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先,瓊都。
上官愛自那日雨後便感染了風寒,在牀上一臥牀便是六七日。這六七日,千塵殿被阿緋封鎖,不見外客。無論外面如何,這裡也是一片寧靜,宛如當年的梅園。
一時之間,竟然連墨凰也拿他無法。
彼時,墨凰才發現,自己低估了阿緋的能力,用短短的三個多月便將暗渡的部分勢力收爲己有,對他很是衷心。其手腕絲毫不遜於當年的墨影。
“這一時之間,朕還真不知道該誇他呢,還是該惱他。”千熾殿裡,墨凰站在廊下,看着院子裡開的正熱鬧的曼珠沙華,嘴角的笑意淺淺。
一旁的墨影一時垂首不語。
“淺碧說的那些,你都查的如何了。”墨凰微微側首,問道。
“當年確實是墨子午一手安排,讓屬下在那片樹林裡遇見了跟狼羣在一起的朵蓉。”墨影說着單膝跪下道,“是屬下失察,養虎爲患。”
“你是失察,養出來的虎還不止一頭。”墨凰一雙星眸看着那在春風中搖曳的曼珠沙華,一瞬冷聲道,“那一日要是她真的出事了的話……”
“屬下該死,沒想墨子午一早便收買了人心。”墨影連忙道,一瞬想起來那日墨凰的眼神,心裡不由得一沉。
那眼神,還是墨凰母妃去世的那一日,他見到過。
“不過陛下,淺碧說那日貴妃娘娘跟墨子午說,朵蓉的父母是暗渡的人,屬下覺得,既然墨子午一手辦的這事兒,那麼朵蓉的身世跟國師便是脫不了干係的。”墨影說着擡眸問道,“咱們還不動第五星辰麼。”
“動他,何其容易。”墨凰一時不悅道,“第五氏世世代代承襲國師和大祭司,幾百年的信仰要瓦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況且……”
一陣春風拂過,亂了男子耳畔的青絲,聽見他幽幽道:“這幾日第五氏都很沉得住氣,儘管外面流言四起,他們都穩如泰山。連刑部請第五淼去問話,第五星辰那個老狐狸也一直不爲所動,今早居然還若無其事的跟朕再提第五淼跟衝兒的婚事。”說着冷冷一笑,“簡直豈有此理。”
墨影想了想說道:“或許是因爲朵蓉還沒有甦醒,再加上墨子午死咬着不放,他纔會如此的有恃無恐吧。”
一瞬間,墨凰一雙星眸不禁斂了斂:“朕一定撬開他的嘴。”說着垂眸看了一眼墨影,“起來吧。”
“多謝陛下。”墨影應了一聲,卻在下一刻有些猶豫道,“只是……”
墨凰微微挑眉,聽見墨影說道:“今早阿緋來找我要春風一度。”
“哦?”墨凰眼中一時閃過一絲玩味,“看來貴妃是想以彼之道還之彼身,知道她是要給誰用麼。”
“屬下並不擔心他要給誰用,而是擔心……”墨影說着微微上前道,“他既然知道來找屬下要,那麼他很可能猜到當年……”
一瞬間,墨凰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墨影一驚,立馬閉口不言了。
春風習習,已經如此溫暖,千熾殿裡卻是涼意習習。
千塵殿。
上官愛披衣坐在窗下,纖細的指尖拿着那顆細小的藥丸,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笑意淺淺:“這就是春風一度。”
“是。”阿緋回道。
“這些個毒藥,看着都平凡無奇,卻能害人於無形。”上官愛說着便將藥丸放回了瓶子裡,“讓翡翠好好的看着朵蓉,別讓她死了,人只要是一醒,便來告訴我。”
“是。”阿緋說着看見她攏了攏衣襟想要站起身,連忙上前扶住她,柔聲道:“主子想要做什麼。”
“去一趟千錦宮。”女子垂首道。
“姬善那裡。”男子一愣,“去那裡做什麼,這次淺碧受了重傷,還和姬蟠……她可一直想找主子的麻煩呢。”
“我答應了淺碧,要是她幫了我這次,我便將黃仁傑的藥雙手奉上。”上官愛說着,看見心兒拿了一盒藥膏進來道:“娘娘,藥取來了。”
“給我吧。”上官愛接過來,收在袖中。聽見心兒問道:“娘娘真的要去皇后娘娘那兒麼,要不要奴婢陪您去呀。”
“不必了,阿緋陪我去就好。”上官愛說着,問道,“阿璃今日好些了麼。”
“好多了,這兩日都能在院子裡揮鞭子了,奴婢們還以爲娘娘有聽見呢。”心兒不禁笑道。
上官愛聞言,甚是詫異了一下,這幾日她病着,本就渾渾噩噩的,再加上……神思不屬,外面是春還是冬都辨不出了,哪裡還能聽見別的聲音。
“如此便好。”上官愛若有所思的攏了攏衣袖,然後轉身帶着阿緋出去了:“我去去就回。”
“是,娘娘慢走。”
門外,春光明媚,偶有清風拂面,甚是叫人心曠神怡的天氣。
千錦宮。
姬善聽見上官愛來了,不由得一愣:“你說誰?”
“是貴妃娘娘來了。”
“她來做什麼。”
“娘娘說,她是來給皇后娘娘送禮的。”宮娥小心翼翼的回道,要知道這幾日皇后可是心心念唸的要找皇貴妃的麻煩,只是那千塵殿跟鐵桶一般,她纔沒有尋到由頭。誰曾想,今日這皇貴妃自己送上門來了。
果然,姬善立馬就沉了臉色,冷冷道:“讓她進來,本宮今日倒要看看她要怎麼給本宮一個交代。”說着手心狠狠地拍了一下一旁的桌角,震得茶杯一跳。
那宮娥見狀,連忙的應了一聲,轉身匆匆的出去了。
片刻之後,上官愛一襲緋衣款款而來,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坐在窗前的姬皇后,笑意淺淺:“臣妾參見皇后娘娘。”
姬善看見她,心中便不由得怒火中燒,卻還是端着架子,剋制道:“今日是刮的什麼風,竟然把妹妹給刮出來了。”
“皇后娘娘說笑了,我這幾日一直臥牀不起,本應該一早過來的,還是給耽擱了。”上官愛說着,便從袖中取出了藥膏,擱在了姬善的手邊。
姬善見狀,微微挑眉,疑惑道:“這是……”
“這是我答應過淺碧的報酬,祛疤用的藥膏。”上官愛輕聲道,“這可是她豁出性命爲娘娘換來的。”
聞言,姬善柳眉瞬間一蹙,一時怒火再也剋制不住:“你說什麼!”
“不然皇后娘娘以爲她怎麼會無緣無故的跑去幫我,難不成真的是因爲無意間聽見了大祭司的幾句話,便對我這個‘狐媚子’發善心了麼。”
一瞬間,姬善終於反應過來,一下就拍案而起:“墨素你欺人太甚!”說着便拿起了桌上的藥盒,高高的舉起,眼看着就要砸下去。
“皇后娘娘三思。”上官愛站在她面前,依舊淺淺的笑着,語氣卻是涼涼的,“這可是淺碧用命換來的,娘娘說砸就砸,難不成她的命在你眼裡竟然是一文不值麼。”
姬善身子一怔,一時怒道:“胡說八道!明明是你利用本宮的侍女,害的她如今……”
“害?”緋衣女子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忽然閃過一絲輕笑,擡手攏了攏耳畔的碎髮,徑自坐下道,“害的她能如願以償的嫁給自己的心上人麼?”
姬善一愣:“你知道?”
“皇后娘娘,今日我來確實是爲了送藥,但也是有幾句話要跟娘娘說的。”上官愛沒有搭理她,徑自說道,“這次第五淼審計陷害的可不是我一人,而是我和姬大人兩人。”說着微微一頓,擡眸看了一眼姬善的神色。
只見妃衣女子一時驚疑不定的看着她,握着藥膏的手心一緊,緩緩地放下道:“你想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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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告訴娘娘,且不說當日的情形,衝進屋裡的人是陛下和王爺。若是當時在牀上的人是我,那麼姬大人必死無疑,至於我麼……”上官愛垂眸,一時看不清眼中神色,“頂多是從哪裡來回哪裡去罷了。”
聞言,姬善忽然笑了,眼中閃過一絲嘲諷:“你真是太小看陛下了,他們敢如此算計你,就是知道,陛下要是知道你背叛了他,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就如當年……”女子的話戛然而止,一時神色有些閃躲道,“反正你想全身而退,根本是不可能的。”
上官愛聽出她有所隱瞞,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瞬間深深的看着她,彷彿能看穿人心一般,篤定道:“當年?是誰背叛了墨凰。”
“……沒有,你聽錯了。”
緋衣女子想了一瞬,微微挑眉道:“是酈貴妃。”
姬皇后一瞬間吃驚的看着她,連連道:“你別胡說,本宮什麼也沒說。”
“酈貴妃背叛了墨凰在先,纔會一屍兩命的,是不是。”
“……”姬善聞言,忽然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沉聲道:“你知道就好,不要提及,這件事是陛下的禁忌,誰提誰死,本宮可不想爲你陪葬。”
上官愛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顏,忽然淺淺一笑,柔聲道:“那麼皇后姐姐大答應與妹妹和好了?”
“……什麼和好。”姬善連忙鬆開了了她,後退一步,甚是受驚的模樣。
只見緋衣女子款款上前,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柔聲道:“自然是姐姐大度,自此後宮和睦,姬氏一族與第五氏,誓不罷休嘍。”
“你……威脅我。”
春日裡陽光暖暖,上官愛抿脣一笑,傾國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