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州軍駐紮在了靈都城東已經有兩日了,慕容玉只調動了兩萬禁衛軍駐紮在東城門,其餘皆因沒有皇命,無法調動。畢竟,禁衛軍一直以來都是直屬皇帝的。
靈都的數十萬百姓恐怕怎麼也沒有想到,不過一夜之間,便是兵臨城下。
武平侯府,梅園。
“今日這兩朵菊花終於是開了。”上官愛起身看着花圃裡今早纔開放的兩株紫龍臥雪,嘴角的笑意淺淺,“姑姑,回頭讓人送去景陽宮吧。”
辛姑姑站在一旁應了一聲,聽見上官遠峻說道:“你倒是有閒情逸致,這侯府圍得跟鐵通一樣,這城門可就脆弱的多了,大戰可是一觸即發。”
“是啊,如今外面人心惶惶的。”蓮心也是說道,“今晨去街市上買菜,出來的攤販只有平常的一半。”
上官愛擡手理了理耳畔的碎髮:“兩位皇子奪嫡,我着急又有什麼用呢,眼下他們都在等,我們也只好等了,不是麼。”
上官遠峻知道,他們都是在等慕容淵駕崩,一時心情有些複雜。
“公主。”辛姑姑看着上官愛,略顯擔憂,“您真的不打算幫太子麼。”
“我幫的還少麼。”上官愛嘴角的笑意淺淺,“姑姑,我知道你心疼他,但是眼下他們兩人各執一詞,武平侯府還是明哲保身的好。”
辛姑姑聞言,默了默,說道:“奴婢知道了,奴婢派人去給公主送花入宮。”
“嗯。”上官愛應了一聲,看向上官遠峻道,“四叔今日有心情陪我下盤棋麼。”
“現在?”
“我瞧着這兩日四叔似乎有心事一樣,我預備乘火打劫,說不定還能僥倖贏了四叔。也好了了爹爹一樁心事。”陽光下,女子的笑意淺淺,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熠熠生輝。
白衣男子望着她,一瞬間有些出神:“他已經不用知道了……”輕輕一句細不可聞。
“什麼?”
“沒什麼。”上官遠峻負手而立,自信道,“我就算是一心二用也是能贏你的。”
“不試試又怎麼知道呢。”上官愛說着剛要進屋,便見子虎匆匆進來了,嘴角的笑意一滯:“怎麼了?”
“公主,上官琪鬧的厲害,一定要見您。”子虎垂首道,“不知是誰告訴了她,慶王圍城的事情。”
“真是奇了,武平侯府封鎖了一切消息,怎麼還會有人告訴她這事兒呢。”上官遠峻輕輕一笑,回眸看着上官愛,“三兒,你去麼。”
“還能有誰。”上官愛轉身進屋道,“我們下我們的棋,子虎,你去把她帶來。”
“是。”
“蓮子蓮心,上茶。”上官愛說着想了一瞬,“對了,我忽然想吃桂花糕了。”
聞言,蓮子愣了一下,聽見蓮心應道:“是,奴婢這就去準備。”
上官遠峻跟着上官愛進屋道:“我約莫記得,伏府的桂花是遠近聞名的,眼下正是盛開的時候吧。”
“或許吧。”上官愛理了理裙襬坐在了窗前,擡手打開了棋盒,意味深長道,“不過,今年伏府的桂花,恐怕是最後一樹了吧。”
上官遠峻剛坐下,聞言擡眸看她,卻見女子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正幽幽的看着窗外,不知所想。
天牢。
說起來,伏悅也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了,上一次,她被燕允珏帶出去親眼看着伏凌身首異處。那一幕,彷彿就在昨日。
天牢裡尤其昏暗,女子一襲白衣站在那小小的窗前,看了良久,彷彿還是那日在重華殿上的模樣。
其實,她什麼也看不到。只能依稀辨出外面還是白天。
門外響起了清淺的腳步聲,女子沒有回頭。聽見獄卒將牢門打開的聲音,有人走了進來。
“你們都下去吧,本宮有話要跟伏小姐說。”
“是。”
“想不到,最先來看我的人是你。”女子嘴角的笑意微涼,“皇上……已經死了麼,你竟有空來我這裡。”
“伏光和伏宇來找本宮,想要爲你求一條命。”
伏悅聞言輕輕一笑:“你又怎麼會輕易的放過我呢,他們真是愚蠢。”
“還是你瞭解我。”慕容玉清冷的目光看着她纖細的背影,冷聲道:“你可曾想過,自己會淪落至此。”
“想不想又有什麼區別呢,我總是要去做的。”女子轉身看着他,一雙鳳眸在這幽暗的地方讓人一瞬間想起了伏曦,“慕容玉,我知道我這次是逃不了了,要殺要刮悉聽尊便。”
慕容玉握着劍的手微微一緊:“你是爲了慕容衝纔出賣我的,是不是。”
“你錯就錯在,不該陷害他。”
“我還真沒想到,你是這樣一個癡情女子。”慕容玉清冷的眸子看着她,“只是可惜了,你如此爲了他,眼下他會來救你麼。”
伏悅一雙鳳眸含着淺笑:“我愛他是我的事情,與他無關。他來與不來我也不在乎。”
“真是感人,爲了你這份癡心,他臨死前我一定替你把這句話告訴他。”慕容玉說着緩緩的拔出了長劍,昏暗的牢房裡,寒光一閃,“既然有人毒害皇上,那麼天下人便要一個真兇,你也並不冤枉。”
“你也是。”
“我知道。”男子清冷的眸子裡寒光一閃,“你便先替我去向列祖列宗領罪吧,我的未婚妻。”
“慕容玉,你真是可憐。我伏悅不懂得愛,你竟然比我還不懂得。”伏悅看着他提着劍緩緩靠近,冷笑道,“我要殺上官愛就未曾想過慕容衝會跟我在一起,他就算是恨我一輩子,我也是開心的。可是你……竟然還妄想殺了慕容衝之後上官愛會和你在一起,真是做夢。”
“怎麼不行。”慕容玉手中的長劍驀然刺穿了伏悅的身體,清冷的聲音在她耳邊說道,“我有忘川。”
“什麼……”伏悅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嘴角的鮮血緩緩流下,染紅了她素白的長裙,宛若盛開的彼岸花。
聽見男子低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忘川,夜先殺手的秘藥,忘卻最愛之人。”說着,手中的長劍往女子的身體裡送了送,“所以,她一定會是我的。”
伏悅一手握着劍刃,一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感覺到身體漸漸的冷了。
那一刻,她忽然想起那一年她才慕容瑤去山裡習舞的情形。聽見女子清脆的聲音在青山綠水間,在藍天白雲下說道:“伏悅,我慕容瑤誰也看不上,身邊只有你一個朋友,你要一輩子都陪着我,知道麼。”
知道麼……
“瑤兒……”白衣女子握着慕容玉的手心微微一緊,嘴鮮血從嘴角滑落,聽見她斷斷續續道,“告訴瑤兒……我……我不後悔……”
慕容玉一雙清冷的眸子幽幽的看着牢房潮溼而堅硬的牆壁,心中微微一動,終究應了一聲:“好。”驀然的抽出了長劍,鮮血淋淋。
牢房外驀然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伏悅倒下的瞬間,聽見一聲女子急促的驚呼——伏悅!
慕容玉手中的長劍還在滴血,側首看見慕容瑤驚慌失措的跑了進來,一下撲倒在伏悅的身邊:“伏悅,伏悅!”
慕容玉垂眸看着自己這個不可一世的皇妹倉皇的將伏悅摟在了懷中,可是女子微微睜着的眼睛卻再無神采。
“伏悅你醒醒……你醒醒……”慕容瑤覺得自己的世界在這一刻徹底崩塌了,“我只剩下你了……只剩下你了呀!”
慕容玉看着她,擡手拭了拭劍上的鮮血,輕聲道:“她讓我告訴你,她不後悔。”
慕容瑤抱着伏悅的屍體,身子猛然一震,赫然擡頭瞪着慕容玉,吼道:“是你殺了她!爲什麼,爲什麼!”
“因爲她謀害父皇。”慕容玉收了手中的長劍,一雙清冷的眸子深不見底,“還是你願意自己出首認罪,說你謀害父皇。”
慕容瑤跪在那裡,一雙美目恨的沁血,抱着伏悅的手臂一緊:“那你爲什麼不自刎謝罪,你這個殺人兇手,兇手!”
“她跟慕容霄勾結要害我的時候你是知道的吧。”慕容玉轉身道,“所以,你捨棄了我,我還沒有捨棄你,你應該感激,不是麼。”
“感激……”慕容瑤聲淚俱下,“都是你們,你和上官愛毀了我的一切,都是你們!你們才應該死,你們才該死!”
慕容玉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把她的屍體帶走吧,這本宮對她最後的仁慈。”
慕容瑤緊緊地抱着伏悅,泣不成聲,她的血染紅她的雙手,她毫不在乎。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嫡公主,終究落到了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裡抱着一具屍體哭的撕心裂肺。
慕容玉一時覺得心煩意亂,緊了緊手心,轉身要走。卻見樸風匆匆跑了進來:“殿下!”
慕容玉雙眸驟然一緊,看見樸風跪下道:“皇上,駕崩了。”
身後,慕容瑤的哭聲戛然而止……
武平侯府,梅園。
上官愛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嘴角的笑意淺淺:“你說你想出城去找慕容霄?”
“是,請三姐姐成全。”
“他現在了逆賊,可不是什麼慶王殿下了,你知道麼。”上官愛悠閒的落下一子,“你現在去找他,會讓人誤會武平侯府也有份謀反的。”
上官琪跪在那裡,手心一緊,咬脣道:“三姐,如今我這樣對你來說還能有什麼用處呢,他是逆賊,我陪着他一起死了,不是正合三姐的心意麼。”
上官遠峻正要落子的手微微一頓,擡眸看了一眼上官愛,落下了棋子,一言未發。
聽見上官愛說道:“話是沒錯,既然如此……”微微一頓,像是在思忖下一步棋應該如何走一般,卻是說道,“那你自己去求了父親將你從族譜除名吧,這樣你要去哪裡都跟武平侯府無關了。”
上官琪一驚,赫然擡眸看她,卻見她嘴角的笑意依舊淺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