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狐山是離瓊都最近,也是最高最大的山,方圓延綿數百里。據說幾百年前,墨氏祖先就是站在這裡遙望見瓊都那片肥沃的平原,才決定在這裡建都的。所以站在這裡,眺望西方,可以看見瓊都的全景。
歷來,君王都愛來這裡狩獵,其實就是爲了這一眼吧,不然爲何這裡要叫做君王峰呢。
至少墨凰是這樣想的。
“陛下,羣臣都到了,請陛下去主持開弓儀式。”傅衍在一旁提醒道。
聽見墨凰懶懶道:“每年來都要舉行開弓儀式,真是麻煩,不如從明年開始取消了吧。”
“皇上要是嫌麻煩的都取消了那該多好。”一旁的墨衝揶揄道,“這樣我至少不用去上朝了。”
墨凰轉身往千辰宮走道:“朕沒有取消,你也鮮少去上朝吧。”
墨衝跟在身後笑笑,今天的天氣不錯,這山林裡初覺秋高氣爽之感,不由得說道:“今年的頭彩你準備定成什麼。”
前面的人似乎想了一瞬,淡淡道:“熊吧。”
傅衍頗爲無奈道:“陛下,酉狐山沒有熊。”
“是麼?”墨凰居然不太相信的樣子。
傅衍點了點頭:“奴才不敢欺瞞陛下。”
前面的人似乎一頓,隨即說道:“那就白虎吧。”
聞言,其餘的人都不由得一驚。傅衍有些爲難道:“這……”
“怎麼,白虎也沒有麼。”語氣微涼。
傅衍一個激靈,連忙道:“這有沒有……自太祖皇帝之後便再沒有人瞧見過了,奴才不敢妄言。”
“沒有瞧見不等於沒有。”墨凰幽幽說道,似乎意有所指。
墨衝眉梢微微一挑,很是識趣的隨口問道:“最近墨大人找我們那位貴妃娘娘,可有什麼消息了麼。皇叔似乎不太滿意呢。”
“毫無頭緒,要不是王爺親自去迎的親,屬下都要以爲這位公主根本就沒有來夜先了。”
墨衝笑笑:“連暗渡的人都找不到了,恐怕這位六公主是凶多吉少了。”
“或許吧,但是大楚那邊似乎很是緊張這位聯姻的公主,連互市的事宜都暫且擱置了。”墨影一雙漆黑的眸子看着前方,淡淡道,“看起來倒是不像兄妹不合的樣子。”
“本王倒是覺得,慕容玉抓着這件事不放,倒是想要藉此在互市裡佔得上風的意思。”墨衝說着看向前面的一言不發的墨凰,“皇叔覺得呢。”
男子深紫色的龍紋長袍在晨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暈,帶着一絲神聖不可侵犯的氣度,可是說出來的話卻一如既往的叫人不寒而慄。
“那就儘快找到這位公主,然後給慕容玉擡回去。”
墨衝微微挑脣,側眸看了一眼墨影,對方那雙眸子卻依舊的深不見底,毫無波瀾。
初秋的晨光格外的溫暖燦爛。
上官愛一身男裝站在酈沐君的身後,纖細的身影一時顯得英姿颯爽。一把白色的摺扇半掩着容顏,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正靜靜地看着龍臺上架着一個巨大無比的弓架,上面正架着一把鹿角桑榆木的大弓。
酈沐君告訴她,這把弓的弓弦是太祖皇帝當年在酉狐山獵得的一隻白虎的虎筋做成了。據說自那之後,再也沒有人在這這片山上見到過白虎。
“聽說太祖皇帝彌留之際說自己看見白虎來尋他了,一時悔悟,便下旨以後每年秋獵都舉行開弓儀式,一是祈禱來年一帆風順,二是祭奠這隻白虎吧。”酈沐君一身青白色的騎馬裝站在上官愛身側,微微側首,低聲放道。
女子落在那弓弦上的眸子微微一眯,掩脣問道,“這弓,皇上是真的要拉開麼。”看上去就破費力呢。
“自然是要拉開的,但是卻不用射箭,只是拉個空弦而已。”
“是麼。”上官愛若有所思的搖了搖扇子,從方纔開始她便感覺到了對面有一雙灼熱的眸子一直看着她這邊,此刻微微擡眸便對上了墨畫那雙狐狸似的眸子。隔得這樣遠,她都能看見那隱隱燃燒的火焰。
嘴角的笑意淺淺,大方的朝着她點了點頭。她從不是什麼聖人,無法處處顧及別人的心情。眼下,酈沐君是她接近夜先皇室最好的途徑,她可捨不得在這個時候還去考慮避嫌的事情。
墨畫看見上官愛一身男裝明目張膽的站在酈沐君的身側,眉梢不由得一挑,涼涼道:“你瞧見沒有,已經出雙入對了呢。”
“你若是吃醋就去找酈沐君說清楚了,要不就讓墨子寅把那個女子弄走,在這裡說什麼也是白費力氣的。”第五淼的目光從上官愛身上挪開,落在了那把弓上。下一刻,就見那虎筋的弓弦在晨光下泛出了淡淡的青光,略顯妖異。
女子掐指一算,卻毫無頭緒,一時間不禁輕輕蹙眉,擡眸去找第五星辰的身影,卻見對方正好也看你了過來,輕輕地搖了搖頭。卻不知是在說不吉,還是在說無解。
“皇上駕到。”
聞言,所有人都收斂了思緒,迅速的站到了自己的位置。齊齊垂首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上官愛靜靜的站在酈沐君的身側,沒有擡眸。直到耳邊傳來拿那略顯慵懶的聲音:“衆愛卿免禮。”
“謝陛下。”
上官愛幾乎是一擡眸就看見了走到了第五淼身邊的紅衣男子,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一深。一旁的酈沐君說道:“放心,這麼遠他看不見你的。”
女子嘴角的笑意淺淺:是啊,現在就算是我站在他跟前,他也是看不見我的。
下一刻,她看見第五淼側首跟慕容衝說了什麼,然後便款款的往龍臺中央走去了。
上官愛這才發現,第五淼今天穿的很是正式,不由得問道:“大祭司要做什麼?”
“自墨凰登基之後,這秋獵的開弓典禮便是大祭司主持的了。”男子很是耐心的解釋道,“大祭司在夜先就相當於神女一樣的存在,通曉天文地理,熟知五行八卦,能占卜星象,推演命理,能與天地溝通,是很神聖的存在。”
上官愛遠遠地而看着第五淼往那弓架走去,聽着酈沐君耐心的解釋,一瞬間想,這樣的女子衝兒會喜歡?
微微一愣,她不知道。
此時,正是陽光明媚,山林裡的萬物都已復甦。上官愛遠遠地看着第五淼開始了一系列繁瑣而神聖的禮儀,一瞬失神,目光便不經意的落在了一旁紫袍君王的身上。
那是她第一次看見墨凰。
陽光下,那雙星眸迎着晨光看着第五淼略顯吃力的拿下了那把鹿角桑榆弓,看着女子小心翼翼的走過去,將弓交到了他的手上。
一瞬間,上官愛覺得那雙眸子有些熟悉。不禁淺淺一笑,果真是親叔侄呢。
紫袍君王似乎很是輕巧的接了過來,然後迎着陽光對着西方挽起了大弓,纖長的手指似乎是輕柔的勾住了那虎筋的弓弦,稍稍用力,雖然沒有拉滿,那弧度卻已經如此豐盈。
上官愛出神的看着他,亦或是看着那把弓,一瞬間只覺得耀眼奪目。下一刻,男子驀然鬆了手,那弓弦在寂靜的龍臺上發出空靈而沉穩的聲響,一瞬間震動了心靈。
上官愛不由得仰頭看着青空,喃喃道:“大人知道忘川麼。”
酈沐君微微一怔:“忘川?”
“你們夜先暗渡的秘藥。”
男子壓低了聲音道:“自然知道,可是你……”
“我此生摯愛之人被人下了此藥,忘記了我。”上官愛回眸看他,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依舊含着淺笑,“大人昨日問我,是否有什麼心願,找到破解忘川的方法便是我此生唯一的心願了。”
摯愛……男子心中猛然一震,一瞬間竟然有些搖搖欲墜。
“素素。”酈沐君驀然喚她:“據我所知,忘川是沒有解藥的,爲了控制那些殺手,君王不允許有破綻。”
上官愛回眸看他,雪白的摺扇遮着半面的容顏,等待他下面的話。
男子一雙溫潤的眸子看着她,無奈道:“暗渡所有的秘密都掌握在兩個人的手中,一個是暗渡的當家墨影,另一個就是陛下。”
女子一雙眸子微微一眯。
“每年奪得頭彩的人都可以讓陛下許下一個諾言,如果你一定要知道這個秘密,我願意陪你……”話音未落,便聽見聽見墨凰揚聲道:“今年的秋獵正式開始,朕宣佈,今年的頭彩是——白虎。”
一瞬間物議沸騰,上官愛也是一怔,回眸遠遠地看着墨凰。要是她記得沒錯的話,之前酈沐君告訴她白虎自太祖之後便在這山上絕跡了。
誠然,沒有人看到過並不能證明就是沒有了,但是這樣的頭彩叫人怎麼去爭呢。一時間,上官愛心中的思量被這個男人一句話給推翻了。
手心,驀然一緊。
酈沐君看着她臉上表情的細微的變化,心中頓感無力,卻還是強撐着精神說道:“沒有人找到並不代表沒有,你若是一心所向,我便陪你找一個月的白虎……”
上官愛一愣,暮然回首看着他:“大人……”
“你不要這樣看着我。”男子淺淺一笑,“如今都說酉狐無白虎,你也要有心理準備。”
良久,女子纔回過神來,感激一笑:”多謝,真的多謝。“
“素素……我……”酈沐君看着她含着淺笑的眉眼,一瞬間有些失神,想起她方纔說話的神情,又覺得心如刀絞。
從來,未曾有過這樣的感覺。
聽見上官愛繼續說道:“這只是捷徑而已,就算沒有我也會想其他辦法。”接近墨影,或者墨凰。
於是,爲期一個月的秋獵,就這樣在這個秋高氣爽的早晨,拉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