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還在燒,無論如何,一時半刻是停歇不了的。
上官愛有些站不穩,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倚在慕容衝的懷中,深深蹙眉。
風音雙腿一軟,一下子便跪在了地上,泣不成聲:“出事的時候奴家跟珊瑚都在前樓,火勢一下子起來,我們都忙着疏散客人,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逃不出去了。”一邊說着一邊抹淚,“是主子找到了奴家,可是我們卻怎麼也找不到珊瑚了,主子拉着我先逃了出來,舒公子卻還在找……”
“舒玉傾不會有事的,禍害遺千年。”慕容衝驀然說了一句,聽不出什麼情緒。
上官愛擡眸看他,卻看見了他微蹙的眉心,擡手輕輕的撫上,揉了揉,歉疚道:“對不起,這次是我連累你們了,他們是衝着我來的。”
慕容衝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心,垂眸看她,柔聲道:“怎麼這樣說。”一瞬間他的語氣複雜,有一絲疑惑,一絲憐惜。
“方纔,我們在外面遇見昨天要刺殺我的那幾個黑衣人了。”確切的說應該是前天了,“是夜先的殺手,阿緋同你說了麼?”
聞言,阿緋一怔,擡眸看來。慕容衝亦看了他一眼,目光不易察覺的微微一沉,卻依舊柔聲道:“我知道,也已經在查了,你怎麼肯定是衝着你來的呢,也可能是因爲我……”
“若是因爲你,就應該把心思全放在你身上吧。怎麼會這樣窮追不捨的要殺我。”上官愛本就感染了風寒,之前騎馬趕來又着了風,此刻感覺很不好,“這件事十之七八是慕容霄主使的了,他一早知道秦樓是我的,所以燒了這裡逼我現身,然後殺我。”昨天那一出也是,爲了救上官琪,還以防萬一的埋伏她。
想一想,這天下還有誰能這樣瞭解她。可是唯獨一件事情她想不通,就是那個神秘女子是誰?也是夜先的殺手?可是前世今生她未曾察覺到慕容霄身邊有這樣一個女子,難不成又是命運變化的一個變數?
慕容衝看着她倚在自己懷中,眸子不由得深了深,雖然那些黑衣人具體的目的和來路他還沒有查清,但是他可以肯定並不是像上官愛以爲的那樣,這些人跟慕容霄並沒有什麼關係。
但是上官愛誤會慕容霄,慕容衝覺得自己並沒有替他解釋的必要。
況且,有的事情還未曾有定論,他也好小心處理。半晌,慕容衝斟酌了一下,柔聲道:“這件事還未可知,你不要多想。”
不知道上官愛有沒有聽進去,眼下,他只想先帶她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思及此,慕容衝一把便將她抱了起來。不知是不是因爲火光的緣故,女子的臉上染着一層不太正常的紅暈。
上官愛一瞬間便覺得自己置身在沼澤迷霧之中,昏昏沉沉。在昏昏沉沉之間,又似乎看見一襲紅衣從火光中走來,彷彿烈獄中歸來的羅剎,可是手中又好像抱着什麼要緊的東西。
至於是什麼,上官愛沒有來得及看清便墜入了迷霧之中,不知今夕何夕了。
迷霧之中隱約的聽見有人在說什麼,帶着一絲怒意:“讓我知道是誰一定叫他身不如死……”
隱約是個熟悉的聲音,很好聽,但是不是衝兒的……上官愛心裡知道或許是出什麼事情了,可是想睜開眼看看,卻無法如願。混沌的倦意帶着忽冷忽熱的妖風,一遍遍的向她席捲而來,叫她終於無法抵擋……
最後,聽見他說:“帶她回去,先不要告訴她……”是衝兒。
是什麼,不要告訴誰……
次日,武平侯府,梅園。
上官愛感覺自己做了好久的噩夢,一會兒是深不見底的冰冷湖水,一會兒是熊熊燎原的烈火,折磨的她痛苦不堪。直到靈臺忽然一陣清涼的刺痛,她才驀然醒了,擺脫了那些冰與火。
“醒了,醒了醒了……”聽見耳畔女子的喜悅聲,“四老爺醒了!”
“什麼叫四老爺醒了,我好好地呢。”上官遠峻說着起身走來,擡手揉了揉肩膀,“雖然在祠堂跪了一早上……”
“四老爺委屈了,奴婢會記得四老爺的好。”蓮子連忙的說道。
男子含笑看了她一眼,揮手叫胡大夫退到一旁,坐在了上官愛的牀邊,看着她微微睜開的眸子,似乎還沒有什麼意識。擡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喃喃道:“我要你記得我的好做什麼,三兒記得就行了。”
蓮子:“……”
щшш¸тTk ān¸℃ O “她如何了?”上官遠峻問了一句一旁的胡大夫。
胡大夫一邊收拾藥箱,一邊說道:“公主能醒過來便沒有大礙了,只是公主的身子一向畏寒,一旦受了風寒便會反覆許久,這次又因爲四老爺雪上加霜……”說着暗自看了上官遠峻一眼。
男子無奈一笑,如今他的賢良名聲是保不住了,侯府上下都知道素安公主昨晚漏夜出府,去找在秦樓尋花問柳的四叔,弄得病情加重,昏迷不醒。好巧不巧,率領禁衛軍的二公子也在場,把他們送回來的時候生好好大的氣……真不知道如今雪上加霜的人究竟是誰了。
“胡大夫開藥吧,奴婢陪您去抓藥。”蓮子連忙說道,昨天去傳話,求她幫忙的人是她,眼下府中流言紛紛的,害的她也覺得很是對不住上官遠峻。
胡大夫聞言,點了點頭,拿着藥箱跟蓮子去外間了,臨走還不忘囑咐一句:“公主才發了汗,不能吹風。”
“……”上官遠峻點點頭,一臉的無奈。等到兩人出去了,他還沒有來得及回頭便聽見女子清淺的聲音驀然響起:“四叔,你沒事吧。”
上官遠峻心中一動,回眸看她,柔聲道:“我自然沒事,有事的人是你。”
上官愛卻像是沒有聽見一般,自顧自的喃喃道:“沒事就好……”
坐在牀邊的男子定定的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緒:罷了,有你這句話,被人說幾句,跪一跪祠堂又何妨。
“聽見大夫說的沒有,你要好好休息,昨天晚上的事情……”微微一頓,“你太沖動了。”
“四叔……我做了一個夢。”上官愛微微睜着眼睛,看着那片虛無,聲音有些乾澀,“夢裡,我所有的一切都付之一炬……化爲灰燼了,而我,卻無能爲力。”
上官遠峻的心驀然一緊:“那只是一個夢而已。”
“是噩夢。”上官愛慢慢的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羽睫輕顫着,“秦樓,怎麼樣了,我……是怎麼回來的。”
“昨晚瑁兒帶我們回來的。”還告了狀,上官遠峻想起來就覺得無奈。
要不是上官瑁帶着上官愛回府,又親口跟上官遠峰說了“四叔在秦樓被困火海”,他那個大哥又怎麼會大發雷霆,叫他去祠堂跪到現在。
上官愛漸漸地想起了昨夜的事情,擔憂的問道:“衝……雁王殿下呢。”
“我不曾瞧見。”上官遠峻說着,起身道,“我給你到杯水,你才醒,有什麼歇一歇再說吧。”
“四叔,幫我叫阿緋進來。”依稀記得,她暈倒之前,舒玉傾和珊瑚還沒有脫險。
“我說話你都沒聽見是麼。”男子一手拿着杯子,回首看着她,略帶不悅,“你這性子這樣逞強,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沒有了往日神采,此刻看着他,那樣楚楚可憐,叫人不忍拒絕。
上官遠峻無奈的一嘆,擡手到了一杯水走來:“你把水喝了,我去給你叫人。”
“多謝四叔。”
阿緋進來的時候,上官愛還躺着,她原本是想要坐一坐的,無奈頭太暈了。
“主子。”
“秦樓如何了。”上官愛側頭看向他,問道。
“前樓都已經燒燬了,損失慘重。”少年微微垂着眸子,低頭道,“中庭也被燒了約莫一半……”
“人呢?”
“人?”上官緋猶豫了片刻,說道,“有些姑娘和客人受了傷,但是並沒有人喪命,雁王和舒公子也都安好。”
“舒玉傾沒事麼?”上官愛稍稍鬆了一口氣,聽見阿緋點了點頭,堅定的說道:“是,舒公子安然無恙。”
不知爲何,上官愛似乎愣了一下,感覺有什麼從心中一閃而過,頓了一下才說道:“沒事就好,你下去吧。”聲音中滿是疲憊。
聞言,阿緋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然後趕緊垂眸,轉身匆匆的出去了。
上官愛躺在牀上,看着牀頂,沉默不語。一旁的上官遠峻疑惑的看着她,問道:“你這是怎麼了,不是說沒事兒麼,一點兒錢財叫你給心疼的。”說着黠蹙的笑道,“不過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居然經營着一家花樓,你爹要是知道了……”之後的話被他嚥了下去,因爲她看見上官愛那雙黑白分明的眸中慢慢的涌起了悲傷。
“你怎麼了……”
“出事了。”女子輕聲道,“珊瑚沒了。”輕輕地四個字,彷彿一聲嘆息。
男子一愣:“珊瑚是誰?”
跟舒玉傾一起的女子。上官愛想說什麼,卻只是抿了抿脣,然後擡手拉了拉被子掩住了半邊臉。
舒玉傾是去找珊瑚的,最後自己暈過去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他抱着珊瑚出來的畫面。可是阿緋卻避而不談,只說舒玉傾沒事……
“暫時不要告訴她……”是慕容衝的聲音。
可是阿緋不會騙她,只有不說。
珊瑚,那個喜歡穿紅衣,張揚快樂的女子,就這樣葬身在了火海。上官愛的手心一緊,阿緋說沒有人員傷亡,那麼就只有珊瑚一個人死了,這樣大的動靜偏偏只死了一個珊瑚。
想一想是爲什麼呢?上官愛深深一嘆,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之前讓珊瑚去試探伏宇,而昨晚在秦樓門口她分明就看見了那個男人神色慌張的匆匆而去……
上官遠峻看着她沉默不語,不明白她是難受還是悲傷,一時無奈,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不知爲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