來越近。我儘量讓自己把注意力轉到那點亮光上。那究竟會是什麼光?
那亮光微微有些暗黃,幽冷幽冷,看久了不由得就打了個寒戰。我忙轉開眼睛,看着腳下的地面。
過了一會兒,不再緊張了,又擡頭去看前方那點亮光。忽然,亮光裡出現了一個黑影,剛纔我低頭之前,還沒有的一個黑影。
那黑影從地面上一點一點爬起,扭動着、挪動着,我汗毛倒豎,其他人也看見了那個黑影,紛紛停下。黑影緩緩爬起,能看見的地方越來越多。半個披頭散髮的腦袋、肩膀、胸膛、腰腹——
那黑影像是半個披頭散髮的人,面朝我們這邊,還在左右搖動着。
我上牙下牙咯咯打着寒戰。突然,黑影猛地向上升起老高,像一個人半蹲着的樣子。又突然,黑影仰面倒下,接着,就消失不見了。
我們站在原地,慌張地看着前方。許久,那裡像先前我們看到的一樣安靜着。
大師兄聳了聳肩,把已經從背上滑下來的老二重新託了上去,然後繼續往前走。這次,他走得很慢。每個人都時不時擡起頭看看前面那點亮光。
走了五六米遠,前面還是安安靜靜。我剛要擡腳接着走,忽然,前面的小寶“啊”地叫了一聲。我擡頭,也嚇住了。
亮光前面舉着一隻手。一隻手的黑影在亮光前從地上舉起來,五指張開,抓向上方。
我擡起的腳定在空中,全身瑟瑟發抖。
那隻手的五個手指在不停地一張一合,動作很慢,卻冰冷而僵硬。我感覺那隻手就在我的眼前,五個手指直勾勾抓向我的眼睛,抓向我的臉。
我閉上眼睛,腦海裡卻也有這麼一隻手在舉着,在詭異地向上抓着。再睜開眼往前看時,手卻又不見了。後面傳來一陣熟悉的沙沙聲,那些蜘蛛又追上來了。大師兄也聽到了後面那些要命的東西發出的聲音,回頭看了一眼,又往上託了託老二,開始往前。
我不敢再看前面那點亮光,低下頭,看着腳下往前走。眼前一直浮現那隻手往我抓過來的情景,背心裡直冒汗。
越來越接近那點亮光。我們的礦燈已經能夠照到那點亮光所在的地方。燈光和那裡的光交匯在一起,我驚訝地發現,兩種光其實驚人地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