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平侯府,梅園。
夜幕已經降臨,雨也漸漸地止了。
上官愛換了衣服,站在阿緋的房門口。身邊的下人進進出出,還未停歇。單嵐胸口的傷是貫穿傷,很麻煩。索性是在右胸,不然肯定會當即斃命。黃仁傑已經進去一個多時辰了,依舊有血水被端出來。
阿璃面色慘白的站在門裡,卻不敢靠近。
上官愛輕輕一嘆,看見院子裡單青一身青袍站在那裡,緊繃着臉,緊緊地看着門口。
“對不起。”上官愛走過去,踏着泥濘的地面,“我應該攔着他的。”
“公主。”單青微微頷首,“嵐兒生來就是爲了守護公主的,即便是爲公主死了,也是他的歸宿。”
聞言,上官愛心中一動,沉聲道:“放心,我一定救活他,也一定找出那個幕後主使。”
單青深深的看着她,微微頷首:“公主費心了。”說着目光依舊落在那亮着光的門口。
“你若是實在擔心,就進去瞧一瞧吧。”
“不必了。”男子沉聲道,“我害怕。”
輕輕地三個字,涼了夜色。
上官愛擡眸看他,印象中單青一直比上官遠峻更像叔叔,一直跟在上官遠峰身邊,形影不離,不苟言笑。如今已經年近不惑,卻依舊未娶,也從不提起。當然,他幾乎不提任何事情。
第一次聽說,他也會害怕。
“我跟嵐兒自小在侯府長大,嵐兒三歲那年,孃親去世之後,便是我一直帶着他。後來我隨侯爺常在軍營,便把他也一併帶去了。”單青說着淡淡一笑,帶着一種悠遠的懷念,“一個奶娃娃在那種環境下長大,說實話,我一直覺得有些虧欠他。”
“可是在他心裡,一直視你如兄如父。”女子輕聲道。
單青深深一嘆,氣息竟然有一點發抖,夜色涼涼,聽見他說:“可是他卻是我的全部。而我卻從來沒有跟他說過這些話。”
上官愛聞言,鼻子一酸,緊了緊手心:“他會聽見的,一定會的。”說着伸手握着他緊緊攥着的拳頭。
單青微微一怔,垂眸看她,眼中有着淡淡的霧氣。這一刻,他感激她給她的這一點力量。
“多謝公主。”
女子抿了抿脣,聽見阿璃驀然傳來的哭聲,心裡一沉,豁然回首看去,卻見女子緩緩地蜷縮的蹲在門口,卻是喜極而泣。
終於,鬆了一口氣。
單嵐,挺過去了。
上官愛收回手,對單青道:“去看看他吧。”說着便轉身往自己的房間走去。上官琪還在那裡昏睡着,蓮子守着。
辛姑姑在前面提着燈,一眼便看見了站在門口的上官遠峻,微微行禮:“四老爺。”
“你白天受了傷,回去休息吧。”上官遠峻說着看向上官愛,“我陪着你。”
“好。”上官愛說着便從辛姑姑的手中接過了燈籠,“姑姑去休息吧,沒事的。”
“是。”辛姑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去了。
上官愛低頭吹滅了燈,卻忽然覺得眼前一黑,手中的燈籠滑落,腳下一軟便向前倒去……上官遠峻心中一凜,大步上前,及時接住了她。
上官愛虛弱的倚在他懷中,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幽幽的看着他,毫無防備。
“我抱你進去。”男子不由得壓低了聲音,他觸到上官愛的皮膚,微熱。
女子聞言,便靠在了他的胸前,感覺身子一輕,便被他抱了起來。那懷抱那樣溫暖而有力,這就是家人。叫她想要依靠,也叫她變得軟弱。
上官遠峻小心翼翼的將她放在貴妃榻上,拿了毯子給她蓋上,俯身去探她的額頭,蹙眉道:“應該是淋了雨,着風了。”可是之前看上去明明都還好好的,怎麼一下子就倒下了。
想到此處,男子心中一頓。她又是如此,強撐着一口氣,直到危險過去了,才讓自己放鬆下來。一放鬆,便被擊倒了。
“我沒事。”女子擡手握住他放在自己額頭的手,輕聲道,“不要聲張。”
“不行,我去叫大夫來。”上官遠峻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放進了毯子裡。明明額頭是燙的,可是手卻是涼的。
上官愛見他要走,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四叔,我真的沒事,眼下琪兒更重要。”
“她未必知道多少,明天再問也是一樣的。”男子俯身看着她,手心不由自主的撫上她的臉頰,今日在陵地,他看見她那樣依戀的倚在慕容衝的懷中,很是驚訝。他未曾瞧見過,她也有那樣嬌柔的小女兒姿態。
那一瞬間,他便可以肯定,她的心裡住着一個人,那人便是慕容衝。
原來,那些傳聞竟然是真的。
“三兒,聽話好不好。”上官遠峻俯身在她耳畔柔聲道,連他自己都訝異於自己的溫柔,彷彿此刻的上官愛一碰就會碎了一般。
明明,她不是那樣柔弱的女子。
上官愛眉心一蹙,剛要說什麼,便聽見腳步聲匆匆傳來:“小姐?你怎麼了!”是蓮子。
“我沒事,有點頭暈。”上官愛說着就要起身,鼻子卻不經意間觸到了上官遠峻的脣,微微一怔,擡眸看他,四目相對。
上官遠峻也是一愣,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眸子,甚至能感覺到她長長的睫毛帶起的微風。四周一片昏暗,只有寢室的光朦朧的透了過來,勾勒着她絕美的側顏。
男子靜靜的看着她,指尖微微一動,然後理智的往後退了退,淡淡道:“我扶你進去。”
上官愛之前一瞬間以爲他會生氣,誰知卻沒有。此刻只能愣愣的點了點頭,任由他扶起身,聽見他說:“三兒着涼了,你去把熬好的薑湯端來一碗。”
蓮子聞言,這纔回過神來,連忙的應了一聲跑了出去。卻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跳的很快:什麼情況!剛纔有一瞬間那郎才女貌的畫面是她眼花了麼?
天吶,他們是叔侄啊!蓮子不由得抖了抖:我一定是瘋了。
寢室裡,上官愛坐在牀邊,看着上官琪還沒醒,不由得又覺得有些疲憊了。
上官遠峻一直握着她的手,站在她身邊。上官愛緩緩的閉上眼睛,靠在了他的腰側,虛弱道:“四叔,讓我靠一會兒……”就一會兒。
男子握着她的手心微微一緊,目光落在對面的燭火上,不知所想。
一室寂靜。
沒有人發現,牀上的上官琪睫毛微微一顫,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燭火下,女子悄然側眸,看見上官愛就坐在牀邊,背對着自己,一旁的男子看不清是誰,卻似乎也沒有發現她醒了。
上官琪腦中想起白日裡的一切,想起自己費盡心機居然還是回到了這裡。一瞬間,難過,痛苦,不甘,憤怒,統統向她襲來,絲毫不憐香惜玉。
被子裡的手心一緊,暗自擡手慢慢的拿下了自己的髮簪。手心一點點握緊:上官愛,我要你死,即便是同歸於盡,我也要你死!
那一瞬間,她下了最大的毒心,豁然起身朝着上官愛的後心狠狠地刺去!
“上官愛,你去死吧!”
“小姐小心!”蓮子驚呼一聲,手中的薑湯落在了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上官愛渾渾噩噩的根本來不及反應,情急之下,上官遠峻握着她的手一緊,將她拉進了自己的懷中,卻因爲用力過猛,一個身形不不穩便向後倒去。
“三兒……”男子喊了一身,擡手將她護在懷中。
上官琪這一下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誰曾想上官愛卻跟上官遠峻往後跌去,而她根本收不住勢,驚慌的朝着他們撲了過去。
上官遠峻見狀,下意識的擡腳就踢中了她的肚子,狠狠的將她踢到了一旁。
上官琪只覺得肚子一陣鈍痛,便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手中的簪子也掉落了出去。
“三兒,你沒事吧。”上官遠峻趕緊起身,抱着上官愛,緊張道,“有沒有摔着。”
女子搖搖頭:“沒有。”說着便聽見上官琪的呻吟聲,回首看去,便見她蜷縮着身子倒在那裡。
蓮子也終於緩過神來,慌張的跑來,還不忘將上官琪掉落的簪子踢的遠遠地,以免上官琪又撿到了。
“小姐你沒事吧。”說着便捧着上官愛的臉就要落下淚來,“真是嚇死奴婢了。”
“我倒是要被你嚇死了。”上官愛靠在上官遠峻身上,無力的扯了扯脣角,說道,“將她捆起來,我有話要問她。”
“捆?”蓮子一愣,“哦……是,奴婢去拿繩子。”說着慌慌張張的轉身出去了,看見地上的碎碗,又恍然道:“還有薑湯,薑湯……”
“看來她是嚇的不輕。”上官遠峻輕輕一笑,聽見上官琪越來越痛苦的聲音,不由得看了過去,莫不是自己剛纔那一腳踢得太重了些。
可是目光卻在那一刻凝滯了。
“三……三兒,你看……”說話都不利索了。
“什麼?”上官愛擡眸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然後轉身看向上官琪。女子捂着肚子蜷縮在那裡,痛苦的呻吟着,而她的身下卻赫然一片驚紅。
一瞬間,上官愛只覺得烈火燙傷了她的眸子,手心驀然的攥緊了男子的衣襟,頭痛欲裂。
“怎麼會……她竟然……竟然……”上官愛豁然推了開上官遠峻,一下撲到了上官琪的跟前,一把拽起了她的胳膊,低吼道:“你竟然懷孕了……你怎麼敢!”
那一瞬間,上官琪滿是冷汗的臉上一瞬迷茫,然後一瞬慘白。
“啊!”
寂靜的夜色中,聽見女子一聲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