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之上,宮燈之下。鼓樂聲聲,舞娘婀娜。
上官愛端坐在慕容玉的身側,長長的羽睫微微的垂着,彷彿一切都與她無關。在這繁華喧鬧的廣寒殿裡,她竟然可以如此安靜。
“愛兒。”慕容玉柔聲道,“怎麼了?”
女子聞言,擡眸看他:“沒什麼。”說着看了一眼面前已經空了的酒杯,“我才喝了兩杯便覺得頭暈了……是不是……”
慕容玉聞言,恍然笑道:“你真是……朕忘記了,你不能怎麼飲酒,容易醉。”說着吩咐道,“樸風,給皇后換酒,朕記得今春應該還有桃花釀的。”
樸風聞言,連忙笑道:“有有有,奴才這就命人去取。”說着便轉身走開了。
有人聽見,紛紛羨慕上官愛如此得寵。上官愛一年半以前冊封大典那一日,從城樓上墜樓之後,就開始盛傳,皇上是多麼的癡心。
“從前就有人說,得素安者的天下。”有人說着擡眸看了一眼帝后,“這不都應驗了。”
“是啊,從前就說素安公主天生鳳格,老天爺的意思,果真不假。”
“就是就是……從前還有人說皇后活不過今夏的,瞧瞧……”有女子的聲音帶着一絲酸味兒,“這不醒了,好好的麼。”
“好什麼呀,你沒瞧見她那乖順的樣子……失憶啦,不然……”有人說這偷偷的看了一眼墨衝的背影,“今晚就有好戲看啦。”
“也是哦……”
天生鳳格?這是什麼東西……紅衣公子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頓,不禁又擡眸看了一眼那緋色的側影:因爲天生鳳格,所以她才嫁給慕容玉的?
“之前那個死變態是不是說過,這個上官愛墜過樓,差點兒死了。”墨衝端着杯子,側首小聲道。
“……”墨澤點點頭,“是,不過大約兩個月前醒的。王爺似乎對這位上官皇后感興趣。”
“談不上感興趣,只是覺得……”男子面具下的目光從上官愛的臉上輕輕掠過,“這些日子也聽了不少關於她的傳聞,我從前怎麼就對此人沒有什麼印象呢。”說着仰頭一飲而盡。
墨澤心說沒印象就對了,面上卻是解釋道:“從前王爺忙着自己的事情呢,哪裡有功夫在意旁人。”
“也對。”墨衝剛擱下杯子,便聽見慕容玉說道:“麟安王。”
紅衣男子聞言擡眸看去。
“朕知道,從前王爺對我們瑤兒有些誤會。”慕容玉含笑說着,自然而然的拉過了上官愛的手,兩人柔情對視了一下,才說道:“所以皇后特意安排了一支舞蹈,請王爺賞鑑。”
“哦?”紅衣公子一隻手慵懶的支着下巴,隔着燈火看着緋衣女子含笑的雙眼,笑道,“還真是叫皇后娘娘費心了。”
“王爺客氣了。”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含着淺淺的笑意,她發現自己每多看這個麟安王一眼就多一分肯定,她恨不得現在就拉着燕允珏去問問清楚。
可是她不行,她無論如何也要等到這宴會過半,至少等慕容瑤和慕容珝的舞跳完。至此,她如坐鍼氈。
“瑤兒從前一直很喜歡跳舞,希望這支舞不會叫王爺失望。”上官愛柔聲說着,微微擡手。
原本在場上跳舞的舞娘紛紛退了下去,鼓樂也漸漸地停了。偌大的大殿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門外月色寧靜,和着一味莫名沁人心脾的荷花清香。
“姐姐,你聞,好香的荷花香味。”姜敏忍不住說道。
她聲音不算大,可是眼下四周安靜,這一句不僅燕凝芷聽見了,其他人也聽見了。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好奇了起來。眼下才五月底,御湖裡的荷花只開了少數,哪裡會有這樣幽香的花香散進來。
燕允珏身邊的女子,微微擡眸,明亮的宮燈映在她眼裡,熠熠生輝。
“你在笑什麼?”燕允珏看了一眼妹妹,問道,他知道,自麟安王進來之後,他這個妹妹的目光便時不時的往那兒跑。
再加上剛纔上官愛那一個眼神,恐怕他這些天一直懷疑的事情,是真的了。這個麟安王的真實身份……不簡單呀。
“我只在想,這香粉應該是加在蠟燭裡面了,所以纔會這樣慢慢的彌散,到現在才滿室飄香。”燕凝霜說着看了一眼上官愛,“之前聽說如今慕容瑤和她關係很好,我還覺得詫異,現在看來竟然是真的了。”
燕允珏聞言,一時沉默不語。眼下,他很擔心上官愛。
一陣夜風穿過門扉,撩動着燭火灼灼。月色下,隱約傳來一陣鈴聲,由遠及近,沒一會兒便看見十幾個緋衣少女魚貫而入,在偌大的舞臺上展開一朵碩大的蓮花。
衆人擡眼看去,不由得提了興趣,下一刻又覺得十分眼熟。
下一刻,四位少女忽然將兩位白衣女子高高的拋了起來,白衣女子身段相仿,動作一致,長長的水袖在空中旋轉出優美的弧度。慕容瑤嬌媚一笑,伸手握住了慕容珝的手,兩人攜手落下,自那些緋衣女子的肩上踏過,穩穩地落在了舞臺的前方,水袖一送,一對美佳人仿若天上的一對仙子,落入了凡塵。
慕容澈妻兒在側,擡眸一眼看去,不由得一驚。
有人已經忍不住驚呼:“天吶,是長公主!”
“真的是長公主!”
“長公主出嫁之後再未起舞……我們今日是何等榮幸啊。”
墨衝面具下的眸子微微一眯,跟慕容瑤一起跳舞的確實是慕容珝,只是……這舞蹈十分熟悉,彷彿從前他們跳過……不對,不是慕容瑤和慕容珝,是慕容瑤和別人……是誰?
腦海裡,忽然閃過漫天的星燈,一襲月色長衫在夜風中搖曳,卻看不清面容……
他看見女子挽弓拉弦,遙遙的對準了最高處上升的星燈,下一刻都射下了滿天星河……月色的裙襬上,竟然在火光中隱現出火紅的花朵,鱗次櫛比的開放,宛如火鳳。
他看見那女子站在那裡微微仰頭,嘴角含着不可一世的微笑,宛若天女!
手心驀然一緊,那是什麼!墨衝猛然回過神,心裡莫名一片悵惘,自己究竟是怎麼了。只是一瞬,他便不怎麼記得剛纔腦海裡閃過的畫面了。
鼓樂這纔開始響起,慕容瑤和慕容珝兩人跟雙生子一般,每個動作動個配合的天衣無縫,雪白的舞衣是繡着銀線的,在燈火下星光點點,繁華的水袖偶爾交錯,偶爾糾纏,偶然輕拋,偶爾飛揚,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被身後的緋衣女子襯得宛若仙姿。
衆人看的目不轉睛,上官愛也很是滿意。想不到慕容珝多年未起舞,如今着一舞恐怕也不遜當年呢。
“朕真的沒想到,你能請得動皇長姐。”一旁的慕容玉柔聲道。
上官愛淺淺一笑:“原本也想不起這位久居公主府的長公主,只是想找人和瑤兒一起跳,還是姑姑提醒我,長公主或許會聽我的。”說着含笑看着慕容玉,“皇上知道爲什麼麼?”
男子一愣,隨即道:“只能是爲了從前的池氏一族吧。”說着目光落在了慕容珝的身上,喃喃道,“朕一直沒有給池氏正名,如此看來她心裡還是有那個池巍的。”
“怎麼,長公主不是跟駙馬一直鶼鰈情深麼?”
慕容玉聞言,擡眸看她,寵溺一笑:“是啊,皇后既然說他們鶼鰈情深,朕爲了皇姐,也應該爲他們正名纔是。”
“皇上英明。”上官愛強忍着不去看坐在那裡的紅衣公子,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落在慕容瑤身上:“這支舞,是當年她在太后壽宴上跳的。她說那時我也在,可是我卻記不清了。”女子的聲音和着鼓樂,一瞬間遙遠,“玉,我最近日日做夢,總是在想,我究竟忘記了什麼。”
慕容玉握着她的手心驟然一緊,正好落在最後一聲鼓點上。
一曲飛天,遙隔數年。下一刻,掌聲熱烈的如同潮水。
慕容瑤和慕容珝牽着手雙雙走來,盈盈一拜:“參見皇上。”回眸看着一旁的麟安王,微微頷首,“王爺。”
“好好好。”墨衝拊掌笑道,“聽說公主的飛天舞,一舞傾城,今日看來,果真名不虛傳。”
“王爺過獎了。”慕容瑤大方道,“王爺遠來是客,瑤兒身無所長,唯有舞姿尚可。今日一舞聊表大楚對夜先的友好之情,還請王爺笑納。”
墨衝聞言,微微挑眉。從來也不知道慕容瑤是能說出這番話的人,莫不是這話也有人教麼。不知道爲何,他擡眸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笑道:“公主客氣了,只是從前本王聽聞六公主驕縱跋扈,今日一瞧,竟是訛傳了。”
聞言,慕容瑤的手心一緊,聽見身邊的慕容珝淡淡笑道:“瑤兒自小天真活潑一些,又得先帝寵愛,自然是嬌貴一點,至於驕縱跋扈……”微微一頓,“確實是訛傳了。”
“是麼。”墨衝微微挑眉。
“今日瑤兒這一舞,讓朕不禁想起當年先太后的生辰了,那時瑤兒也是如此爲了博得先太后的歡心,很是孝順呢。”
“是啊,微臣也還記得,當時先太后拉着公主的手,讚不絕口呢。”柳徵適時的附和。
一直之間,百官們紛紛對慕容瑤的孝心讚不絕口。
只見慕容瑤站在大殿中央,忽然含淚道:“臣妹不孝,如今要遠嫁夜先了,今後連一柱清香都不能爲祖母奉上,不能陪皇兄祭祖,臣妹……”說着便伏在慕容珝的肩頭默默垂淚。
此情此景,一時叫人唏噓不已。
果真,聽見有人忍不住道:“皇上,微臣聽說瑤兒聯姻只是墨皇去去夫人,屈居末位,還請皇上三思。”
墨衝聞言,擡眸看去,說話的是慕容澈。目光再次看向上官愛,不知爲何,他總覺得今天這一出是這位皇后娘娘親手安排的。
爲何,他忽然有一種棋逢對手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