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太醫的話一傳就是三天,三天後上官愛才見到姍姍來遲的酈沐君。
“大人,好久不見。”彼時,上官愛正坐在窗下,百無聊賴的自己跟自己下棋,擡眸看見他來,淺淺一笑。卻見男子依舊一襲白衣,但是明顯的憔悴的許多。
酈沐君看見她的一瞬,目光不由自主的晃了晃,抿脣道:“聽說你好多了,所以來看看。”
“大人事務繁忙,我也不過是想道一句謝而已。”上官愛說着,垂眸落下了手中的黑子,然後又拿起了一顆白子說道,“大人請坐。”
男子猶豫了一下,還是坐到了她的對面,一垂眸便看見了那盤廝殺很是激烈的棋局,手心不由得一緊:“想不到素素的棋藝也如此的好。”
“家中長輩教的好,我也不過是學了一些皮毛。”女子說着又落下了白子,“叫大人見笑了。”
“應該是吃驚纔對。”酈沐君說着,擡眸深深的看着她,“你的一切都太叫我吃驚了。”
上官愛微微擡眸,便對上了他溫潤的眸子:“大人曾說我是大人的知己,不知道這句話只是客氣話呢,還是真心的。”
“自然是真心的。”男子急忙說道。
上官愛聞言,含笑垂眸捻起了一顆黑子,說道:“那麼我可以請大人如實相告麼,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我……”
“我想,出了酉狐山之後,大人便會對我敬而遠之了吧。”女子的聲音一瞬間那麼的飄渺而遙遠。
酈沐君的手心驟然一緊:“我也不知道以後會怎樣,我們從來都看不透墨凰在想什麼。”說着一雙溫潤的眸子深了深,“那日你倒在他的面前,我看着他那無動於衷的樣子還鬆了一口氣。可是……”
可是?上官愛垂着眼簾落下了手中的黑子,棋盤上一瞬間安濤洶涌,
“可他竟然親自把你抱了起來,然後親手將你交到了我的手中。”酈沐君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心,低啞道,“我從未見過他有那樣的表情,雖然只是一瞬,我知道,他對你感興趣。”
“或者,他只當是發現了一個新鮮的玩意兒。”上官愛看着棋盤,似乎只是在斟酌着下一步棋而已。
“他是不會問玩具名字的。”酈沐君手心一緊,帶着一絲絕望道,“他居然問我,素素是不是你的名字,他從不關心自己不在乎的人,你相信麼……”男子擡眸看她,眼中竟然閃着淚光,“他甚至不記得我姐姐的名字了。”
上官愛的心,深深一動:酈貴妃,酈沐君的姐姐。
“那皇上究竟是什麼意思呢?大人如今又是什麼意思呢。”上官愛緩緩地垂下了眼簾,苦笑道,“是將我軟禁還是要乾脆將我囚禁起來呢。”
白衣公子深深地看着她,一瞬間顯得愈發憔悴的起來:“我不知道,我帶你回來之後,他便再無什麼旨意,就好像根本不在意你一樣。”
上官愛纖細的指尖緩緩的捻起了一顆白子,手腕上的佛珠微微作響:“可是那個文太醫卻每日都來看我。”
“素素,這些天我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來看你,或許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帶你來酉狐山,也不應該讓你跟長公主有所牽扯,更加不應該……慫恿你去找那原本不應該存在的白虎。”酈沐君說着,滿滿的自責,“我原想你找不到就會放棄了,畢竟就算你見了陛下,許了心願,忘川也未必有解,我終究是自私的……是我的自私害了你……”
“世間有誰不自私。”女子嘴角的笑意淺淺,說起自私她還見過比這自私千萬倍的,他這樣的算是善良了,“是我自己爲了忘川要來酉狐山的,也是我自己一心要找白虎,不瞞你說,我還想利用你去跟墨凰打探忘川的解法,是我一直在利用你……”
“不要再說了!”男子驟然打斷她的話,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緊了緊,“不要這樣說自己,不要……”
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疑惑的看着他,可是她說的就是自己呀,真真正正的自己。自私涼薄,無所不用其極……
“你放心,我一定會想到辦法解開眼下的困境的,一定會……”
上官愛垂眸看着他的手,一時五味雜陳。
酈沐君想了一瞬,忽然說道:“素素,你願意……願意嫁給我麼,雖然我還能……”
“不能給我什麼名分,是麼?”上官愛垂着眸子,淡淡道,聽不出任何情緒。
酈沐君不由得一怔,慌忙道:“我知道這樣委屈你了,但是我可以對天起誓,此生除了你,再不會有其他女人,你若爲妾便不會有妻,你若爲妻,我便不會納妾。”
上官愛驟然擡眸看他,他和燕允珏不一樣,燕暈厥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對她說出這樣的話。
不過無論如何,作爲一個男人能做出這樣的承諾已經足夠了,可是,這天下除了衝兒,其他的承諾她都不需要。
酈沐君一雙溫潤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良久,上官愛才緩緩的抽回了手,說道:“謝謝,你是我來夜先之後,第一個對我如此真心的人。”
男子望着她,心中一陣失落:“是因爲那個忘了你的男人,是不是。”那個人究竟是誰,會中了忘川,可以讓她跑來瓊都做生意。
他想問,卻不忍問。
上官愛垂眸點了點頭:“除了他,這天下所有的男子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這句話,她從前對慕容玉說過,想不到時至今日她還會再對另一個男人說。
那一刻,酈沐君看着她便什麼都明白了。
酈沐君頹然道,“我不過是擔心陛下想要接你入宮,可是現在想想,你一介平民,無論是祖宗制度,還是律法都是不允准的,是我多心了。”
“你也是擔心我。”上官愛擡眸看他,淺淺一笑,“多謝。”
“謝什麼,我什麼也做不了。”
上官愛將棋盤上分好的棋子,裝好,說道:“我叫翡翠去煮了好茶,大人陪我下盤棋吧。”
男子聞言,擡眸深深的而看了她一眼,含笑點了點頭:“好。”
窗外秋日的陽光暖暖,沒有了夏日的聒噪。上官愛看着落在棋盤上的棋子如此的安靜,不禁笑了。
再迷惘的事情總有結果,再慘烈的棋局總有結束的。如今她連炎炎夏日都熬過來了,還怕什麼呢。
是日,陽光明媚,秋意甚濃。
墨凰忽然心血來潮,來了五行園,看望臥病在牀的第五星辰。旁的人恐怕會覺得墨凰有慈君之心,關心朝廷重臣。可是墨衝卻很清楚,他只是爲了來看一看這位國師大人的病容的。
“陛下,王爺。”第五星辰臉色不太好,坐在牀上,點了點頭。
“國師不必多禮了,朕聽聞國師病了許久,特意來看看。”墨凰坐下道,身後的墨衝隨意的找了把椅子坐了下去。剛坐下,便看見第五淼一襲水藍的長裙款款的走了進來。
“王爺。”第五淼微微行禮,然後便側首看見了坐在牀邊的墨凰,“陛下。”
墨凰沒有回首看她,見她走到了牀邊,柔聲道:“父親好些了麼。”
“好多了,讓你辦的事情怎麼樣了。”
“父親放心,已經辦妥了,只是……”第五淼微微一頓,“女兒始終算不出那個女子是誰,父親有頭緒麼。”
第五星辰聞言,搖了搖頭:“天象異動,此女是妖女,一定要找出來。”
墨凰聞言終於擡眸看着第五淼:“怎麼回事。”
第五淼驟然聽到他的聲音,微微一愣,才說道:“其實父親不是風寒,陛下在君王峰被人行刺的時候,天象異動,父親是因爲……心驚吐血纔會病倒的。”
“異像?”墨凰嘴角的笑意淺淺,看向第五星辰道,“究竟是什麼樣的天象能讓國師大人如此震驚。”
第五星辰想了想,終於沉聲說道:“天降妖女,禍及陛下,老夫……怎能不心驚。”
“妖女?”墨衝聞言,一雙星眸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墨凰的背影,“什麼樣的妖女能害的了皇叔呢。”語帶揶揄。
墨凰卻沒有理睬他,不知爲何,腦海裡一瞬間想起的是那個緋衣女子。
“國師也不知道此女是何人麼。”
第五星辰搖搖頭:“老夫眼下身子虛弱,什麼也做不了,所以才讓淼兒去做了一場祭典問一問天,可是陛下剛纔也聽見了……”
第五淼無奈道:“一無所獲。”
墨凰眸子微微一深,不知所想。聽見第五星辰道:“陛下獵得白虎的那日遇刺,乃是大凶,天象又是在那個時候突變。陛下……”微微一頓,問道,“可有在那時遇見什麼女子麼。”
“沒有。”墨凰淡淡道,“既然大祭司問不到,那麼還請國師好好保重身體,早日康復纔是。朕相信,沒有國師解不了的天象。”
第五星辰聞言,一雙深邃的眸子微微一斂,垂眸應道:“臣遵旨。”
墨凰起身,淡淡一笑:“如此朕便先回去了,國師好好休息兩日,便收拾一下,準備回京吧。”
“這樣早?”第五淼微微一愣,一雙杏眸看着墨凰,卻是猝不及防的對上了他的眼睛,一瞬倉皇。
男子卻不以爲意的轉身道:“那隻白虎要帶回去讓宮裡的師傅好好處理,大祭司也要回去準備一場祭祀,祭奠這隻白虎,朕可不想駕崩前也夢見它……”說着便大步離開了。
第五淼這才收回了目光,輕聲道:“父親,你爲什麼要說那個人是妖女。這豈不是有違天意……”
“淼兒,這不是有違天意,這個女子是墨凰生命裡最大的異數,會葬送他……有什麼稀奇呢。”
聞言,第五淼的手心,驟然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