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上官愛白日裡跟郭介他們商議了新的作戰計劃之後,便跟慕容衝他們跟先鋒營一起往靈都城郊趕去。夜幕落下後不久,終於能看見營中的燈火。
緋衣女子騎在馬上,這將近一個月的馬背顛簸,她已然是習慣了上馬趕路,下馬露宿了。
慕容衝策馬走到她身側,看見星空下女子的神色有些凝重,不由得問道:“你還在想赫連巍的事情麼。”
上官愛聞言,長長的羽睫微微一顫,垂眸道:“我只是沒有想到他會答應慕容玉。”
“愛兒,他畢竟是帝王,且是一個野心勃勃的帝王,這次的事情是再好不過的機會。”慕容衝上前握住了她握着繮繩的手,微涼,“他寵愛皇后天下皆知,這次慕容玉用蕙太妃的性命要挾,他有最堂而皇之的藉口出兵,有什麼理由拒絕呢。”
上官愛聞言,擡眸看他,良久,冷聲道:“慕容玉垂死掙扎,竟然不惜引狼入室。”說着,手心微微一緊,“衝兒,我是真的很後悔。”
“人心不可控,誰也無法。”慕容衝說着,聽見遠處有一行馬蹄的匆匆而來的聲音,回眸看去,遠處果真有一行人舉着火把自夜幕下正往他們這邊來了。
上官愛似乎也看見了,聽見單嵐匆匆回來道:“公主,老爺他們來了。”
上官愛看着上官遠峰過來的方向,然後一揚馬鞭便迎了過去。朗朗星空下,鮮衣怒馬。
慕容衝他們見狀,趕緊跟上。
夜風從耳畔呼嘯而過,沒過多久,上官愛便看見愛了爲首的上官遠峰,心中一動,一揚馬鞭便衝了過去:“爹爹!”
夜色中,這一聲是那麼的清晰,一下便驚了上官遠峰的心。
“籲……”上官遠峰看見女兒,一下勒住了繮繩,略顯蒼老的臉上一時動容,“愛兒。”這一聲竟然有些哽咽。
一年了,他們父女上一次見面還是一年之前上官愛替嫁出京,他們在侯府門前匆匆的一眼。卻不想這一朝重聚,已經物是人非到了如此境地。
上官愛匆匆而來,一下拉住了繮繩,停在了他身側:“爹爹,你的傷……已經好了麼?”她是關心,可是不知爲何讓人聽上去還是有些責備的意思。
上官遠峰原本還有些激動感慨的心,聽了這句,不由得燦燦一笑:“那個……好多了,好多了。”
“什麼啊,我都說了讓他別過來了,我們跟大哥一起過來就是,他偏不聽。”上官瑁在後面緩緩策馬上前,火氣很大似得。
上官遠峰聞言,側眸瞪了他一眼。聽見上官璟勸道:“父親的腰傷確實好多了,這一點路應該不礙事的。”說着含笑看向了上官愛,“父親也是急於見你,三妹。”
上官愛聞言,無奈一嘆,終究還是淺淺一笑:“大哥,二哥,我回來了。”
此言一出,上官瑁看了她一眼,哼哼了一聲,聽見上官璟說:“回來就好,這些天可把母親和明月他們急壞了。”
“別在這裡說了。”上官遠峰看了一眼她身後的人馬,說道:“回軍營去,大家都在等着呢。”說完便看見了踱步上前的慕容衝,不由得又是一怔。
此前,沒有人收到消息,說上官愛把他給帶回來了。
上官璟和上官瑁也已經看清了來人真的是慕容衝,不由得都是一愣。聽見慕容衝含笑道:“好久不見,岳父大人,兩位大舅子。”
上官遠峰一時沒有說話,說不出自己現在是什麼感覺,比喜悅,感慨都要複雜的多。聽見上官璟最終說了一聲:“回來就好,想來三妹沒有白跑一趟他們也能定下心來造反了。”
“……”上官愛燦燦一笑,“大哥什麼時候也學會這樣開玩笑了。”說着側目看着靈都城的方向,在這裡甚至可以隱隱約約的看見城裡的燈火。
他們,真是已經很近了。
“什麼造反不造反,是慕容玉造了我的反。”上官愛清冷的聲音落在夜風中,那麼的沉着有力。聽見上官遠峰仰天長嘯:“哈哈哈,不愧是我上官遠峰的女兒,不愧是我武平侯府的一品軍侯!”說完調轉馬頭,一揚馬鞭,道:“走!”
頃刻間,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往城郊軍營揚塵而去。
彼時,靈都城西西郊軍營。偌大的主營帳裡都是人,大大小小的。可是卻安靜的很,只是偶爾能聽見有人來回踱步的聲音。
“巖兒,你坐一會兒,他們應該快回來了。”上官遠嵩握着蟾蜍柺杖,坐鎮帳中,一雙鷹眸在燈火下深不見底。
上官巖不知爲何一直顯得有些焦躁不安,聞言回頭看了一眼父親,腳步只是頓了頓,然後繼續的來回踱步。
柳明月抱着孩子看了他一眼,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一旁的池雨兒拉了拉她的手,搖了搖頭。
此刻,上官岩心裡亂,他們都知道。
大約十日前,他們離開侯府之後,出事了。夏侯櫻忽然留書,離開了。
他們倆人是什麼時候成親的,現在想一想,應該是上官愛重傷昏睡之後沒幾個月,夏侯氏還算是信守承諾,照樣履行了婚約,只是婚禮很是低調。畢竟那個時候侯府上下的心全都系在上官愛的身上。
婚後夏侯櫻也算是賢惠懂事,不再提從前在軍營的種種,而是一心的跟着池氏和柳氏學習做飯,刺繡,偶爾還幫忙代代孩子,幾個小傢伙如今正是滿身是腿的年紀,要不是夏侯櫻功夫了得,還真是鎮不住他們。
尤其是柳明月去年又懷了身孕,今年春天產下第二個孩子,那個時候正是春獵,武平侯府的男人幾乎都在南山陪駕,夏侯櫻真的是幫了不少的忙。
此刻,柳明月看着懷裡睡得正香的女兒,一雙溫柔的眸子裡不知所想。
忽然,聽見帳外傳來上官遠峰爽朗的笑聲:“哈哈哈,我愛兒回來啦。”那聲音一掃往日的陰霾。
營帳裡的人都是一怔,紛紛擡頭看去,下一刻便看見上官遠峰挑了簾子大步進來了。
“還在吶,瞧瞧,愛兒回來了。”那喜悅溢於言表。
上官巖看過去,手心不禁一緊。只見緋衣女子跟着上官璟和上官瑁身後走了進來,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含着淺淺的笑意,一如既往。
池氏和柳氏一下眼眶就溼潤了,聽見池雨兒哽咽道:“可算是平安回來了。”
上官愛抿了抿脣角,含笑看來:“母親,嫂嫂。”說着回眸看着上官遠嵩父子,“二叔,堂哥。”
“丫頭。”上官遠嵩連忙起身要走過來,上官愛見狀,連忙的過去握住了他的手,柔聲道:“二叔,我回來了。”
“嗯。”上官遠嵩那十分嚴肅的臉也只有看見上官愛的時候纔會如此的柔和,只是他剛應了一聲,便聽見一聲沉悶的“噗通”聲,一側眸便看見上官巖跪在了上官愛的跟前。
緋衣女子一怔,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瞬間深不見底:“堂哥這是做什麼。”
“請三妹救救我。”上官巖垂首道。
一瞬間,偌大的營帳裡安靜異常。上官愛立時就察覺到了不對勁,不禁回首悄悄的看了一眼倚在那裡的慕容衝。他們居然都沒在意跟着她回來的慕容衝,包括之前上官遠峰他們也明顯有些反應遲鈍,看來……是出了什麼大事,才叫他們一家老小都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
“說吧,出什麼事了,你們都這樣魂不守舍的。”上官愛緩緩地鬆開了上官遠嵩的手,冷聲道。
聽見上官遠嵩陳沉沉一嘆:“巖兒家媳婦,帶着孩子跑了。”
“……”縱使上官愛聰明絕頂,一時也無法消化這句話裡有幾個意思。
夜色寧靜,帳外的蟬兒也叫的累了,漸漸休息了。
上官愛坐在燈下,聽完了前因後果,一時覺得真是雪上加霜。
她萬萬沒想到,這次舒玉傾興沖沖的要去斬殺的秦軍主將會是這個被自己拉下馬的堂嫂嫂,夏侯櫻。
“今日一早我還在想,秦軍無大將,這仗要怎麼打,卻不想伏宇好手段,我上官家的媳婦也能忽悠去賣命。”上官愛沉默了片刻,目光又落在了上官巖的身上,“只是這孩子是什麼意思。”
聞言,男子臉色一下便慘白了。
聽見池雨兒嘆道:“我們都不知道夏侯櫻已經有三個月的身孕了。”
“……”上官愛回眸看着她,一時目光復雜。聽見柳明月說道:“我這話可能有點兒傷人了,但是她懷孕這麼久都守口如瓶,如今留書離開,卻告訴我們她有身孕了,這居心何在呢。”
上官巖擡眸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上官愛想了片刻,說道:“看來她是想先束縛住我們的手腳。”語氣微涼。
一聽這話,上官巖的心都涼了,他知道上官愛的爲人,夏侯櫻這個時候離開,無疑是背叛武平侯府了,若是她一人之身,上官愛是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可是那孩子……
一時,上官巖懇求的看了一眼上官遠嵩。對方無奈一嘆,聽見上官遠峰說道:“先不管夏侯櫻如何,那個孩子畢竟是我們武平侯府的嫡親血脈。”
上官愛聞言看向自己的父親,自然明白他是什麼意思,那個孩子畢竟是無辜的。
慕容衝一直抱胸倚在一旁的窗邊,看着燈火下緋衣女子沉思的模樣,只是這樣,他便覺得足夠了。
良久,聽見上官愛清冷的聲音說道:“這事兒要解決也不是不行,只是有些缺德。”說着看着一臉希望的上官巖道,“嫂嫂帶着孩子上戰場是因爲方便,可是有的人的孩子可是萬萬捨不得帶上戰場的。”
衆人都是一愣,聽見女子柔聲道:“如今的小秦國公。”伏宇的獨子,蕭氏的命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