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終於下雪了。
這場雪是上官愛此生盼望的唯一一場雪,可是卻不想,伴着落雪帶來的竟然是這樣驚天的消息。
雁王慕容衝一直懷疑伏皇后殺害的燕皇后一事,人盡皆知。伏皇后認罪,慕容衝日日上書請求賜死的的事情,也人盡皆知。如今,伏曦驟然慘死清慈庵,六公主慕容瑤暈死過去,手中握着雁王從不離身的那把黑扇,也是傳的沸沸揚揚。
皇上一直不捨得處置伏皇后,必定是念在幾十年的夫妻情分。如今伏曦慘死,兇手又直指自己一直疼愛有加的小叔子。
這一出,慕容淵是又痛又怒,將自己關在鳳陽宮,已有三日了。
朝堂內外,沸沸揚揚。但無論如何說,慕容衝如此舉動都是死罪,罪無可赦!
梅園。
上官愛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大雪紛飛,已經是下了三天了,幾乎未曾停歇,外面已經積了厚厚的積雪。單嵐就帶着手下的人跟府上的護衛一起到處剷雪掃雪,忙碌的很。
“這雪已經下了三天了,還沒有停歇的意思,城裡的百姓已經有些慌亂了。”燕允珏擡手將白狐大氅給她披上,輕聲道:“有些達官貴人已經開始大量的購置炭火和糧食了。”
“才三天,還早着呢。”上官愛擡手攏了攏貂裘,嘴角的笑意不再,“這場雪,會足足下上十日,介時靈都以及周邊的城郊和村落會遇上百年不遇的雪災。”
燕允珏不知道她爲何會知道這些,仿若仙人,能未卜先知。當時她飛鴿匆匆傳來這個消息,疑惑也是一瞬,他還是照做了。
如今看來,她或許真是仙子也說不定。
“眼下因爲慕容衝的事情,皇上和慶王都沒有留意這大雪。”一提到慕容衝,燕允珏便有些擔憂的看着上官愛,“但是這雪只要再下個兩三天,他們再如何也會察覺,慶州一直都是大楚的糧倉,介時他想解這燃眉之急……”
“這燃眉之急慕容霄他想解也解不了的。”上官愛緩緩伸手,隔着指縫看着落雪紛紛,“秦州產糧食很少,除了每年上繳之外便所剩無幾了。所以秦州的軍糧物資一直是由朝廷向慶州調度的。可是今年……”
燕允珏出神的看着她伸出的纖纖素手,喃喃道:“今年他爲了偷襲上都,將大半的存糧物資都偷偷送往了秦州。”
女子輕蔑一笑,手掌微微一轉,握成了拳:“後來又被皇上給繳獲了。”說着胸口又驟然一痛,眉心微微一蹙,“我當初通知二哥行動的時候,同樣也讓衝兒暗中購置大量的炭火,所以如今靈都炭火短缺,有炭火的只有我武平侯府,還有雁王。雁王的是拿來到時候暗中救濟涼州的,而如今有能力救濟城中百姓的,只有我武平侯府和皇上。”
“你思慮周全,如今一帆風順。”燕允珏回過神,看見她腳下不穩,輕輕的扶住了她,擔憂道:“只是雁王如今在牢中,我已經叫人暗自探了探,果然,戒備異常森嚴,皇上此次是下了決心,要堂而皇之的將他處死了。”
“我不會讓他死的,絕對不會。”上官愛眸子一黯,悽然的靠在燕允珏的胸前,“伏曦,伏曦竟然用自己這條命幫他……幫他除掉衝兒……”
燕允珏心中一動:“你這樣說,皇上究竟是爲了什麼,非要除去他不可。”
“因爲皇上心中清楚,有的事情他始終是瞞不住的。衝兒離真相越近,他就越危險。”女子手心一緊,“他心裡清楚,以如今衝兒的權勢,若是再加上我武平侯府和燕氏,要是知道是他害死了燕皇后……必反。”
“什麼……”男子中一驚,“你說是皇上害死了……”
女子輕輕點頭,聽見燕允珏沉沉一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件事情若是揭穿了,這兩人恐怕真是要不死不休了。
下一刻,燕允珏心中驚駭,愕然的看着上官愛:“那麼你……”如此一來,皇上和慕容衝便肯定不能相容了。
她要如何是好呢。
“我沒有告訴衝兒,衝兒也答應了我暫且不對伏曦逼迫太緊。”女子說着又咳嗽了起來,“所以不會是衝兒,一定不是他殺了伏曦,他答應過我的,就不會擅自動手。”
燕允珏輕輕的撫着她的後背,柔聲道:“我知道你的心情,可是六公主抱着伏曦的屍體哭暈在清慈庵,手中緊緊攥着的就是雁王的那把黑摺扇,這件事證據確鑿。”
上官愛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一沉:“所以,伏曦爲什麼會有那把扇子,一定有人裡應外合。”
燕允珏不知爲何,心頭一涼。
疑惑間,一陣寒風驀然襲來,男子一怔,連忙將上官愛全部捲入懷中,後退一步,沉聲道:“何人。”
“我家主子在牢中受苦,怎麼公主卻在這裡跟別人你儂我儂了麼。”女子依舊婉轉撩人的聲音此刻卻滿是寒意。
“朵蓉?”上官愛倚在燕允珏懷中,天旋地轉之後定睛一看便瞧見了那一襲紫衣,染着風雪。
門口,阿緋阿璃已經圍了上去,冷聲道:“你敢擅闖梅園。”
朵蓉一雙美目卻定定的看着上官愛,忽然擡手將什麼扔了過去,燕允珏擡手一接,下一刻便是一愣。上官愛也是一驚,趕忙拿了過來:“這是衝兒的扇子……”
“是,王爺的扇子從不離身,這纔是真的,慕容瑤拿去指證主子的扇子是贗品。”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衝兒不會的。”女子眼角的淚水滴落在那漆黑的摺扇上,慢慢暈開。
燕允珏看着那漆黑的摺扇,想了想,說道:“這扇子既然是他不離身的東西,那麼真假也就只有親近的人知道,就算我們將這扇子呈給皇上,也是沒有什麼說服力的。”
上官愛握着扇子的手心一緊:“我知道。”
“公主,難道你當真眼睜睜的看着主子被慕容淵砍頭麼。”朵蓉冷冷道,“現在彈劾主子的朝臣衆多,都想主子死,慕容淵端着架子做戲也做不了幾日了吧。”
上官愛心頭一沉,問道:“你應當知道,伏曦死的那晚,衝兒究竟在何處吧。”
聞言,朵蓉看了一眼她身邊的燕允珏,說道:“燕府。”
上官愛一愣,聽見燕允珏清冷的聲音略帶不悅道:“王爺還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去我的府上,我居然一點不知。”
上官愛聞言,一揮手,緋璃便收了兵器,退到了一邊。朵蓉上前兩步,說道:“主子思念先皇后,所以去貴府的宏園坐了坐,一直到天明。”
“難道就沒有一個人知道麼。”上官愛問道。
“燕小姐知道,但是……”朵蓉有些遲疑,“主子不喜歡人打擾,所以只是入夜進園的時候跟燕小姐打了聲招呼,便一個人待着了,那伏曦卻是在黎明前遇害的,燕小姐並不能證明什麼。”
“怪不得。”燕允珏蹙眉說道,“雁王一出事,凝霜就變得怪怪的,還說她知道雁王是被冤枉的,你知道,我也是不願燕府在這個時候跟他扯上什麼關係的,所以……一直拘着凝霜。”
“恐怕燕姐姐也知道,自己那三言兩語是不能讓皇上相信的。”上官愛離開了燕允珏的懷抱,握着那扇子一個踉蹌坐在了椅子上:況且,不是皇上信不信的問題,眼下慕容淵根本就是等一個合適的時限下旨砍人就好了。
“我有辦法救衝兒。”上官愛心中驟然一痛,“二哥,只有燕姐姐能救他。”眼中居然有淚光閃過。
燕允珏見她如此,心猛然一沉:“什麼法子。”
上官愛緊緊抿脣:“***一度。”
朵蓉聞言也是一驚,看着上官愛,一直時間不知心中是什麼滋味。
阿緋一雙清冷的眸子也定定的看着她,五味雜陳。
“我知道,此計是柄雙刃劍,雖然能救了衝兒,但是燕姐姐她的名節也就……”上官愛說着,起身跪在了燕允珏面前。男子一驚:“你做什麼,快起來。”
她這一跪,一屋子的人都跟着跪了下去。
“二哥,是我自私,此事只能求燕姐姐。”上官愛仰頭看他,極力的忍着不讓自己的眼淚落下,“如果燕姐姐不願意,我便只能做最壞的打算,我說過,我是決不會讓他死的。”
窗外大雪紛飛,落了一層又一層,將大楚這富庶之地一層層掩埋,變得純粹而荒蕪。
男子一襲青衣垂眸深深地看着她,既心疼她的一片癡心,也心疼自己的胞妹。再怎麼說,這是凝霜一生的幸福,怎能如此……
而她,心中也一定清楚。此計的另一面鋒刃傷的就是她自己,如此一來,慕容衝就非娶凝霜不可了。
爲了救他,她居然……
“你起來吧。”燕允珏終究忍住沒有扶她起來,轉身道,“你要如何做,畢竟這件事已經發生了四日了,這個時候凝霜去說,皇上是沒有那麼容易相信的。”
不能服衆。
上官愛看着他傾長的背影,慢慢垂眸,手心緊緊的握着那把漆黑的摺扇,涼涼道:“我自有辦法。”
衝兒,對不起。我知道這樣做你會生氣,但是,我要你活着,好好地活着。
雪依舊在下,已經是第五日了,靈都和周邊鄉鎮層層上報,積雪已經快無法處理了。慕容淵在鳳陽宮裡三日不朝,第四日上朝的時候顯然面色憔悴的很。
有幾位御史得了某人的囑咐,卯足了勁要彈劾慕容衝,儘早治一個死罪。可是見陛下這樣憔悴,一時拿捏不住有幾分是爲了那廢后伏氏,又有幾分是爲了那一直疼愛的雁王。躊躇之間,那勁頭也就漸漸的沒有那麼足了。
慕容淵那雙深邃的眸子掃了掃滿朝的文武大臣,用從未有過的沉痛語調說道:“雁王的事情不用再議,朕自有主張。”
至此一句,京兆尹便十分何時宜的遞了摺子,說這大雪不止,靈都已經漸近災禍之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