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軍營,清晨,陽光明媚。
上官愛剛披上衣服,便聽見屏風外面傳來阿緋低沉的聲音:“主子。”
“如何了。”聲音沙啞。
“死了。”阿緋沉聲道,“上官琪獨自帶的毒酒去,親手遞過去的。”
上官愛抿了抿脣角,心裡並沒有太多的感覺,聽見阿緋說道:“慕容亮臨死之前在牆上留下了‘兒臣不孝’四個字,算是保全了上官琪。”
“她果真沒有叫我失望……只是可惜了,我聽說他在秦州的軍中已經頗有威望了。”上官愛輕輕一笑,所以才留不得了,“咳咳……”
阿緋站在外面微微蹙眉:“屬下去找軍醫來。”
“軍醫無用。”上官愛披衣下牀,披散着長髮從屏風後面出來,臉色還有些蒼白,“阿璃呢。”
“我回來的時候便沒有見她,只有單嵐守在門口。”
上官愛擡手攏了攏長髮,下一刻便看見了那個堂而皇之走進來的男子,微微一愣:“你怎麼……”
只見男子一身青灰色的長袍,很是樸素,一頭青絲用一根黑檀木的簪子鬆鬆的束在腦後。最重要的是,臉上那遮住了半邊臉的銀面具。
可是上官愛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此人就是慕容衝。
“如何?”
女子又是一愣,忍不住走了過去:“你的聲音……”雖然自己的聲音也支離破碎的很是難聽,但是他的聲音完全是陌生人的,可是那樣的舉止氣度,那雙眼睛卻分明是……
慕容衝帶着面具,淺淺一笑:“我早有準備,怎麼樣,厲害吧。”
上官愛如此確信無疑了,不由得輕輕一笑:“你這個樣子是準備做什麼。”
“跟着你呀。”慕容衝說着就握住了她的手腕,指尖輕輕的搭在了她的脈上,“你身子這樣不好,以後我就是你的隨行軍醫了。”
“你會看病?”似乎不信。
“那是,我上知天文,下曉地理,無一不通,無所不曉。”慕容衝說着微微挑眉,頗爲得意的模樣。
上官愛不禁掩脣輕笑:“我原以爲你只會美。”
“美是專長。”
……
“單嵐怎麼會放你進來的。”
“我跟他說,我是你的隨行軍醫。”慕容衝說着也不顧阿緋看過來的目光,伸手輕輕的撫她散在肩頭的長髮,“我給你紮起來吧,你手臂不是還有傷麼。”
上官愛點點頭,坐在銅鏡前。透過鏡子,看見他認真的模樣,纖長的手指溫柔的穿過她的青絲,撫過她的頭皮,一陣酥麻。
“單嵐不會這麼輕易的放你進來吧。”一個自稱是軍醫的蒙面男子。
“你家阿璃會搞定他的。”慕容衝狡黠一笑,看見站在那裡的阿緋沉了眸子。
下一刻,上官愛便透過銅鏡看見有人挑了簾子進來,是阿璃。
看見慕容衝的時候愣了一下:“您就這樣進來了,叫我對付單嵐……”略帶埋怨,“我解釋了半天……”
“他信了?”
“算是吧。”阿璃無奈的看着慕容衝,又看了看上官愛:“主子,這樣好麼。”
女子淺淺一笑,看着鏡子裡給自己束髮的男子:“沒關係的,我有辦法解釋。”說着回眸看着慕容衝,“名字怎麼辦呢。”
“你給我取一個吧。”男子溫柔一笑,“我給你取了一個,你也給我取一個,禮尚往來。”
上官愛想起墨素這個名字,不禁又想起了夜先的那些事情,也不知道朵蓉還沒回來,有沒有消息。
他隻字未提,她也一直沒有過問。
“伴……半先生吧。”上官愛南南道,“如何?”
“好。”慕容衝淺淺一笑,“你取的,什麼名字都好。”
“難得我家夫人這樣聽話,那麼答應我幾個要求可以麼?”上官愛忽然狡黠的眨了眨的眸子,慕容衝見狀,微微挑眉:“說來聽聽。”
“平時跟緋璃站在一起,要低調。”
慕容衝看了一眼緋璃:“好啊。”
“平時沒有什麼意外情況,不要用武功。”
慕容衝雙手放在身後:“好啊。”
“沒事就少說話,最好不要說話。”
“……”
“嗯?”
“你不是讓我別說話麼……”
上官愛無奈一笑,覺得喉嚨有些不舒服,輕輕的咳嗽了一聲,慕容衝便走過去給她倒了茶:“應該少說話的人是你纔對。”
“公主。”單嵐挑了簾子進來,正好看見這一幕,“侯爺叫人傳話,請公主過去。”說着有些探究的看了看慕容衝。
“知道了。”上官愛點了點頭,接過杯子喝了兩口,“這是我的隨行大夫,半先生,你去準備一間營帳給先生吧。”
單嵐愣了一下,又看了看阿璃,點了點頭:“是。”然後便轉身出去了。
上官愛有些好奇的看着阿璃:“你怎麼跟他解釋的。”
阿璃撇撇嘴,無奈道:“說是我老鄉相識的大哥,前些日子在靈都遇見的,正好無處落腳,主子又感染了風寒……所以……”小丫頭說着一跺腳,“我都說的這麼詳細了,他還一個勁兒的問,我就把鞭子亮出來了……”
慕容衝微微挑眉,上官愛無奈一笑,擡手道:“披風。”
阿緋將披風拿過來,披在了她身上,擡手繫好。一行人往上官遠峰的營帳走去。
今日風和日麗,上官愛一襲軟甲擡眸看着校場上訓練的士兵,一眼就看見了站在那裡跟樊山說話的池巍。
阿璃順着上官愛的目光看了一眼,目光從樊山身上一掃而過,如今是跟着上官愛久了,也學會一些什麼叫喜怒不形於色了。
上官嘴角的笑意淺淺,衝着那邊看過來的兩人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然後便回首默默地往上官遠峰的營帳走去。
那邊池巍的目光從上官愛的身上收回,道:“我也要過去了,樊將軍先看着吧。”
“好。”樊山含笑點頭,深邃的目光又復落在了上官愛的身上,不知所想。
上官遠峰的主營帳。
上官愛挑了簾子進來,一眼便看見了站在那裡的上官巖,抿了抿脣,微微點頭,算是問好。
“愛兒,過來。”
女子含笑走過去,然後就看見了沙盤上地圖,是靈都周邊的地形圖,已經用紅色的小旗幟標明瞭四座軍營的位置,一目瞭然。
上官愛輕輕的咳嗽了一聲,聽見一直坐在一旁的上官遠嵩說道:“聽說你嗓子壞了。”
聞言,上官愛擡眸看他,微微點頭。
“那就聽着吧。”上官遠嵩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那雙鷹眸在他沉默的時候,顯得有些拒人於千里之外。
上官愛乖巧的點點頭,目光又落在了那巨大的沙盤上。她是看得懂這些的,前世裡慕容霄登基之後沒多久就跟北漠打了一場硬仗。那個時候她還是中宮皇后,上官琪也纔剛進宮,他們之間還是好姐妹。
慕容霄自決定御駕親征之後,便沒日沒夜的在御書房跟幾位將軍在御書房討論軍情,那時候她常常去看他,偶爾會聽一會兒。
他會偶爾回頭問她:“覺得乏味麼。”也不趕她走。
她卻只是含笑搖頭,其實一點兒也不乏味,並且她會覺得額很有意思,那些千軍萬馬都放在這小小的沙盤之上談說,能不有意思麼。
只是那個時候她以爲,他只喜歡她安安靜靜的坐在一旁,永遠的順從,微笑就夠了。
早晨的陽光靜好,上官遠峰他們似乎還在等人。上官愛漸漸的收回思緒,淺淺一笑:“父親。”聲音沙啞,“我有一個人要讓父親瞧一瞧。”
“什麼人。”上官遠峰他們聞言看過來。
上官愛朝着阿緋揮揮手,對方出去,把等在外面的慕容衝叫了進去。
慕容衝帶着面具,一走進來便收到了所有人的目光。上官愛含笑擡眸,毫不意外的看見了上官巖眼中的疑惑。
“小人見過幾位大人。”
一開口,幾人又是一愣。
“這是半先生,以後是女兒的隨行大夫。”上官愛嘴角的笑意淺淺,淡淡道,“父親若是不反對,女兒想一直留他在身邊。”
上官遠峰一雙鷹眸落在慕容衝的身上,有一瞬間的懷疑。可是他不好開口,畢竟如今他在各方面都要鼓勵上官愛獨立自主。
一個小小的隨行軍醫,並不算個事兒。關鍵是,這人乍一眼怎麼那麼像……雁王殿下。但是聲音又顯然不是。
“此人底細公主知道麼。”上官遠嵩適時的開口。
上官愛輕輕的咳嗽了兩聲,看了一眼上官緋。聽見阿緋回道:“回二老爺,此人是小人的同鄉,雖然並不熟識,但是醫術甚好,來的途中不慎傷了臉,在靈都舉目無親,偶然遇見了阿璃。”
“好了。”上官遠峰淡淡道,準備慢慢觀察,“一點小事,你病着,又有傷在身,有人照顧也好。”
上官愛微微抿脣:“多謝父親。”
“你先退下吧。”上官遠峰一揮手,便叫慕容衝退下。
男子應了一聲,很是順從的退了出去。挑了簾子卻正好對上進來的池巍,對方的目光在他的臉上頓了一下,卻並沒有開口。
兩人擦肩而過。
“池將軍,怎麼來的這樣晚。”上官遠峰問道。
池巍眉心微微一簇,目光落在了上官愛的身上,大步走來:“抱歉了,剛纔來的路上聽到了一個消息,頗爲震驚,便問了兩句。”
“什麼消息。”
“秦王殿下服毒自盡了。”
聞言,上官遠峰也是頗爲訝異:“自盡了?”
“是。”池巍的目光依舊停留在上官愛的身上,“因爲秦王是畏罪自殺,所以皇上已經下旨以皇子禮儀將其安葬。”
“是麼……”上官遠峰緩了緩,終究還是說道,“還是他太執迷不悟了。”
池巍卻忽然問上官愛:“公主似乎對此無動於衷?”
女子聞言倒是一愣,擡眸道:“他要殺我,將軍會對自己的敵人動什麼憐憫之情麼。”乾澀的聲音很是沙啞。
一時間,池巍看着她,無法回答。只是覺得,這個女子,心冷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