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老肺癆之死引發的
鍾靈沒有想到,老肺癆就這麼容易死了。
這個造成從前鍾靈一家悲劇源頭的人物,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死在了自已的破房子。說起來,鍾靈並不恨老肺癆,他至多隻是病原提供體,以此來謀求生存的一點物資而已。
老肺癆的存在,自始自終,就是一個悲劇。他丟了親人,只能依靠曾經捏過的別人的把柄來實現小小的訛詐,死了,還得求別人給施一口薄棺。
其實,鍾靈並不真正恨他。最多是看到他膈應罷了。
真正令鍾靈心懷恨意的始作俑者是趙良駒。
但狡猾至極的趙良駒,至今雖然多方尋找,都沒有他的蹤跡和消息。鍾靈越揣想這件事,越覺得趙良駒心機之深沉。每每想到趙良駒至今未落入官府手中,鍾靈就有一種隱隱不安的感覺。
揣測趙良駒的個性,他不可能吃了這麼大的一個虧,便就此罷休。在鍾靈的心中,趙良駒就象一隻躲在陰暗角落裡的毒蜘蛛,陰藏着惡毒的心思,編織着隨時捕捉獵物的網。
趙良駒下了船,只覺得耳朵眼裡癢癢的,他伸出小指,撓了撓耳孔,努力驅除這種鑽心發癢的感覺。
身邊的女人猶自嬌嬈,粉臉如畫,眉目分明,滑膩的肌膚,讓人一眼就看出,女人的年紀並不大。但是眉眼間的媚惑,眼波流轉間的風情萬種,卻又讓人疑惑,這麼風情成熟與年少,同時並存於一個女人的身上,別有一番滋味。
看到趙良駒的小動作,女人臉上露出嫵媚的笑容,一隻手勾住了趙良駒的胳膊,就把大半個身子依偎了上去,這個動作十分地撩人,因爲她如此便把大半個豐滿的胸前,壓到了趙良駒的半個手臂上。
在邊上做船工的邱老大看直了眼,在他們船下及腳邊的蘆葦蕩裡,飄浮和散佈着幾具屍體。屍體身上穿着的綾羅綢緞表明了他們的富貴身份。
劫富生財,在趙良駒的牽頭下,邱老大方纔麻起了膽子,幹起了這快速發財的行當。
“老大,已經有二百兩銀子的進賬了,是不是再做一票,咱們就轉移地盤?”
邱老大在雲水鎮的蘆葦蕩裡,已經陸陸續續扔了好多屍體在裡面,雖然蘆葦茂密幽深,但是這也增添了蘆葦蕩裡沉濁的陰氣。雖然殺人的時候他很利落,但是如果他一個人撐船,就算白天他也不樂意到這裡來。
“你的眼皮子也太淺了。二百兩銀子就讓你高興成這樣?”
趙良駒有點不屑地道,想起自已做湯臣藥鋪的掌櫃時,每年經手“嘩啦啦”流淌過的數千兩銀子。當時自已也是太心慈手軟了,就該當機立斷地趁着年底盤點前,一次性地把銀兩劫持走,也不用現在還和這幾個膽子並不大的水匪在這裡混了。
趙良駒身邊的女人笑了,猶如春花般明媚,但卻又象罌嬰花一樣讓人着迷上癮。她喜歡聽這個男人霸道的話語,他說話不多,但每次開口,總有一種大氣的風格在裡面。想起自已在棺材鋪小心謹微經營的日子,就覺得,雖然流落江湖,但和這個男人做一對江湖兒女,也另有快樂之處。本文由";鄉";";村";";小";";說";";網";的網友上傳,";鄉";";村";";小";";說";";網";免費提供閱讀";";
只是她沒有想到,自已的笑容並不能燦爛多久。好不容易,開起了一家由自已執掌一切的客棧,有了自已的夥計,有了令她自已愉悅的稱謂:老闆娘。但是開心沒有多久,鍾靈就象是她的命中剋星似的,走到哪裡,就要把她的成就和事業毀到哪裡。
“嘩啦,嘩啦”,一陣陣的船槳撥水聲,急急敲打在水面上,好似這對逃命鴛鴦心中焦慮惶恐不安的背景配樂。
“鍾靈,我下次若是再遇見她,一定不會輕饒過她!”
女人咬牙切齒,不復邱老大當日心動過的妖嬈嫵媚,反而是多了幾分猙獰。
“算啦,現在她強我們弱,正面對敵的話,吃虧的是我們。”
趙良駒嘆口氣,撫摸了一下女人光滑的黑髮。站在船上遠遠看去,酈港鎮的滿城煙火,離自已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在那裡曾經有過一段的短暫而平靜的幸福生活,就象做夢一般。
趙良駒用腳踢了踢地上的一個包裹,對女人道:
“沒事,我們還有再振雄風的資本。帶着這些金銀細軟,走遍天下也不怕。”
在趙良駒心裡,小不忍則亂大謀,成就了他過去的種種報復手段的成功。偶爾午夜夢迴,想着自已的智謀之下,當事人過的狼狽生活,趙良駒尤爲滿意的是鍾自強這個案例。
雖然沒能染指他想要的女人,但是讓他們這對同命鴛鴦吃了那麼多年的苦,而作爲陰謀加害方的他,一直樂滋滋地在暗中享受着成功干擾和破壞情敵生活的快樂感覺。
趙良駒不曉得自已爲什麼忽然會有這樣的觸動。他腦海中掠過老肺癆那蒼白的臉色,有點嫌惡的搖搖頭,把他的形象在腦海中抹掉。那個狡猾的老頭子,是他平生僅見的可以匹敵的對手之一。竟然能猜測出他的用意,一點一點捏搓着他,逼得他一次一次支取庫銀,換取老山參爲他續命。
當然,現在可以匹敵的對手又多出了幾個。想着鍾家和鄭家的那幾個小輩,趙良駒的臉色並不好看。
船劃了一夜,到了很遠的的另一個繁華的鎮子,趙良駒牽着已經換上男裝的女人的手,一雙背影漸漸隱在水邊晨起泛起的如霧般的迷朦水氣中。
……
聽說老肺癆死了,湯公子發現,自已的心中,竟然若有所失。他忽然憶起,第一次見到鍾靈時,正是慈善日。之所以記得那麼清楚,是因爲那天老肺癆也在場。
老肺癆總是出現在慈善日,以他爲背景,鍾靈當日第一次出現的模樣,便俏生生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開始時,只是以爲是一個容貌較爲清麗的小村姑,後來才驚覺,竟是一位書法大家。再後來,她竟能深夜獨身闖山路,只是爲了救她的父親。才與孝,貌與德,這個年代大家對一個姑娘家要求的,鍾靈無不具備。
但是除了這些,湯公子更看中的是她的特立獨行。她的存在,印證了湯公子心裡對自已的某種猜想:他也是特立獨行的人。
他愛家、愛自已的行醫生涯,但更愛書法,夢想遊歷天下,湯公子一度以爲,鍾靈會明白他的心思,把他當成她的良配。但是很奇怪的是,老肺癆死後,他感覺自已和鍾靈的某種聯繫,也斷了。
雖然他還能看到她清麗的容顏,能聽她娓娓道來的敘說,專心致志,描述入京一路來的趣事,但他能想象,其實這樣的語言和表情,鍾靈肯定已經和別人說過很多次了。她的家人,她的朋友,都是如此傾聽她一路的趣事的。
湯公子一陣惘然,那種感覺就象,他可以擁有一件大家的書法作品,但卻永遠也無法讓那件書法作品的真魂納入自已的血肉之中。
這是一種痛徹心肺的醒悟,亦是一種理智的清醒。
湯公子知道,自已從此只能如芸芸衆生一般,仰望天上不可方物的圓月,沐浴它的清亮月光,卻永遠無法染指、無法靠近它半分。
湯公子很認真地爲老肺癆辦了一場隆重的喪事,並非象衆人想象的施一口薄材那麼簡單。這一切,又再一次爲湯公子獲得了樂善好施的名聲,但是,在湯公子心裡,這是他對過往的一種埋葬和祭奠。
鍾自強聽鍾靈說起老肺癆的死,惟餘一聲嘆息。女兒早前的調查,讓他終於發現了青年時代悲劇的根源。但是,如果這一切是因爲和妻子丁先鳳有關,鍾自強只能倍覺自豪。
原來,自已擁有的至寶是別人肖想而不得的。
以他平凡的家世,能娶得賢妻如此,鍾自強覺得自已的這輩子,值了。
雖然他開始的時候沒有坐擁家財萬貫,不是大藥鋪里名聲在外的大掌櫃,但是他擁有的如花美眷,早就彌補了這些所沒有的。
後來,即便是象大家認爲的,他發達了,但是在丁先鳳面前,他永遠也升不起絕大部分男人所擁有的:發財就左擁右抱的理所當然。
因爲自已的特殊遭遇,早就讓他意識到,自已所擁有的,是多麼令人羨慕。雖然親事來得簡單而又平常:指腹爲婚。但是,鍾自強相信,自已和丁先鳳一定是前世在三生石上有了約定,纔會有了這一世的相逢和嫁娶。
苟富貴,勿相忘。但是安貧樂道,並不是每一對夫妻都能演繹得那麼完美。
鍾自強可以爲妻子造產房,可以爲妻子守身如玉,可以爲妻子拱手獻上所有家財……想起這些,鍾自強不禁感概,其實老肺癆更象是一塊試金石,試出了他和妻子,情比金堅。
聽到老肺癆的死訊,鍾自強在心裡反覆翻騰,終於把對他的最後一點恨意也放下了。人死爲大是一回事,但是沒有挫折,他就無法體會到一份深重的夫妻感情。從這點上來說,他似乎還得感謝老肺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