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愛看見慕容玉大步進來,對後面的單嵐說:“沒事兒的,你下去吧。”
“是。”
上官愛擡眸看着多日不見的慕容玉,淺淺一笑:“有結果了?”
慕容玉心情似乎很好,脫下了披風大步走來,蓮子見狀趕緊接了過來。上官愛見他一撩袍子坐在了自己對面,含笑看他。
“父皇已經表明態度不會削兵了。”慕容玉看着面前的黑白棋局,“這下可算是鬆了一口氣了。”
“那就好。”女子嘴角的笑意淺淺,有一絲釋然。看來真是的是自己多心了。
慕容玉一雙溫潤的眸子含着笑意看她:“父皇說我這次的事情辦的很好,年下就會論功行賞。”
“是麼。”
“這都是你的功勞。”
上官愛聞言,含着笑意,垂眸不語,有風透過窗櫺,吹動了她額前的發。女子驟然側首,擡手推開了窗,然後便看見了緩緩落下的雪花。
下意識的伸手去接,然後看着它們在自己的掌心融化,一雙清澈的眸子深不見底。
又是這樣的表情。慕容玉的心驟然一動,想起去年在安閣,她看見初雪時也是這樣哀傷而留戀的表情,叫他心疼。
“愛兒……”
上官愛愕然回首,淺淺一笑:“我沒事兒。”
慕容玉看着她,想了想還是說道:“去年的初雪你記得麼,在安閣。”
女子微微一愣,恍然道:“是上官玥的事情,我記得。”
“那個時候你看見下雪了,也是這樣的表情。”慕容玉見她有些疑惑,“這樣憂傷而懷念的表情,好像心裡有一個無底的黑洞,怎麼也填不滿一樣。”
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心中微微一動,一瞬間的失神。隨即道:“我真的沒事,是你多思了。”
慕容玉見她如此,忽然說道:“如果是慕容衝這樣問你,你也這樣回答麼。”
“什麼……”
“我以爲我已經夠努力了,我以爲我已經比之前靠近你許多了。”慕容玉忽然有些失落起來,“可是爲什麼,你還是這樣,把我擋在你的世界之外,不讓我靠近分毫。”
上官愛一時不解:“我以爲你說的會放下,是真的。”
男子微微一愣,目光裡的痛那麼明顯。只見他忽然撐着棋盤,俯身上前,黑白的棋子頓時一片混亂。
蓮子見狀,輕呼一聲:“殿下……”
慕容玉此刻的眼中卻只有上官愛,她的眉眼,她的容顏,她的心事,每一寸都叫他思之成狂。
“在你心裡,我就一點兒機會也沒有了麼。”那麼輕的聲音,仿若乞求。
上官愛看着他,驟然想起那晚在軍營裡,他受傷的模樣……她自認從不是個心軟的人,可是爲什麼這個人總是一次次的叫她覺得自己是個不近人情的惡人。
見她沉默,慕容玉正想要說什麼,卻聽見她清淺的聲音幽幽道:“你有沒有愛過一個人。”
男子一怔,不知道爲何,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那麼淡又那麼憂傷,緊緊地攥着他的心,拉着他一點點沉淪到漆黑的水裡,深不見底。
慕容玉張了張嘴,又聽見她說:“你有沒有恨過一個人。”
“我……沒有。”他愛她,卻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恨誰。
“我有。”上官愛看着他,以及他身後不知何時站在那裡的慕容衝。男子一襲黑錦,深紅色的線性蓮花纏繞綻放,宛如跟黑夜在糾纏,像極了糾葛不清的愛與恨。
氣氛,一時間安靜的詭異,蓮子見狀,看了看慕容玉,又看了看慕容衝,悄然退了出去。外面,細雪紛飛。
“我曾經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上官愛側眸看着窗外的飛雪,喃喃道,“在夢裡,我愛着一個人,他是我的全部,我的心,我的命。他曾經握着我的手,說這世上最動人的情話。曾將握着我手,教我射箭。”
聞言,兩人的心都是一怔:是夢是真?
“我喜歡梅花的安靜,他便在我們住的大方遍植白梅,說會年年陪我看雪,歲歲陪我賞梅。”女子的清冷的目光落在院子裡的梅樹上,“可是他騙了我,他只是利用我來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一切,他的心裡從來住的都是別人。他用溫柔編織了一個牢籠,困住了我的心,等我終於夢醒之後便將我棄如敝履。我恨他,恨了他很久很久……”
十年,所以他們加註在我身上的,我只會讓他們痛苦更久,更久。
上官愛一雙清澈的眸子含着淺淺的笑意看着他們,聲音恍如隔世:“在那個夢裡,我死了,他親手殺了我,那個愛他恨他的我。”
慕容衝深深的看着她,一步步向前。心中沉的不能呼吸,他想要把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裡,彷彿這樣才能阻止自己的心痛。
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
“你們心中一直有惑,這就是答案。”女子淺淺的笑着,一如往昔,“一個很荒謬的夢。”
慕容沖走到她面前,聽見慕容玉站起身,喃喃道:“那個人是慕容霄。”
聞言,上官愛微微垂眸,看着飄進來的飛雪,在窗櫺融化。
“是與不是又有什麼關係呢,不過是個夢而已。”女子慢慢的伸出手去,想要觸碰那融了的雪花,卻被一隻溫暖的大手輕輕地握住了,擡眸便看見了他如同星河的眸子含着溫柔的笑意。
“我明天就叫人把這些梅樹都拔了。”
“不必了,我是真的喜歡。”上官愛淺淺一笑,“與他無關。”
慕容玉看着她,三人一時間都各有所思,彷彿只能聽見窗外寒風吹送雪花的聲音。
細雪洋洋灑灑的下了大半日,傍晚的時候停了,地上只有一層淺淺的白。
上官愛剛用完晚膳,站在案前畫一隻墨梅,一直在竹園幫忙伺候柳明月的蓮心匆匆回來了:“小姐,大小姐不好了。
女子手中的筆微微一頓,一滴墨落下,在宣紙上暈染開來,那麼的突兀。
“小姐?”蓮子一驚,看向一言不發的上官愛。
“想不到這樣快。”女子輕輕一嘆,擱下了手中的筆,聽見蓮心說:“大小姐自上次中毒之後身體狀況便急轉直下,眼下胡大夫已經去過了,恐怕……看不到天明瞭。”
上官愛的手心驀然一緊,轉身道:“過去看看吧。”她驟然在想,前世裡上官瑢做了慕容澈的小妾之後過的是如何的。
居然一時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蓮子連忙拿了那件紫貂出來給上官愛披上,蓮心重新點了燈,一行人匆匆往竹園趕去。
下過雪的夜晚,格外的冷。
竹園。
上官愛一進門便看見屋裡已經烏壓壓的站了一屋子的人,各個面色悽悽。柳明月見她進來,含淚上前握着她的手:“小愛……”
“嫂嫂。”上官愛環視一週,“怎麼不見大哥。”
“璟還沒回來,已經派人去叫了。”柳明月說着微微咬脣,眼淚止不住的落下。
上官愛見狀,不禁輕聲問道:“怎麼樣了。”
柳明月搖了搖頭,一滴淚落在了她的手背上,一片溫熱。
“三姐,你進去看看吧,剛纔她醒着的時候說要見你。”上官琳的臉色也不好,“這會兒又迷迷糊糊的了。”
“二夫人和老爺都在裡面。”池氏一嘆,“這會兒子衛倒是安靜了。”
上官愛輕輕地握了握柳明月的手,說道:“嫂嫂你不要太過傷心,仔細腹中的孩子。”
柳明月點點頭:“我知道,可是這心哪裡是說不傷就不傷的。”
上官愛聞言,心中一緊,匆匆的退下貂裘,轉身進了寢室。
“愛兒。”上官遠峰坐在一旁,面容看上去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爹……”上官愛喚了一聲,然後便看見了牀上躺着的上官瑢,此刻映着燭火,臉色也如此蒼白。
女子緩緩走了過去,坐在牀邊的許氏見狀,起身擦了擦眼淚,站在一旁輕聲說:“她剛纔在找你。”
上官愛輕輕的坐在牀邊,看見子衛睡在上官瑢的旁邊,一臉的安穩,不知爲何,鼻子一酸,心中竟然這樣難受。
那一刻,她有些後悔。如果自己沒有逼迫她,她至少還可以陪伴自己的兒子兩個月。
“大姐。”聲音有些哽咽,叫她自己也有些意外。
這一世,她竟然還會有這樣的感覺。
或許是執念太深,聽到這一聲,上官瑢居然緩緩的睜開了眼睛了,定定的看着她,眸子是那樣的有力。
聽見她沙啞而虛弱的聲音說道:“你來啦,我一直在等你。”說着就要伸出手去。
上官愛連忙就握住了她的手,自己剛從外面進來,手已然是很涼的,可是上官瑢的手更冷。
“我在這裡,你說的什麼,我都能聽到。”上官愛微微俯身。
“我沒有想到,這輩子走到盡頭……最想見的……居然是你。”
上官愛微微抿脣,終究說道:“對不起。”
“你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上官瑢看着她,“周郎……周郎是不行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子衛。”
“我答應過你,他會好好的。”
“嗯,記住你說過的話,我的兒子要是過的不好,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知道麼……”上官瑢驀然緊緊地握住她是手,眼角的淚水滑落,目光卻無比眷戀的看着自己的兒子,“子衛,娘對你不起你,要先走一步了……”
“大姐。”上官愛急忙喊她,“你的身後事……是在這裡,還是回去。”她知道這很殘忍,但是這一次,她想完完全全的順從上官瑢的心意。
上官瑢微微一愣,忽然笑了,笑的那麼的美,猶如當年與她一起坐在廊下繡花的模樣。
“我是周家的媳婦,自然是回周家去的。”
“瑢兒!”許氏哭喊一聲,竟然生生的跪在了牀邊,“你怎麼這樣癡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