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遠峻見她如此平淡的反應,也不意外,落子道:“我倒是佩服雁王殿下的手段,聽說章嬤嬤死前一直有些瘋瘋癲癲的。”說着見她落子,指尖又復攆着一枚棋子,“不過也能理解,主子死了,自己唯一的女兒又在自己面前自刎了,自己還被黥面了,是挺受罪的。”
上官愛但笑不語,長長的睫毛在眼光下微微的輕顫着,溫柔淺笑的模樣,怎麼看都是個溫婉的大家閨秀。
男子收回神,笑道:“要不是那天親耳聽見你們的話,還真以爲她是自盡的。”
“這樣不是最好麼。”女子擡手攏了攏耳畔的碎髮,看着棋盤道,“多行不義必自斃,況且還是惹了我這樣氣量小的人。”
上官遠峻一時但笑不語。
陽光暖暖,蓮子進來給他們倒了茶,便見兩人一時沉默了下來,認認真真的下起了棋。
約莫打半個時辰之後,那一方天地上,黑白兩軍,戰況膠着。
緋衣女子單手支着下巴,思索良久:“說實話,我一直不擅長下棋,四叔就不能讓着我點麼。”
“我以爲自己讓的挺明顯了。”
“……”上官愛忍着頂撞長輩的衝動,說道:“那我便認輸了。”說着便開始收棋子。
上官遠峻也沒有說什麼,隨手丟了手裡的棋子,端起了茶杯。聽見她忽然吩咐道:“姑姑,你去瞧瞧三叔回來了沒有,若是回來了便請父親和幾位叔叔過來。”
“是。”
“阿璃,去把五小姐請來。”
“是。”阿璃和辛姑姑一道轉身出去了。聽見上官遠峻問道:“五姑娘?叫她做什麼。”
“上次咱們挖的坑才填了一半,今日天氣好,我想把它填填平。”
“填坑?”上官遠峻一雙含笑的眸子看着上官愛,“那日喜兒暴露之後,我見你這些日子都沒有追究五丫頭,還以爲是自己想多了。”
“四叔並沒有想多,恐怕還想的不夠多。”女子纖細的手指一點點將黑白棋子在棋盤上分開。
上官遠峻含笑看着,發現她尤其喜歡這樣把黑白分開:“那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把她埋了。”
上官愛笑意淺淺,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認真仔細的將棋盤上的棋子一點點收好。
她心裡明白,上官琪之前吃了那麼多虧,他們心裡也一定清楚,如今小打小鬧是奈何不了她上官愛什麼了,只有皇上可以。也虧得他們這次有這個膽子鬧出這樣大的動靜。
雖然比她想象中要急了一些,不過也沒關係。
“蓮子,把這些收好,然後叫蓮心再準備一些茶點。”上官愛說着,起身往貴妃榻走去。
蓮子應了一聲去收棋盤,輕聲道:“茶還是奴婢去泡吧,蓮心她因爲黃大人的事情還未緩過神來呢。”
蓮心她不想再與黃仁傑成親了。
聽見上官遠峻走來道:“其實蓮心也沒有必要如此決絕,那日也沒發生什麼實質性的事情,不過就是在衆目睽睽下丟了一下人而已,公道不是都被你家小姐給討回來了麼。”
“四老爺這樣說奴婢可不愛聽。”蓮子不滿道,“女兒家的名譽多重要啊,那麼一鬧,全靈都都知道蓮心和大少爺有關了,黃家能不介意麼。”
“那照這麼說,蓮心豈不是隻能嫁給璟兒了。”上官遠峻坐在上官愛對面,擡手支着下巴道,“關鍵是她也不會願意嫁了吧。”
“可是……”蓮子垂眸看着手裡的棋盒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就是她憂心的啊。
“好了,去吧。”上官愛懶懶的倚在榻上,垂眸道,“她也該出來走動走動了。”
聞言,蓮子無法了,只能應了一聲,出去了。
上官遠峻看着蓮子出去,含笑看向上官愛:“所以說還是侯府熱鬧,什麼新鮮都有的瞧。”說着一雙溫潤的眸子深了深,“你那兩個未婚夫究竟是什麼情況,我約莫覺得你是喜歡雁王的,那慶王又是怎麼回事,你也不像是逆來順受的呀,關鍵是大哥居然也默認了……真是想想就有趣啊。”
“四叔這樣聰明,在府中多待些日子一定能夠領悟的。”女子垂眸淺笑,“不着急。”
一陣清風穿過門扉,拂開了她鬢角的青絲,女子的睫毛輕輕一顫,一瞬間,便安靜的猶如一幅畫。
叫人一瞬便不忍打擾了。
上官琪進來的時候,上官遠峰他們都已經到了。一眼看去,上官遠峰和上官遠嵩坐在上首,上官遠崇一雙大眼看過來,一絲不解。上官遠峻依舊悠閒的喝着茶,上官愛則倚在貴妃榻上,垂眸淺笑。
連上官岌也在。
“琪兒給父親請安,給三位叔叔請安。”上官琪一下就覺得忐忑不安起來,卻還是乖巧笑道,“給三姐姐請安。”
上官遠峰擱下茶杯道:“你三姐有話要問你。”
上官琪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眨了眨,煞是天真的模樣:“三姐姐問吧,琪兒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
“那就好。”上官愛擡眸看着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笑意淺淺,“跪下吧。”
上官琪一愣,卻還是乖乖跪下了。
“喜兒的事情,妹妹其實一直是知道的吧。”上官愛淡淡道,“這次他們陷害大哥和蓮心,你也是知情的吧。”
上官琪聞言,臉色驟變,俯首道:“三姐姐冤枉琪兒了,這件事琪兒怎麼會知道呢。”
“不知道?”上官愛嘴角的笑意淺淺,“四叔可是好幾次聽見你在大哥面前提起蓮心對她餘情未了。”
上官遠峻笑了笑:“確有此事。”
上官遠峰眸子沉了沉,看着小女兒,不知所想。
上官琪身子一怔,連忙說道:“琪兒只是隨口跟大哥閒聊的,況且蓮心本來就對大哥餘情未了。”
“五小姐從哪裡聽說奴婢對大公子餘情未了的。”端了點心進來的蓮心驟然聽見這句話,一下臉就白了。
上官琪一愣:“這……這個……自然是喜兒說的。”說着靈光一現,“喜兒本就是梅園的下人,她說的琪兒當然就以爲是真的了。”
“奴婢沒有同喜兒說過關於大公子的任何事情。”
“蓮心,退下。”上官愛淡淡的說了一句,看見蓮心微微咬脣,站在了一旁。
上官遠崇見上官琪如此可憐的模樣,不由得勸道:“依老子看,都是那個喜兒使壞,五丫頭知道什麼,聽見她說就以爲是真的了。”
“是啊,三姐姐你一定要相信琪兒。”上官琪說着已經淚眼朦朧了。
“那究竟是誰告訴了嫂嫂清慈庵的事情呢?”女子的嘴角還有淺笑,可是看着上官琪的眸子卻深不見底,“琪兒,你爲什麼就不知道學乖呢。”
上官遠崇聞言,懵了。聽見上官岌疑惑道:“原來是琪兒說的麼?”
上官琪大驚,連忙上前抓着上官愛的裙襬道:“三姐姐,真的不關琪兒的事情,那個喜兒……那個喜兒可是三姐姐送來照顧琪兒的……”女子泣不成聲,“三姐姐你要相信琪兒,一定要相信琪兒呀。”
“琪兒……琪兒也是被嫂嫂問的沒有辦法了……沒有辦法才說了一句。”上官琪哭的梨花帶雨的,“琪兒也不知道嫂嫂會一怒之下帶着孩子回去的呀,三姐姐……”
“哼。”上官遠峰輕哼一聲,“琪兒,你真是太讓爲父失望了,我還以爲,你靜修了那麼久有所悔悟了。”
“不是的,不是的父親,琪兒真的沒有做對不起侯府的事情,琪兒怎麼會幫着外人呢。”上官琪哭訴道,“是琪兒愚蠢纔會聽信他人,但是琪兒也沒有想到事情會這樣啊。”
上官愛淡淡的看着她,擡手輕輕的揉了揉額頭,有些疲憊道:“琪兒,我放你出來的時候,你曾說過會一輩子對我忠心,不再添亂的,是麼。”
上官琪含淚點了點頭:“是。”
“那喜兒是我梅園的奴婢,卻在你面前再三的提醒你蓮心和大公子如何如何,你覺得是應該的麼。”
上官琪一愣,硬着頭皮道:“琪兒……琪兒沒有想那麼多……”
“好。”上官愛緩緩坐起身,一旁的辛姑姑連忙去扶住她,聽見她繼續道:“那日從宮中回來,父親已經命令說不許告訴嫂嫂這件事,就算嫂嫂追問你,你連‘請嫂嫂去問父親或者三姐’這句話也不會說麼。”
“琪兒……琪兒……”上官琪含淚抿脣,十分可憐的望着她。
“琪兒,你何時跟嫂嫂這般好,可以把父親和我都不放在眼裡了?”上官愛鮮少的厲色道,“你如此哭給誰看,難道真的要把你從族譜中除名,你才甘心麼!”
“姐姐饒命!”上官琪終於頂不住,俯首在那裡,瑟瑟發抖,“琪兒一時被那個賤婢矇蔽了,纔會做錯了事情,請三姐姐原諒。”
“你知不知道,那日只要有人在皇上面前提你一句,不僅僅你要送死,這侯府也就真的洗不乾淨了。”上官愛收斂了怒色,淡淡的看着她。
上官岌靜靜的看着她,很是意外,她平時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也能如此疾言厲色。
上官琪一驚,擡眸淚眼汪汪的看着上官遠峰:“父親……琪兒沒有想過會這樣,真的沒有。”
“老夫知道,你不是想害了侯府,只是不滿你三姐。”上官遠峰沉眸看着她,“你如此不甘心,不惜搭上你大哥的性命,琪兒……你的心太狠了。”
“不是的……琪兒沒有要大哥死……”
“那一天你沒看見麼,皇上要殺了璟小子!”上官遠崇拍案而起,“什麼叫你不知道!什麼叫你不想!老子真不知道你這好端端的丫頭滿腦子都在想什麼!真是氣死老子了!”
“三叔……”上官琪此刻除了哭,別無他法,她原以爲自己躲過去了,可是沒曾想,今日被上官愛當着所有人的面扒了個乾淨。
上官愛微微垂着眸子,不願意看她那副可憐相,驀然說道:“琪兒,你若是真的是無心的,那麼這麼多天,爲何一直不去告訴父親,那天誆走黃大人的婢女,是誰。”
聞言,衆人都是一愣,怎麼把這件事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