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府,寒霜苑。
夜幕下,細雨初歇,燕允珏坐在案前,看着最近朝中事無鉅細的大小事情,想看看還有沒有什麼遺漏的。
一陣夜風穿過了窗櫺,帶着淡淡的溼氣,男子擡眸看去,便見那隻飛鴿落在了他的窗前。燕允珏幾乎是扔了手中的冊子,起身慌忙的走了過去。
那白鴿一雙烏溜溜的眸子看着他有些狼狽的身影,差點兒嚇得撲了翅膀飛了。
燭火下,燕允珏小心翼翼的展開上官愛的親筆,看見她娟秀的字跡,嘴角的笑意淺淺。
“二哥。”燕凝霜一襲紫衣不知何時站在門口,一雙美目含笑看着他,卻頗有深意,“這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在和哪家的姑娘飛鴿傳情呢。”
“你又胡說什麼。”燕允珏嗔了一句,擡手收了那字條,轉身走到案前:“這麼晚了,你怎麼過來了。”
“聽下人說你這些天一直夙夜辛勞,所以來瞧瞧。”燕凝霜緩緩走來,看了一眼他藏字條的衣袖:“小愛說什麼了。”
“她怕惠妃娘娘在宮中會有什麼危險,想讓玉進宮探望一下。”
“是麼。”女子走來,倚在桌旁,“既然如此怎麼不直接送信去玉府。”
“他們之間,不能有什麼聯繫叫皇上察覺。”燕允珏說着微微垂眸,燭火下看不清情緒,“況且,在她受傷之前他們鬧了點彆扭。”
燕凝霜聞言,靜靜地看着燕允珏,忽然俯身湊過去,對上了他的眸子,猝不及防。對方一怔:“你做什麼?”
“好好的看看你呀。”燕凝霜看着那雙近在咫尺的眸子,忽然認真道,“二哥,你有沒有想過,再這樣下去,你跟五哥以後要怎麼相處。”
男子眉心微微一動。
“他爲了大計只能躲着小愛,可是你卻能如此守在她身邊,五哥不會嫉妒麼。”燕凝霜看着他,“在我看來,如今你們之間已經生了間隙了,二哥難道沒有察覺麼。”
燕允珏一雙清明的眸子看着妹妹,無奈一嘆:“怎麼會沒有察覺呢。”
燕凝霜緩緩站直了身子,擔憂道:“二哥,我知道,無論是你還是五哥,要這樣愛上一個女子都是不易的,可是偏偏是同一個人。可是在我看來,你是沒有希望的,既然如此,爲什麼不抽身出來呢,免得白白的斷送了你和五哥這些年來的情誼。”
“凝霜,你怎麼知道我沒有試着抽身出來呢。”
“二哥……”
“我試過了,不止一次。我甚至親手將玉推到了她的身邊,可是……”男子苦笑,“每一次遠離,我的心都會只想靠她更近,我也無可奈何。”燕允珏輕握手心,“我也不止一次跟玉表明過心跡,不會橫刀奪愛。但是我也明白,雖然他表面上沒有說什麼,但是已經不信了。”
“這就是我擔心的。”燕凝霜急切道,“二哥,我也喜歡小愛,凝芷走了之後我甚至拿她當做妹妹。我能接受她的一切,甚至能接受慕容衝那樣深愛着她,但是我不能接受,你們爲了她反目成仇。”
“反目成仇?”男子看着妹妹,心中一驚,已經這樣嚴重了麼。
“是的,反目成仇。”燕凝霜有些激動道,“眼前形勢一片大好,二哥可曾想過,要是五哥登上大寶,卻因爲上官愛跟你心生芥蒂,以至於今後打壓燕氏,該如何是好。”
燕允珏一怔:“不會的,即便是我日後跟玉相爭,也只是兒女私情,他何至於打壓燕氏。”
“如何不會。”女子沉聲道,“當今陛下不就是如此麼。”
燕允珏深深的看她,竟無言語對。
“二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有沒有想過事成之後燕氏一族會如何,是太平繁榮十年,還是二十年。”
燭火在夜色中安靜的跳躍,偶爾爆出火花。
夜色寧靜,燕凝霜的容顏越發的優雅美麗。
“或許上官琳是對的。”燕允珏驀然說道。
燕凝霜微微一愣:“什麼?”
“燕氏一族並非非我不可。”
女子一怔,反應了一下,隨即拋給他一個白眼:“你真是沒救了,我說了這麼多,你竟然還在想着跟她雙雙歸隱。”說着一手拍着桌子,嚴厲道,“二哥,你醒一醒,她的心裡只有一個慕容衝,不管你再怎麼愛她,到時候跟她歸隱的人也是慕容衝。”
“我知道。”燕允珏淡淡一笑,擡手輕輕的揉着妹妹的頭頂,“你不要覺得我沒出息,我真的有想過,要是他們私奔了,我便偷偷的跟着,然後給他們做鄰居。”
“什麼……”燕凝霜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曾幾何時那樣清高的哥哥變得這樣卑微而不求回報了。
“你真是……”不知爲何鼻子一酸,“太沒出息了。”
“是啊,可是已經如此了,又能如何呢。索性……”燕允珏忽然拉着燕凝霜做坐在了案前,站在了她身後,兩隻手臂撐在桌子的兩側,微微俯身在她的耳畔,柔聲道:“索性我也有一個這樣優秀的妹妹。”
燕凝霜感覺到他溫熱的氣息,臉一紅,一下子就明白他要做什麼了,連忙就要起身,卻被他按了回去:“二哥,我還想嫁人呢,你能不能爲了自己的白日夢就把我拉下水吧。”
“怎麼能說是爲了我呢,你好歹也是燕尚書的嫡女,努力一下考個功名也是不錯了。”
“二哥,你是我親哥麼。”
“自然是呀。”燕允珏笑意淺淺,寵溺道,“來,我的凝霜最聰明瞭,考個狀元也無不可吧。”
女子坐在案前,聽着身後哥哥的諄諄教誨,一臉的生無可戀。只能嘆,情之一字還真是叫人瘋癲。
可是,燕允珏終究是沒有回答她吧,以後要如何面對慕容玉呢。
一場秋雨一場寒,延綿了兩日的秋雨過後,陽光普照,空氣卻也真的清冷了下來了。
慕容玉和燕允珏早朝過後便徑直去了後宮,卻在路上意外的遇見了長公主慕容珝,女子正從鳳陽宮的方向過來。
“見過公主殿下。”燕允珏微微行禮。聽見身邊的慕容玉說道:“皇姐,又進宮來看望母后麼。”
慕容珝清麗的面龐在陽光下超凡脫俗,竟帶了一絲禪意:“母后病中不願見客,我便想着惠妃娘娘也病了許久了,所以正要往祈祥宮去。”
“是麼,如此正好了,我們也正要去探望惠妃娘娘。”慕容玉笑意淺淺,一如往日高雅從容,“皇姐不如一起吧。”
慕容珝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自小到大,她跟別的兄弟姐妹並沒有什麼交集,她長他們幾歲,也就跟大皇子慕容澈的關係還好。
說道慕容澈,這次上官愛救了他的兒子,還差點兒丟了性命,到是叫她有些意外。
“如此也好。”慕容珝微微點頭,轉身跟慕容玉他們一道往祈祥宮去,“我多年不在外走動了,想不到你們的感情還是如此的好,形影不離的。”
燕允珏但笑不語,聽見慕容玉說道:“叫皇姐見笑了。”
慕容珝微微抿脣:“不過你瞧着倒是清瘦了,怎麼如今朝務如此繁忙麼。”
慕容玉暮然想起上官愛倒在雨中的樣子,想起她說的那句“我的選擇也只有你”,淺淺一笑:“往年是我太懶怠了,如今一忙碌居然有些力不從心。”
“力不從心。”女子走在前面,喃喃一句,“以後皇弟有的是繁忙的時候,可要好好的保重身體纔是。”
聞言,燕允珏微微一怔,擡眸有些探究的看着慕容珝的背影。
慕容玉卻並未在意一般,但笑不語。
祈祥宮。
慕容珝一行人來的時候,燕貴妃正好也在,看見他們微微一愣:“長公主,許久不見。”
慕容珝微微一福,不知爲何,她一進門便不自覺的蹙了蹙眉,隨即俯身行禮:“見過貴妃娘娘,蕙妃娘娘。”
“免禮了,連允珏也來了,今日可真是熱鬧。快賜坐。”燕貴妃說着,回眸看着面容憔悴的上官惠妃,“你瞧瞧,你這一病許久,多少人記掛你。”
“是,叫大家擔心了。”上官惠妃淺淺一笑,擡眸看向慕容珝,“長公主真的是許多年未曾見了,如今容姿仿若還是當年呢。”
“惠妃娘娘說笑了,哪裡還有從前的樣子呢。”慕容珝柔聲道,“娘娘宮中這香倒是淡雅別緻,也不知道是什麼香。”
“是安神香,賢妃妹妹懷着身孕,之前皇后娘娘賞賜的,如今皇后病着,不宜制香了,賢妃便分了一些給我。”
“是麼。”慕容珝淺淺一笑,難怪這樣熟悉,轉而問道,“娘娘究竟是什麼病呢,怎麼拖了一月有餘都不見好。”
燕貴妃聞言,手心微微一動,不可察覺。
“只是時氣變化,有些反覆罷了。”上官惠妃說着微微垂眸,她不是沒有懷疑過,可是她的一應飲食,和用藥燕貴妃都幫她仔細查過,一直好好的,並未有什麼不妥,想來想去也只能是自己多心了。
慕容珝淡淡一笑:“如此麼。”不再說話。
燕允珏進來之後便淡淡的掃了一圈寢殿,想來如此也找不出什麼異樣。剛纔慕容珝這麼一問,倒是叫他在意起來了,這香雖然是皇后調製的,但是卻經了賢妃的手。會不會……
“本宮聽說愛兒醒了,也不知如何了。”上官蕙妃推算那日上官琳回去之後上官愛就醒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上官琳並沒有再進宮來。
“是啊。”燕允珏含笑道,“今日凝霜還說要去探望的,回頭我叫她進宮來給您請安,您不就都知道了麼。”
“是麼,但願她一切都好。”上官蕙妃說着便咳嗽了起來。一旁的燕貴妃見狀,連忙給她順氣:“你瞧瞧你,還是先把自己的身體養好再說吧,別操心這個操心那個的了。”
“是,叫姐姐擔心了。”上官蕙妃說着竟然咳嗽不止起來,一下子就不太好了。
燕貴妃見狀,連忙叫人去請太醫過來,一時之間祈祥宮便慌亂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