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
上官璟一襲青色的長袍,披了一件灰色的披風,含愁看着她:“你怎麼獨自站在這裡。”
蓮心回過神,這才發現自己停在了小池塘邊的小橋上,身後便是黃仁傑住的廂房。
“奴婢是去竹園給少夫人傳話的,正要回去。”蓮心說着,心慌意亂的福了福身子,“奴婢告退。”轉身想要繞過上官璟。
男子手心微微一緊,在她走過身畔的瞬間,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感覺到女子輕輕一顫,擡眸驚愕的看着他。
上官璟握着傘柄的手一緊,低聲道:“我剛纔去梅園找你,單嵐說你去了竹園。”微微一頓,“我是問你,爲什麼獨自站在這裡。”
“我……我歇一歇罷了。”
“他不過離開兩日,你就如此思念他了麼。”手心一緊。
“……”蓮心掙脫了一下,發現掙脫不了,“公子想多了,我並未發覺自己站在這裡,只是隨意停下,想了一下事情。”
“什麼事情。”
“奴婢的私事,與大公子無關。”蓮心微微的撇開了眸子,看着天地之間雨幕纏綿,她的手臂被上官璟抓着,露在雨中,雨水冰涼,“請公子鬆手。”
“好,我鬆手,但是我有話要跟你說。”上官璟說着便鬆開了她,一雙鷹眸看着她心緒翻涌,“如今你可還願意……”
“不願意。”蓮心驟然想起了柳明月的話,匆匆的打斷了他,“大公子不必再說了,奴婢不願意。”
“你都沒有聽我說完。”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蓮心垂眸道,“時至今日,你再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看見雨水沾溼了她的裙襬和鞋面。
“爲什麼會沒有用!”上官璟猛然扔了手中的雨傘,擡手緊緊地握住了她的肩膀,也抖落了她手中的傘。
蓮心暮然擡頭便對上了他受傷的眸子,瞬間一怔。這眼神她見過,曾經的自己對鏡憔悴,也是這樣不甘和難過的神情。
“公子,你一早已經選擇了夫人,我們之間早就結束了……不,根本就沒有開始過。”蓮心看着他,雨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如今這樣執着又是爲什麼。”
“因爲我發現我後悔了。”上官璟握着她肩膀的手心一緊,“在當日我看你那麼傷心我便後悔了,如今看你跟那個黃仁傑你儂我儂,我便更加後悔了!”
“上官璟!”蓮心暮然吼道,“你我之間的事情只在你我之間,不管是誰傷了誰,誰負了誰,只在你我之間,跟別人有什麼關係。”
上官璟看着她如此,微微一怔:“你跟着三妹久了,還真有點兒像她。”
“什麼……”
“你像她……”上官璟喃喃道。蓮心心中劇震,一時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這樣說我倒是不明白了,究竟是你放不開我,還是放不開我有點兒像小姐?”語氣裡有刺骨的冰涼。
“不,不是的,蓮心我知道我喜歡你,我不想你嫁給別人。”
“當初小姐也說的很清楚了,公子一旦選擇了,奴婢嫁給誰不加給誰,都跟公子沒關係了。”蓮心不想多言,不想過去的一切美好就這樣崩裂,擡手按住了上官璟的手背:“請公子放手。”
上官璟緊緊地看着她,忽然擡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大步往黃仁傑的廂房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你說這些還不都是因爲他,他到底有哪裡好,你這樣快就全心全意在他身上了麼!”驚了一地的雨水。
蓮心慌張的被他扯着跟在身後,跌跌撞撞道:“公子你要做什麼……”這樣的上官璟她從未見過,完全失去了以往的沉着和風度。
上官璟一言不發的拉着她到了門前,擡腳就踢開了黃仁傑的門,裡面一片漆黑。蓮心的心也跟着一驚,下意識的就抓住了門框。
“公子,這是黃大人的客居,你這樣於理不合。”
“你跟他卿卿我我的時候可有想過於理不合。”上官璟扯着她就要進屋。
雨水已經溼了兩人的衣服,寒風習習,涼了蓮心的心。
“上官璟,你醒一醒!我不愛你了,與他人無關!”女子驟然一聲,在綿綿細雨中格外清晰。
上官璟身子一怔,回眸看她,看見她的淚水和着臉上的雨水,哽咽道:“我們之間本就是錯的,我已經收了心,請你也放下吧,給我……給我留下一點美好的回憶……也是好的……”
“蓮心……”上官璟眸子一緊,暮然回身將她按在了門框上,俯身帶着風雨的溼氣吻住了她。蓮心一瞬間心頭巨震,下一刻便手腳並用的想要推開他。
無奈上官璟的力氣頗大,此刻帶着最後的一絲掙扎,口中喃喃的喚着她的名字。
蓮心,蓮心……
女子被他死死地禁錮在懷中,掙脫不開,眼角的淚水簌簌落下。曾經她最愛的人在吻着她,可是爲什麼她的心裡會這樣難過,難過到窒息。
她不記得自己喜歡了他有多久了,三年,五年,或許更久。記憶中,上官璟一直是武平侯府最沉着穩重的大公子。拉弓策馬,煮酒賦詩。他不比靈都裡任何一個公子哥差,但是他知道收斂。
他是長子卻是庶出,二夫人許氏懦弱無能,譚氏當時一手遮天。上官璟很早就已經知道,如何做一個本分的長公子。
蓮心至今還記得,彼時年幼的她站在譚氏身後,彼時年少的他踏着晨光而來,暖暖的眸子裡有着淡淡的笑意,一眼便能看進她的心裡。
可是此時……蓮心淚眼朦朧的看着廊外陰雨綿綿:爲什麼,爲什麼你要親手毀了這一切。
“放開她!”
夜色中,驟然一聲,兩人都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有人一把扯開了上官璟,然後一拳狠狠的打在了他的臉上。
蓮心一個踉蹌,擡眸驟然看見了憤怒異常的黃仁傑,心中一驚。那個文質彬彬的黃太醫居然動手打了侯府長子!
不知爲何,那一瞬間蓮心看着黃仁傑氣喘吁吁,憤怒又倉皇的模樣,忽然好想笑。
“蓮……蓮心?”
下一刻,女子便含着淚水投進了他的懷抱。他回來了,終於回來了,真是……太好了。
“仁杰。”
黃仁傑揮拳的手還半舉着,一時愣愣的看着抱着自己的蓮心,心中的怒火一下子便化開了。他的雨傘還翻在雨中,狼狽不堪,像極了此刻捂着臉,扶着牆角的上官璟。
風雨之外,一片衣角轉身匆匆的隱匿了行蹤。
蓮心病了,是風寒。前天晚上看淋了雨,居然是被黃仁傑送回來的。兩人什麼也沒有說,上官愛便也什麼都沒有問。
“真是趕巧了,大公子也生病了。”辛姑姑在一旁磨墨,輕聲道。
今日上官愛精神好,便想起了提筆作畫了。
“姑姑,有些事情提點就好,何須過分關心。”上官愛看着枝頭綻放的紅梅,嘴角的笑意淺淺,“今天天氣晴朗,姑姑還不如叫下人把棉被棉衣都拿出去曬一曬,免得何時天氣又不好了。”
“是。”辛姑姑看着她畫的梅花,不禁讚道,“公主如今這梅花畫的甚好,不然也裱起來兩幅,年下了用來送人也是好的。”
上官愛聞言輕輕一笑,搖頭道:“姑姑就會打趣我,且不說我這畫兒送不送的出手,哪有人作畫沒有題字和款印的。”
“其實公主的字很好。”辛姑姑隨口接了一句,隨即淺淺一笑:“沒有字便沒有吧,這落款的印章可不簡單麼,請位書法名仕給公主刻一枚就是了。”
上官愛想了想,筆頭微微抵在下脣,狡黠一笑:“如此也好,裱起來送給姑姑也是好的。”
“公主……”
“一大早的在說什麼這樣高興。”燕允珏一襲青石的竹紋長袍,裹了一件灰色的披風大步而來,眼中的笑意暖暖。
“原來是二哥來了。”上官愛含笑擱下了筆,“姑姑在打趣我,說要裱畫,又是題字又是刻章的。”
辛姑姑含笑走過去,給燕允珏拿下了披風,笑道:“奴婢只是看公主總是畫,卻不當回事一樣收着,覺得可惜罷了。”說着微微一福,“奴婢去給公子上茶。”
燕允珏點點頭,含笑走到案前,看着上官愛畫的那紅梅,似乎壓着積雪,不由得道:“題字就免了,若說這落款的印章,我倒是可以代勞。”
“二哥好興致,正好我有一塊壽山石,不如就翻出來給二哥使了。”上官愛說着便擡手拿了手爐吩咐道:“蓮子,去庫房把皇上賞的壽山石翻出來。”
蓮子聞言應了一聲便去了。
燕允珏含笑道:“既然是皇上賞的,你就不怕我給你刻壞了。”
“不怕,刻壞了也是那石頭的福分,壓在那倉庫裡也不過是塊普通的石頭。”上官愛說着垂眸看了一眼那雪中寒梅,“只是二哥覺得這雪景如何。”
燕允珏那雙溫潤的眸子深了深,笑意淺淺:“美則美矣,只是過則不妙了。”
“但是天意難違,我們也只能盡人事了。”女子一閃個黑白分明的眸子含着淡淡的笑意,指尖拂過還未全乾的血色花瓣,染了一點嫣紅在指尖,若有所思。
燕允珏看着她出神的側顏,溫柔繾綣,片刻,目光落在了外面,見辛姑姑已經端了茶水走在廊下,輕聲道:“你放心,該安排的都已經安排了。”
“二哥做事,我自然放心。”上官愛說着,擡眸看見辛姑姑進來了,指尖的一點紅有些無處安放。一旁燕允珏已經掏出了月白的帕子握住了她的指尖,輕輕拭去,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