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死死看着那個黑影。迷霧裡傳來一陣一陣喘粗氣的聲音。黑影一動不動立在那裡。小寶嚇得受不了了,“哇”地叫出聲來。
嗚呼——
喘氣的聲音驟然加重,那個黑影竟然開始往這邊移動過來。黑影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明顯。小寶已經瑟瑟發抖,大師兄一直在後面扶着她,小心地往後面退。
三人都慌里慌張地退着,好不容易退開幾步,小寶又是一個趔趄差點兒跌倒,好在有大師兄扶着纔沒又像剛纔那樣,三師兄也回過頭來關切地看了兩人一眼,再回過頭時,怪事又發生了,那個黑影居然不見了。
三師兄清楚地記得,他回頭之前,那個黑影還在他前面幽幽地向這邊移動。去哪裡了?三個人不由得靠在一起,背靠着甬道牆壁,大師兄看後面,三師兄看前面,小寶被夾在中間,嚇得臉部肌肉已經開始抽搐。
黑影的突然消失,弄得三個人都神經高度緊張,時刻保持着警惕的狀態。三師兄視野範圍內,前方並沒有;大師兄的視野範圍內,後面也沒有。
三個人就那樣站着,一下也不敢動。就這麼站了估計有十分鐘,大家都有點兒又累又乏了。
剛有點兒分神,忽然,小寶感覺腳踝一緊,低頭一看,“啊”,一聲尖叫,她的腳踝已經被一隻從迷霧裡伸出來的手拉住了。小寶被拉得向前一晃,就要倒下了。
這時,右邊的大師兄趕緊一手把她拉住,左邊的三師兄則飛起一腳朝那隻手的方向踢去。
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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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師兄力道兇猛,可惜一腳踢空,那隻手已經忽地縮回迷霧裡,他那一腳什麼也沒碰到,人也差點兒失去平衡,趕忙扶住後面的甬道牆。三個人又將警戒狀態提到最高。大師兄說:“這裡太兇險,我們原路退回去吧。”
三師兄點點頭。小寶根本就沒有說話的份,而且就算有,她也說不出什麼了,早已經嚇得縮成一團。於是三個人又靠着牆,保持着原有的大師兄看前、三師兄看後、小寶被夾在中間的陣勢,一點一點往回挪。
滴答——滴答——
甬道里也只剩下水滴的聲音。三個人平平安安來到木門前。這回是大師兄拉門了。大師兄早覺得這門不簡單,因此不敢太魯莽,先用手背輕輕敲了敲那扇門。
篤篤篤!聲音沉悶而空洞,門板已經陰溼很嚴重。三師兄和小寶也圍上來看着這扇門。
大師兄輕輕拉了拉,結果還是和三師兄當時一樣,一點兒反應沒有。大師兄也想下狠手了,於是回頭看三師兄,想徵求下他的意見。
大師兄回頭剛一看,眼睛就直了,那個黑影竟然就站在三師兄身後不足一米的地方。
大師兄驚呼一聲:“小心!”然後趕緊把兩人往自己這邊拉。兩人不明就裡,回過頭往後面看了一看,小寶“哇”一聲就哭了,慌忙往大師兄這裡擠。三師兄也嚇得冷汗都出來了,趕緊張開兩手把大師兄和小寶護在身後。
大師兄在後面一隻手扶住小寶,另一隻手拼命拉扯那扇木門。可那木門雖然腐朽,卻一點兒不動。他們已經被逼上死衚衕,無路可退了。這時候大家唯一能依賴的就是大師兄的經驗和三師兄的身手。
大師兄認爲現在最好的辦法是以逸待勞,黑影要撲過來,再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要是不撲上來,那就再好不過了,自己再加點力把木門打開,然後三個人出去趕緊把門關上,再在壁龕裡拿點兒東西就原路回去。
可是,這一次他的計劃卻錯了。那個黑影並沒有撲過來,不過它在一步一步緩緩地向三人迫近,越來越近。
三師兄已經看見了黑影頭部閃着寒光的兩隻眼睛,他情不自禁地往後退,背已經擠在小寶和大師兄身上。大師兄把小寶放開,空出兩手抓緊木門就是一拉。
咔嗒——木門開了。
大師兄有一種就要脫險了的興奮。他迫不及待地把木門拉開,但是一拉開,剛纔就要得救的那種興奮就沒了。
門框外面,竟然也立着一個黑影。幾乎一模一樣的黑影。三人就這樣被夾在了兩個黑影中間。
呼!空氣裡傳來黑影濁重的喘氣聲。下地經驗豐富的大師兄也終於慌了。在一條狹窄潮溼的甬道里被兩個黑影前後圍住,他從來就沒有遇到過。如果遇到了,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
大師兄強迫自己鎮定一點兒,當下作出一個判斷,這次的情況一定要犧牲一個人,把兩個黑影吸引開,給另外兩個人創造逃出的機會,不然就肯定全部死在這裡。
不過,那個人活着出來的概率就微乎其微了。大師兄有點兒沉痛地把這個想法給三師兄說了一下,三師兄一聽就知道,那個人只能是他了。他硬硬地點了點頭。
兩個黑影都在緩緩移動。一般來說,門的後面就是一個牆角,門打開後,門板和牆角就會圍出一個三角形的空間。他們三人所在的位置正好是靠着門板,當下大師兄拍拍三師兄的肩膀,然後拉着小寶掀開門板,兩人縮進門板後面的角落裡。
甬道里,只剩下三師兄和兩個詭異的黑影。大師兄和小寶師妹開始還能聽到斷斷續續的呼喝聲和尖叫聲,還有凌亂的腳步聲,到後來,就什麼也聽不到了。
大師兄和小寶從門板後出來時,三師兄和兩個黑影都已經不見了。他們回到一開始進來的那間南北走向的墓室裡,慌亂地啪啦啪啦踩着水往盜洞方向走。
慌亂間,大師兄不經意地看了一下,兩座石棺的棺蓋居然都打開了。空氣裡有了一種若有似無的陰冷。
大師兄聞了一下,全身冷得打寒戰。然而更讓他心寒的還在前面。接下來的情節也是這一個掌故最精彩的地方。因爲它確實太讓人不可思議。
因爲他們的盜洞是直直打下來的,所以就像是一口井,井底會有個圓形不太大的泥地,盜洞也一樣,底部會有一小塊平地。
下來時三師兄就是站在這個平地上一塊一塊拆開墓室後牆的磚的,大師兄現在要做的,就是儘快趕到那個拆出來的口子那裡,爬上那個平地,然後爬上蜈蚣梯,爬出盜洞回到師傅那裡。
因爲剛纔甬道里的遭遇實在太過危險,大師兄已經對這個古墓分外留心,每走一步都會對周圍的環境觀察一番,然後判斷下一步是不是安全。
加上還要一手搭着跌跌撞撞的小寶,所以,兩人走得非常慢。
滴答——滴答——
水滴從四面的牆上悠悠落下,濺起一點一滴的寂靜。大師兄和小寶終於靠近盜洞了。
兩把手電筒齊刷刷射向盜洞,他們的目光都盯在那個盜洞底的平地上。那裡竟然跪着兩個人影。
藉着手電筒光,他們看到,那是兩個穿着古裝的人,一男一女,男的瘦削,女的豐盈,可是,他們的皮膚都是銅綠色的,兩雙綠幽幽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大師兄和小寶。大師兄想起了那兩個空棺。
跪在那裡的正是樑莊王和樑王妃的屍體。那兩具屍體竟然堵在了盜洞底。
大師兄低頭看了看小寶,小寶也正擡頭看着大師兄,兩人都沒了主意,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那兩具屍體跪在那裡究竟是爲什麼?如果是爲了截住無禮闖入的這三個土爬子,完全沒必要跪在那裡,直接堵在甬道的外面,他們幾個就死定了。
最奇怪的是,這兩個屍體爲什麼是跪着的?這麼想着,大師兄又壯起膽子擡起頭看了看那兩具屍體。那兩雙眼睛!那眼神分明是幽怨和祈求。難道這兩個死屍有事求他們幫忙?
故事裡常有這樣的事,已故的屍體因爲有心願未了,所以憋着一口怨氣,直到有人爲它們完成心願後,纔會嚥氣真正死去。
又觀察了一會兒,大師兄驚訝地發現,兩具屍體的眼睛居然是盯着小寶的。難道它們要求的人是小寶!大師兄好奇地低下頭又看了小寶一眼,小寶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還是和平常一樣。
大師兄又回頭看着那兩具屍體,想通了這兩具屍體是有事相求後,他已經不再那麼怕了。不過,要弄清楚它們在請求什麼就比較困難了,如果不能幫它們完成心願,說不定兩具屍體發怒,兩人還是會枉死在這個古墓裡。
兩具屍體究竟要小寶幫它們做什麼?這時候,小寶終於說話了。小寶瑟瑟發着抖說:“大師兄,它們這是在幹什麼?”
大師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猜它們是有事要我們幫忙。”
小寶不解:“我們能幫它們什麼?”
大師兄說:“不知道,不過它們一直在看着你,可能是有事要找你吧。”
小寶大惑不解了:“找我,我能幫什麼忙?”
大師兄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這時候,那兩具屍體竟然擡了擡頭,兩雙眼可憐兮兮地望着小寶。
接着,讓兩人無法相信的一幕發生了,那兩具屍體竟對視一眼,然後彎下腰,“咚咚咚”對着小寶磕起了頭。小寶嚇得連忙一縮,躲在了大師兄的身後。兩具屍體磕了九個響頭後直起腰,看見小寶躲起來了,又是對視一眼,接着磕起頭來。
小寶嚇得都快哭出來了,帶着哭腔小聲說:“它們、它們幹什麼?”大師兄也不解地搖搖頭。
就這麼過了一會兒,忽然,小寶從大師兄身後探出頭來,若有所思地說:“我看出來了,它們這樣子就像是古裝片裡那些被冤枉要告狀的人。”
大師兄一聽,恍然大悟,果然,它們這樣子確實和古代喊冤欲訴的人很像,難道說——大師兄想到了一個他一直不相信的詞:鬼告狀。
各地的民間傳說裡確實有鬼告狀這一說法,比如山東嶗山一帶有冤鬼訴苦的傳說,遼寧的燈塔地區也有鬼狀的說法,沒想到這些民間傳奇裡面的事還真有,還被他們兩個給撞上了。
但是這些傳說中的鬼告狀,找的都是包青天一類的赫赫有名的清正廉潔的大清官,或者一些最有威望的老人,再者就是身上帶有什麼可以獲得鬼們信任的物品的普通人。小寶這種調皮搗蛋、天真無邪、沒事喜歡胡攪蠻纏的小女孩,前兩種情況肯定沒可能,難道說,小寶身上有什麼非比尋常的東西?
這也不太可能啊,大師兄天天跟小寶在一塊兒,她有什麼不一般的東西,還不早就拿出來跟他炫耀了?
當下大師兄禁不住好奇地說:“小寶你身上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嗎?”
小寶搖搖頭,可旋即又點點頭:“難道是這個?”說完小寶從懷裡掏出一塊手掌大小的木板。
大師兄一看,竟然嚇得大吃一驚:“啊!你怎麼會有這個東西?”小寶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奇怪地看着大師兄。
大師兄驚訝地說:“你知道這是什麼嗎?”小寶搖搖頭。
小寶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那塊木板,那是一塊雕刻精美細緻的桃木方形板,可能由於年代久遠,木質已經變成閃着光澤的紅黑色。木板一面是一個古代厲鬼的浮雕,另一面的中間刻着三個她不認得的篆體小字。
那三個字的線條神秘地纏繞着,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大師兄回頭看了看那兩具屍體,它們並沒有什麼特殊的舉動。然後說:“這就是‘摸金符’啊。”
小寶聽完竟然也大吃一驚,摸金符,傳說中的摸金符!大師兄又焦急地問:“這東西你哪裡來的?”
小寶委屈地看着大師兄,她從來沒見過大師兄這麼焦急、這麼嚴肅:“下來前,師傅給我的。”
這摸金符的來歷太大了。我以前也略略知道一點兒,下地這一行以前有四個門派,分別是摸金校尉、搬山道人、卸嶺力士、發丘郎中。四個門派裡摸金校尉是民間正統,裡面人最多。到宋代以後,其他三個門派都已經沒聽說過還有傳人,通常認爲是滅絕了,所以就只剩下摸金校尉這一門。摸金校尉下地最講規矩,入大墓都要在墓裡點一支蠟燭,然後開始開棺摸屍,從上到下,摸出屍體身上的值錢東西,所以叫做摸金。不過摸金校尉絕不傷害死人遺骸,而且不會拿光死人身邊的值錢東西,一般會留下一件兩件。如果摸金過程中,蠟燭突然熄滅了,就會停手,然後在一邊對着棺材三跪九拜,表示對死人的尊敬,然後原路離開,不帶走一絲一毫東西。
摸金校尉一門雖然繁盛,但真正能成爲摸金校尉的人卻少之又少,摸金符就是摸金校尉的身份憑證。也就是說,只有得到了摸金符的人,才能算是摸金校尉。
可現在,摸金符竟然就在小寶的手上,由不得大師兄不吃驚。師傅怎麼會把摸金符交給小寶?
其實這裡面還有故事,但那是我師傅那一代的老皇曆了,大師兄自然想不到,而且現在不是亂想的時候,當務之急是怎樣應付這兩個死屍。
當小寶又一次擡起頭問大師兄接下來怎麼辦時,大師兄說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他要讓小寶到那兩個屍體那裡去。
小寶雖然覺得這桃木板很神奇,居然可以讓大師兄如此震驚,但是並不知道這木板有什麼用處,就算知道了,能鎮鬼那麼神奇的功用也只是傳說而已,誰會輕易就相信?小寶當然死活不願意。
大師兄平日裡對小寶一直特別溫存,但是今天這個特別時刻,他知道要是小寶不過去給這兩個冤鬼判了案,他們兩個估計都出不去,即使不被殺,也會渴死餓死。於是這一次,他忍痛下了個狠手。
他轉過身一把抱起小寶,扛在肩上就往盜洞走去。小寶一直在他肩上拼命掙扎,但依然無法掙脫,情急之下,小寶看準大師兄的胳膊猛地就是一口。
“啊!”大師兄痛苦地尖叫一聲,不過並沒有把小寶放下來。小寶無奈,雖然一直在猛掙,可還是被大師兄扛到盜洞口,往前一送放上了那個小平地上。那兩具屍體依然盯着小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