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平侯府。
上官愛他們回來沒幾日,許氏便哭哭啼啼到了上官遠峰的跟前,說上官瑢越來越不好了,想要去周府照顧。
原本池氏主理家務,讓許氏時常去看望也沒什麼,可是說要住在周府,她便不能擅自做主了。
上官遠峰見許氏如此傷心,便點頭應允了。倒是上官琪見狀,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樣也要去探望,倒是叫上官遠峰高看了一眼。
梅園。
上官愛翻了翻手裡的冊子,昨晚一回來她就已經看過一遍了,如今很多事情起了變化,她不得不調整計劃了。
“這些證據足夠麼。”慕容衝在一旁喝着茶,悠閒道。
“假公濟私,徇私舞弊,光是去年嵐州水災他撈的油水就夠他受的了。”
嵐州水患麼?慕容衝含笑看她,還記得她叫自己不要去那裡,信誓旦旦的說慕容霄會殺了他。
轉眼,都快兩年了。
“有了這些已經足夠將他孤立於朝堂之外了,只希望五殿下能物盡其用。”上官愛將冊子遞給一旁的阿璃,然後又將上官璟收集的證據一併交給了她,“拿去給五殿下,讓他慢慢來。”
“是。”阿璃應了一聲出去了。
“這些人之中多半都是跟伏氏一族有牽扯,柳氏牽扯進去的人反而不多。”慕容衝笑意慵懶的看她,“柳氏一門倒是清貴。”
“我一直覺得一個人清貴容易,一大家子都清貴……”女子莞爾,“只能說慕容霄有意護短,倒是把那些髒水都潑在了別人身上。”
“護短?這麼聽起來你倒是挺欣賞他了。”
上官愛擡手去拿茶壺,笑意淺淺:“怎麼你如今也學會亂吃飛醋了。”
“你的醋我吃的完麼。”慕容衝斜睨了她一眼,低頭吹了吹茶:“只是看見你這樣把我的心血交給慕容玉,我還真是有些心疼呢。”
“相互幫助而已,如今燕家可是在盡力幫你查伏氏。燕伏兩家的鬥了這麼多年,還有誰能比他們更瞭解伏氏一族的那些陰暗呢。”上官愛擡手倒了一杯茶,不知道爲何,想起了燕允珏的高峰。
想起了慕容蓮臨行前的話。
慕容衝擡眸看她,慵懶的笑意一如既往:“你又在想慕容蓮了?”
上官愛聞言,擡眸看他,淺淺一笑。
“等了這麼久,你終於要動慕容霄了。”慕容衝的指尖在光滑溫潤的杯沿緩緩的畫圈,心情很好的樣子,“那麼上官琪呢。”
“周煜那邊不是都已經安排妥當了麼,如今只要煽風點火就好了。”上官愛纖細的指尖貼着如玉的薄瓷,溫熱的觸感一點點蔓延,“不知道我那親愛的大姐,這一次不會不依舊選擇她最愛的夫君。”
“周煜麼。”慕容衝淺淺一笑,“他怕是想不起自己還有個病重的妻子了,現在應該在溫柔鄉里醉生夢死呢。”
“叫人把風聲放出去,好戲就要開始了。”上官愛說着舉杯抿了一口茶,覺得有些苦澀,微微蹙眉。
原本,她還想過要不要給這個天真又狠毒的妹妹一個痛痛快快的絕望,可是慕容蓮那件事情之後她改變主意了……有的人,不值得她心慈手軟。
“舒玉傾的事情辦的如何了?”轉眼就快冬月了。
“差點兒就忘記了,他說有眉目了。放心,一定趕得上。”
“那就好……”上官愛嫌茶香苦澀,擱在了一邊,“今年的冬天會很冷吧。”我彷彿已經嗅到了風雪的氣息。
慕容衝一雙星眸深深的看她,喃喃道:“再冷,我也會在你身邊的。”男子說着微微垂下了眸子,隱藏了眼中的情緒。
不知爲何,慕容淵三番兩次對他的求親三緘其口,讓他隱隱的感到不安。可是眼下正是關鍵的時候,他又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
“你有事情瞞我。”上官愛把玩着杯子,忽然說道。
慕容衝擡眸看她,無奈一笑:“我只是在想什麼時候皇上纔會答應把你許給我。”
“他已經拒絕過你了?”上官愛並不意外。
慕容衝聞言,微微撇嘴:“我總會叫他答應的。”
聞言,上官愛看着他,含笑不語。
沒過幾日,靈都便盛傳,之前大義滅親的周御史始亂終棄,在結髮妻子病重的時候流連風月場,跟秦樓的當家花魁雲雀曖昧不清,甚至還傳出要休妻,替雲雀贖身的事情。
不知道是誰,又翻出周家已故長子以前跟紅袖的那些風流韻事,都說周府是一丘之貉,都是負心薄倖之人。
有督察院的同僚看不過去還參了他一本,皇上盛怒,降了他的職,罰了一年的俸祿,如今賦閒在家了。
一時間,周太傅府上鬧得是雞飛狗跳,上官瑢的病也被氣的更加重了。去周府照顧女兒的許氏見狀便執意要接上官瑢和孩子回侯府。
“據說大姑爺不樂意,死活不讓抱走小公子,居然動手打了二夫人。”蓮心說道,看着站在廊下一言不發的上官愛,“老爺聽說生了大氣,眼下大公子已經帶人去了,恐怕周太傅也無法阻止了。”
“嗯,大姐的身子不好,叫人在琪兒面前多多提點,讓他們姐妹都走動走動。”
“是。”蓮心點頭,卻還是有些猶豫道,“只是小姐真的要……那大小姐豈不是……”
“大姐的病……不一定能撐得過年關了。”上官愛無奈一嘆,幽幽道,“這恐怕是她這輩子最後的一次選擇了。”帶着一絲難以言說的憂傷。
當天傍晚,上官瑢母子就被上官璟強行帶回了侯府,住進了竹園。
“大姐。”上官愛攏着寬大的披風走進來,不知道還以爲外面已是寒冬。
阿碧正在伺候上官瑢喝藥,一旁的的許氏把孩子抱的遠遠地,似乎是怕染了病氣。
“你來啦……咳咳……”上官蓉咳嗽了兩聲,又把剛纔喝下去的藥吐出來了,微微蹙眉的地方已經有了明顯的溝壑。
這樣衰敗虛弱的模樣,上官愛便知道已經是藥石無靈了。
“娘,您先抱着子衛出去,我有話跟三妹說。”上官蓉虛弱的靠在牀上,手中的帕子掩着脣角。
許氏聞言,點了點頭,看了一眼上官愛,便抱着孩子出去了。走過上官愛的身邊的時候,孩子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她,上官愛微微擡眸,看了個正着,心中微微一動。
“你過來坐吧。”上官瑢看着被抱出去的兒子,淺淺一笑,“他似乎挺喜歡你的。”
“子衛長大一些了。”上官愛聞言叫阿璃出去守着,走到牀邊坐下,這裡倒是比她的梅園還要暖和些。
“這麼大的孩子長得快。”上官瑢說着,眸子一黯,“只是我知道我已經沒有那個福分看着他長大成人了。”
說到最難過的事情,上官瑢不禁落下了眼淚。
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她,寬慰道:“雖然我一直不願意承認,但是有的時候,人爭不過命。”
上官瑢含淚看着她,蒼白一笑:“這樣的話從你口中說出來,總是覺得那麼的滑稽。”
上官愛抿着脣角,不置可否:“事到如今,大姐恨麼。”
“恨,怎麼能不恨,我恨自己無能,不能儘早的阻止他。我恨從自己沒用,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周府在你的腳下無力的掙扎。”上官瑢目光悽然,“可是你知道我最恨的是什麼嗎。”
上官愛微微垂着眸子,靜默不語。
“我最恨的是當我拿着孩子要來換我夫君一命的時候,我居然那麼害怕你不接受。”上官瑢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那麼用力,“你是魔鬼,是你把我變成了這個樣子,人不人鬼不鬼。”
上官愛看着那隻枯瘦的手,說道:“從一開始你就有選擇的機會,不是麼。”
“是啊,是我貪戀一時溫柔,是我甘於與你爲伍。”上官瑢看着他,“可是你明明知道我心中最重的就是他,爲什麼還要用一個青~樓女子毀了他。”
“那麼,大姐是後悔讓我留他一命了?”
上官瑢深深一怔,手心一緊驟然鬆開了:“他根本不是你的對手,既然可以留他一命,爲什麼還要毀他的一生。”
“他毀了你的一生不是麼。”
“呵呵……不要說的這麼冠冕堂皇,我知道你的性子,即便是饒他一命,他也只能活的像螻蟻。”
上官愛淺淺一笑:“現在有一個機會,大姐可以爲他彌補罪過,只是不知道他還值不值得大姐爲他犧牲了。”
“事到如今,你已經毀了一切,還有什麼是值得我犧牲的。”
“一切?”上官愛錢錢的笑着,“大姐把自己想的太過貧瘠了,你的而一切不僅僅是一個周煜不是麼。”
“子衛……咳咳……”上官瑢看着她,一臉的震驚,“我已經答應把她給你了,爲什麼你還要用她來威脅我。”
“大姐,如今周府的傾覆只在瞬息之間,我從來都不需要什麼人質了。”上官愛微微垂着眸子,看不出情緒,“這個孩子我收了是念在跟大姐的情分,不收他也只能送去叔伯家寄養,周家的那幾個不親的叔伯,大姐是清楚的吧,難道真的忍心送子衛過去,一輩子寄人籬下?”
“上官愛!你當真要如此逼我?”上官瑢及其激動的看着她,似乎要把她看穿一般。
“大姐的身子自己比誰都清楚,做完這件事,他會在自己父親的羽翼下長大成人,即便周煜不爭氣,即便是周家傾覆,我也保他在二姨娘身邊長大成人。”上官愛終於擡眸看她,依舊笑意淺淺,“大姐可還滿意?”
上官瑢看着她,忽然擡手撫上她的容顏,悽然一笑:“爲什麼,你總是可以這樣笑着把別人推進地獄。”
“因爲我是魔鬼,這不是大姐說的麼。”
“好……很好……你是魔鬼,如今我也只是魍魎……咳咳……”上官瑢看着她,“你的條件我何時不滿意了,說吧,這次是誰。”
上官愛輕輕的握着她的手,柔聲道:“上官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