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的那個,就更不可思議了。那個扇形竟然就是我們現在面對的這一個。那個扇形就在我們面前,從裡面出來就是我們現在站着的地方。這實在太讓人無法理解了。
老二卻胸有成竹。老二看着老三,說:“我說過,這個辦法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大師兄搖搖頭道:“老二,能不能再解釋一下?”連心思縝密的大師兄都理解不了,那就說明老二這個辦法真的太考驗智商了。老二說:“其實很簡單,你沒聽明白,是因爲你沒搞清楚時間的問題。我說的走,不是現在走,而是等這個空地再轉一次之後才走。”
老二說完又看向石人陣。大師兄沉默了一下,點點頭不再說話,也看向石人陣。
我也終於聽明白了,老二的意思是,等空地再轉一次之後,剛纔夾住泥蛇道人的那一小塊扇形就轉到我們面前了,我們再從那塊扇形進去,走到中心之後,再從右邊的那個扇形,也就是我們現在面對的這塊扇形出來。到時候,這塊扇形已經轉到右邊的另一個方位去了,出來就不是我們現在的地方了。
姑且不論老二這個辦法能不能幫我們穿過這個石人陣,單就是進去那塊扇形就夠嚇人了,畢竟沒多久之前,我們還眼睜睜地看着泥蛇道人在那裡被石人夾住。
而且,時間上也不知道夠不夠讓我們等到下一次空地轉動的到來。那個送親的石人石馬隊伍已經走過了那道獸首銅門,再下幾段樓梯就能到這裡了。雖說石人走不快,但也要不了多久。
然而,這些顧慮都是多餘的,老二算得比我們都更精確。事實上,對於這個辦法的可行性,他有十足的把握。最能證明這點的就是,在我的這些顧慮掠過腦海的瞬間,空地竟然真的就轉動了。
地面忽然“沙沙”的一震,前面那塊空地又是往右邊一晃,轉過去十二分之一。我們面前變成了泥蛇道人被困住的一小塊扇形,還是那熟悉的十二個石翁仲,地上那兩個圈還在,但是,泥蛇道人卻不見了。
我開始以爲沒看清楚,因爲泥蛇道人只要不動的話,他那身灰色長衫看上去和石人並無多大差異,很容易看混。我打起十二分精神看,才確定,泥蛇道人是真的不見了。
那兩個即將夾在一起的石人之間是一條空空的縫隙,泥蛇道人竟然消失了,和他的那根烏金黑摺子一起不見了。
我猛然想起剛纔在石梯轉角處看見的那張人臉。因爲距離和光線的原因,我無法看清那具體是怎樣的一張臉,甚至連是不是真的有一張臉出現在那裡我也不敢確定。但要真說是看錯了,又覺得也許沒那麼簡單。
“嗒——嗒——”石人石馬的腳步聲越來越響亮,它們就快到了。老二二話不說,回頭望了一眼石梯那邊,就轉過身開始往石人陣走去。我們不敢遲疑,趕緊都跟在老二身後。老二拖着腳鐐子,“哐當哐當”走得大大咧咧,和之前泥蛇道人和老四的躡手躡腳相比,簡直像是在散步。
老二走過了第一個石人。他一點兒害怕的意思也沒有,還在若無其事地往前走,走到剛纔夾住泥蛇道人的那兩個石人面前,他並沒有停,依然在往前走。
我們跟在後面都一直擔驚受怕,這些巨大的石頭疙瘩只要哪個略動一動,都能把我們嚇得魂飛魄散。
老二走到了兩個石人中間的夾縫裡。出乎我們意料的是,這條夾縫其實根本夾不住人。足足有兩尺寬,走過去時就像是走在某條比較狹窄的衚衕裡。不過,兩邊巨大的石人頭卻確實讓人生懼——尤其當你看見那兩張空白的臉的時候。
老二穿過這條夾縫繼續往前,走到另兩個石人的面前,腳步一點兒沒有遲疑和停頓。他要從兩個石人中間穿過。
他的腳步剛剛落下,就要擡起來的瞬間,兩邊的石人突然動了。“嗒——”左邊的石人向中間重重踏下一步。接着又是一聲“嗒——”右邊的石人也往前踏了一步。
兩個石人把老二夾在了一個狹小的空間裡,忽然,又同時猛地把頭往下一傾,像夾住泥蛇道人一樣,猝然將老二夾住了。老二不動了,石人也不動,老二和石人都保持在一個僵硬的姿勢裡。
“嗒——嗒——”石梯那邊的腳步聲格外真切。我回頭一看,嚇得瞪大了眼睛。那個拐角處,已經出現了最前面兩個石人的身影。
兩個石人手託着兩點亮光緩緩往前走動。那兩點亮光我原以爲是蠟燭,現在正面看才覺得那可能是蠟燭以外的其他東西。
我急忙轉過身,緊張地看向老二這邊。
老二依然沒有動,石人也還是不動。令我大喜過望的是,老二忽然回頭看了我們一眼。“哐當——”鐵鏈與地面摩擦,老二竟然又繼續往前走了。老二走出了兩個石人夾出的空間。
老二往前走出去後,我看着兩個石人中間的那條夾縫。跟之前夾住泥蛇道人的那兩個石人間的夾縫一樣,這條夾縫也是兩尺左右寬。
這麼說,泥蛇道人剛纔遇到的情況也和老二一樣。
他並沒有被夾住,只是兩個石人突然向他靠近了一步而已。因爲夾縫的寬度和人的身體寬度很接近,所以就會給人以被夾住的錯覺。而站在夾縫裡的人因爲這兩個石人來得太突然,所以不敢動,讓看的人誤以爲他已經被夾死了。
也即是說,泥蛇道人其實並沒有出事。但是,他爲什麼又會突然不見了呢?
“嗒——嗒——”後面的石人開始下最後一段石梯。我的腦門在沁汗。老二加快了往前走的腳步,又走到了更前面的兩個石人中間,兩邊的石人又猛然向老二靠過來,兩張沒有五官的大臉又把老二夾在中間。
情況和剛纔一樣。看來這塊扇形裡面的這石人並沒有傷人的意思,它們的動作,只不過是想要給進來的人施加巨大的威懾力。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個石人陣肯定是嘉靖年間給翁萬達父親修墳的楊國師的傑作。楊國師把機關的解法留給了他的後人,老二走的要真是這個石人陣的破解路徑的話,那這些石人的動作其實是給楊家後人看的,其目的大概是要楊門後裔對先輩們保持足夠的敬畏。
老二沒有再作停留,徑直穿過夾縫,繼續往前。前面遇到的情況也全都一樣。我們跟着老二走到了這個圓形空地的中央。
老二停下了,四面查看着什麼。石梯上的石人已經下了大半段石梯,轉角處露出了一匹石馬的前半個身子。老千就騎在這匹石馬上,石馬只要再往前一點兒,我就可以看見老千了。
我突然很想看看老千。即使是被竹筒怪迷得神情懵然的老千。可是,就在這時候,石人石馬的隊伍突然停住了。我怔怔站住,想等一下,等它們再次動起來的時候,看看馬上的老千。我們分開雖然只有幾個小時,但感覺卻像是數十年的暌違。
前面的老二又開始走了,他往右一拐,走進了右邊的扇形裡。按照他在那個簡圖上畫的箭頭,這個扇形就是我們之前面對着的那個,穿過這個扇形之後,出去就是另一個方位。
後面的老三頂了頂我的腰,示意我別停下,快跟上。石人石馬還是停在那裡。
我只好轉過頭,快走兩步跟上老二。藝高人膽大的老二走得很快,腳鐐在地面上拖動着發出尖厲的聲響。
這個扇形前面立着的石翁仲還是像剛纔遇到的那樣,老二一走過來,兩邊分站着的石人就突然往中間靠過來一步,夾出一個兩尺見寬的夾縫,然後就停住了。
對於石人的這些動作,我們雖已經見怪不怪,但多少還是有些恐懼。一路走過去就好像走在一個肅穆陰森的巷道,兩邊的牆,就是那些巨大的沒有五官的石臉。
而且只有兩尺寬,稍不留心,就會碰到那些臉。碰到了,那些臉也毫無反應,不過我們還是會倉皇縮回來。
一路無事,我們順利走過了這個扇形。老二猜得沒錯,出來就是另一個方位。
這個空地被一片峭壁圍住,除了我們的來路和石人陣的出口,其餘的地方肯定都是峭壁。我們出來的地方,是一個小屋子一樣的正方體空間。既然不是峭壁,那就是說,我們走的,真的是石人陣的出口。
這個小屋子一樣的空間,其實是一個樓梯口。往前又是一段往下去的石階。這段石階和我們在到達石人陣前走的那幾段樓梯很不一樣,最大的差別,是在氣勢上。
這是一段非常莊嚴的石梯。寬度足足有三米,一色兒的青色條石鋪就。每一階都是一塊方方正正、棱角分明的長條石。最顯氣勢的是石梯的長度,從我們站着的樓梯口直到樓梯底部,礦燈照上去,粗略估計也有三十米。
數百階端正整齊的青色條石從我們腳下排開,一直排到礦燈的燈柱開始模糊的地方。而且這石階坡度很小,一點兒不陡峭,由高處緩緩變低,漸漸降下,給人以極從容、極開闊的視覺效果。
老二也走得很從容。他甚至一點兒試探也沒有,直接就一腳踩上了石階,然後開始“哐當哐當”往下走。我怕前面會有機關,便在後面拉了拉老二。
老二回頭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我把手鬆開,他又轉頭繼續往前走。
我趕緊跟上。老二專注起來便是這個樣子,神仙老子他也不會理會。而且越是危險的時候,他越不會像大多數人那樣畏首畏尾。可是,他從來沒有在地下出過事。
三十幾米的樓梯,看起來煞是威嚴,然而卻也很快就走完了。樓梯下去,是一道石門,石門大開着。剛一走進石門,老二就停住不走了。他擡頭打量着前方,眼神裡藏滿了驚異。我快走幾步來到門前,往裡面看去,也很驚訝。後面的幾個走上來後,除了看不出名堂的公子尋和九兒,其他幾位也全都吃驚得大張着嘴。
前面,是一個真真正正的地宮。我們之前走過來的那幾座宮殿,還有幾段石梯,再加上剛纔那個石人陣,都只是外部工事,真正的地宮在這裡。
單單是地宮,當然也不至於讓我們如此吃驚,我們吃驚的是,這座地宮無論從制式還是從材料上看,竟然都比剛纔的這道又寬又長的石梯要老上不知多少年。
也就是說,進入地宮的石梯和地宮竟然至少相隔幾個朝代。這座墓實在太讓人費解。外面迷宮一樣的宮殿,很明顯是清代建築,再到獸首銅門裡面的幾節短石階、石人陣還有這個長石梯,又都是明代的建築,可是再到了地宮,從建築風格和材料看上去,似乎又要比明朝早上若干個年代。
老二剛想舉步向前,卻被大師兄拉住了。其實就算大師兄不拉着,老二也會自己停下來。因爲我們都聽到了非常奇怪的一個聲音。“咕嚕——”聲音很沉,也很重。但是這聲音來自哪裡,我們卻都聽不出來。我想起泥蛇道人,想起他那雙靈敏的耳朵。
這一聲過後,是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音,讓人想起電影裡北方水井上那些不堪重負的打水用的轆轤。
再後來是忽的一聲嗡鳴,震得整個地宮都有些微的搖動。這一聲很短很快,有點兒像在外面時聽到的那塊空地轉動瞬間的聲音。這一聲過後,又安靜了。我們都站在門外。老二也不再急不可耐地想進去,大家都警惕地往門裡打量着。這聲音來自哪裡,誰也不知道。
片刻,有聲音從後面傳來,“嗒——嗒——”是石人的腳步聲,送親的石人石馬隊伍又過來了。回頭一看,果然,當首兩個石人正在下石梯,四點像蠟燭一樣的亮光在它們的手心裡熠熠閃動,平添幾分詭異和神秘。
前面兇吉不定,後面又是這麼一羣讓人生畏的石頭疙瘩。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忽然,老三指指門右邊說:“看,這裡還有門。”
我們剛纔注意力都放在門裡面,並沒有看門外的環境。門外其實也是一個樓梯口樣子的正方體屋子。正前方是我們剛纔一直在看着的那扇地宮大門,右手邊陰影裡還有一道向下的石梯。其他地方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那道石梯很小,最多也不過一米寬。一看就知道,石人石馬肯定不可能從這道石梯下去,但是我們卻都可以。老三的意思很簡單,我們應該到那個小石梯下面躲一躲。
外面已經機關重重,地宮究竟會怎麼樣誰也不敢妄自猜測,可以確定的一點是,它必定危機四伏。要避開石人石馬,我們只有先到這下面躲躲。
老三一說,大家就都點頭同意了。因爲是他最先拿的主意,所以走在前頭,老二跟在後面,公子尋殿後。
老三走的節奏跟老二差不多。加之後面已經有石人石馬在迫近,我們也走得比較快。走了幾步才發覺,這條石階其實也很嚇人。
石階也是往下。走幾節就能發現,下面是一個巨大的空間。就好比剛纔上面是二樓,石梯是連接下面一樓的。
這條石梯樣子像是一條棧道。一邊是一面峭壁,另一邊是一片深淵。而且方向竟是往回走的,好像是在越來越靠近那個石人陣的地底。石階也是由一條一條的長條石排列而成的。這些條石一半插在巖壁上,一半露出在外面。露出來的這一半排成了這道石梯。
好在坡度不大。但是一不小心往下面看,還是會感覺頭暈目眩。最奇怪的是,下樓梯時,我竟然聽到有“嘩啦嘩啦”的流水聲。而且越往下走,這聲音就越清晰,也越靠近。
但是因爲石梯又狹又險,我們也不敢到處看。
這石梯實際上並不高,之所以會讓人感覺很高,應該是因爲懸在空中造成了錯覺。整個石梯和外面那條很有氣勢的石梯差不多,也是三十米左右。而且坡度也很接近。如果不是寬度差別很大,我懷疑這兩條石梯會是對稱的。
走到石梯盡頭沒花太多時間,不過我們大多已經出了一身虛汗。樓梯的盡頭又是一個空地。
走到這裡時,流水聲似乎就在我們面前了。我們的目的是進來避一避石人石馬。如果碰到有什麼寶貝,也可以順勢扒走。所以,走到這個空地時,老三便停下了,礦燈在這個空地四周探尋着。左右都是石壁,後面是我們的來路——那條懸在半空的石梯。讓我們大感震驚的,是我們的正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