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染子聞言一臉驚愕之色,婉妙別院從來不允許男子入內,即便是掌教及其他幾位師伯也不例外,此乃師父淨婉子自己定下的規矩。如今竟然爲眼前這少年破了例,也不知內中有什麼緣由,不由得有些難以置信,出言確認道:“師父,你是說讓他進來麼?”
這次院內之人只是輕輕嗯了一聲作爲迴應。
無染子道:“你面子還不小呢,跟我走吧。”轉身當先引路。
呂元羅道了聲謝跟隨其後,但見院內青石鋪地,花木扶疏,打掃得一塵不染,幾處木架上的簸箕中晾曬有各類藥材,院牆一角有一方水池,池中假山奇石,一名八九歲女童坐在池邊餵魚。那隻大白鶴正展翅飛起,向別院北側的山林飛去。呂元羅暗道:“這裡真是個好所在。”
無染子將呂元羅引至一處房舍門口便即止步,正要出言通報,呂元羅已作揖道:“弟子被觀中的幾條瘋狗咬傷,實在疼痛難忍,特來向師叔求些傷藥。”轉動眼珠朝着屋內四下打量。
屋內比之庭院就要凌亂許多,藥草氣味甚是濃烈,前方及左右靠牆處藥櫃環立,藥櫃上盡是密密麻麻的抽屜。正對門的櫃前一個女子背對門口正自忙碌,腦後一頭青絲烏黑髮亮,身形婀娜,隨口道:“進來吧。無染子,你且退下。”
無染子應聲離去,呂元羅則邁步入內,在離女子五步左右站定。
那女子並未回頭,不斷拉開抽屜挑出草藥,放在桌上攤開的牛皮紙上,口道:“你便是元羅?”
呂元羅見她知道自己的名字,頗感意外,點頭稱是,反問道:“姐姐是否便是淨婉子師叔?”
那女子聞言手上動作微微一頓,撲哧一笑道:“既是姐姐又怎能是師叔呢,姐姐便是姐姐,師叔便是師叔,混爲一談豈非亂了。我聽二師兄說起過你,難怪他對你滿腔熱切,果然是個討人喜歡的娃。”
呂元羅確認了其身份,撓頭道:“現下我還沒有正式拜師,故此不知道該怎生稱呼。”
淨婉子道:“這裡並非大庭廣衆之下,不必過分拘泥,叫姐姐也沒什麼不對,喏,這個藥丸你拿去,消腫止痛很有功效。”說着回過身來,拇指與食指間拈着一顆紅豆大小的黑色藥丸。
呂元羅只覺眼前一亮,只見女子膚如凝脂,明眸皓齒,姿容絕麗,不由得暗道:世上竟有如此美麗的女子,將來誰要是娶了她當真豔福不淺。想到這裡心裡竟有種莫名其妙的酸楚之感,隨即轉念又想:我想這些幹嘛,她可是比我長一輩的人,況且我有棲鳳,棲鳳到了她這般年紀定然比她還要漂亮。想到蘇棲鳳心裡似乎突然又舒泰起來。眼上看着淨婉子,心裡思緒亂轉,一時間呆立不動,竟忘記伸手去接藥丸。
淨婉子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輕輕咳嗽了一聲。
呂元羅這纔回過神來,臉上一紅連忙伸手接過藥丸,看了一眼道:“一粒不夠,還需要兩粒。”
淨婉子笑盈盈的道:“怎麼,還想被爲甲子那幫人再打上兩頓麼?”
呂元羅搖手道:“我又不欠揍,是我的兩個朋友也被他們打傷了。”隨後便將他讓爲仁子帶路在觀中閒逛,偶遇爲甲子等人欺負王靖南,便爲之仗義出頭招來毒打之事說了。
淨婉子便又給了她兩粒藥丸,蹙眉道:“你很有俠義心腸,這很好。爲甲子等人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勒索新人錢財,於強盜何異。我找機會請掌教師兄評評理去。”
呂元羅連連點頭,道是清虛觀上下正該好好整頓一番,既要打老虎又要拍蒼蠅,及時止住歪風邪氣。
正說間忽聽一箇中正平和的聲音道:“小小年紀竟有如此見解,後生可畏呀!”話音未落從屋頂落下一道銀光,落地化作一名童顏鶴髮的老道。
淨婉子登時又驚又喜脫口喊了聲“師父”,當即快步走到老道面前彎腰稽首道:“徒兒參見師父!一別十年,徒兒無時無刻不在想念師父。”說完竟然喜極而泣。
呂元羅被老道的突然現身嚇了一跳,不由自主的退後了兩步,擡頭一看屋頂完好無損,心道:她的師父不正是淨塵真人的師父嗎,難道竟然尚在人世,一別十年,又是幹什麼去了。
老道雙手扶起,微笑道:“傻孩子,師父有司職在身,況且天人有別,自然不能時時相見。”
原來這老道就是淨塵道人等的師父,道號清寧子,品性純正,天資極高,乃清字輩中的翹楚,不惑之年便接任第五代掌教,花甲之年修至地仙境,因追求更高仙品放棄歸真,雙甲之齡應位飛昇,獲得天仙之位,這也是清虛觀有史以來出過的仙品最高的仙人。
淨婉子與師父闊別重逢,思念之情溢於言表,當下將無染子及另外那較小的女童喊來參見師祖,清寧子老懷大暢,欣慰的道:“十年不見,我的小徒兒都有弟子啦。”
呂元羅見人家師徒重逢定有許多話要說,自己一個外人不宜在場,當下出言告辭便要離去。
清寧子道:“元羅留步,貧道此次下凡實有兩件要事,這其中一件便與你有關。”
呂元羅奇道:“神仙師祖,您尋我何事呀?”
清寧子向淨婉子道:“徒兒,你去將你二師兄找來。”
淨婉子有些愕然,欲言又止過後躬身答應,自行去了。
清寧子這才擡手指了指對面的竹椅,向呂元羅道:“過來坐吧,不必拘束。”
呂元羅還是第一次見真正的仙家,心裡多少有些敬畏,道謝道:“弟子還是站着吧。”垂手而立並不入座。
清寧子微笑着點了點頭,並不勉強,開口道:“貧道此番下凡其實是來阻止淨塵子收你爲徒的。”
呂元羅聞言更覺驚奇,心道:難道他知道我生性頑劣,竟然瞧不上我,不讓我做他的徒子徒孫。
未等他發問,清寧子已主動解釋道:“你先天不凡,淨塵子做不得你師父。關於你的身世屬於天機,貧道也不便明言。你的種種機緣造化絕非全是運氣使然,實乃得天獨厚,方纔能夠受到多方眷顧。”
呂元羅張大了嘴巴,回想自己的際遇當真要比尋常人離奇百倍,小小年紀便已結識不少神仙之流,照此看來自己的身世只怕果然有些不平凡。心中好奇難以抑制,但清寧子既說是天機不可泄露,便是問了也沒用,只得轉而問道:“上仙,既然我不能拜淨塵真人爲師,豈不是辜負了一場相識。”
清寧子哈哈大笑,道:“你與清虛觀緣分不淺,既然上了雲峰山又怎能讓你白跑一趟,貧道便收你爲記名弟子,你看如何?”
呂元羅聽清寧子語氣不似是玩笑,不由得欣喜若狂,清寧子乃是金身飛昇的真仙,能拜這樣的人物爲師那真是做夢也不敢想的事情,然而想到淨塵道人對自己的一片殷殷之心落空,徒弟一下子變成了師弟,一番失落難免,又不禁有些歉疚,一時沉吟未答。
清寧子似乎能看穿他的心思,笑道:“淨塵子得知其中情由必無異議,也不會有什麼怨言,此節你無需顧慮。再者貧道身居天界,授道傳法之事無法親力親爲,自然仍由淨塵子等人代之,你們雖無師徒之名,卻終有師徒之實。正所謂長兄如父,他日你將他當作師父一般敬重也就是了。”
呂元羅聽得清寧子之言內心有所釋然,問道:“那您另外一件要事是什麼?”
清寧子正色道:“正如方纔你與淨婉子所談論的,淨華子身爲掌教卻疏於管理教務,變相縱容門人弟子行兇作惡,觀內拉幫結夥烏煙瘴氣,如此下去怎麼得了,豈不是要將清虛觀的清譽毀於一旦。貧道此番回來正要好好清理一下門戶。”
呂元羅聽得連連點頭附和。
院外腳步聲匆匆,淨塵道人和淨婉子先後進來。淨塵道人也是一臉喜色,行禮道:“淨塵子拜見師父。師父此番回山,真是天大的喜事。”
清寧子擡了擡手笑道:“你要是知道爲師此行的目的,你只怕就高興不起來了。”
淨塵子道:“能再次見到師父便是喜事。”轉頭見呂元羅鼻青臉腫,奇道:“你小子,半天不見人影,原來跑你師叔這來了,怎搞得如此狼狽,可有大礙?”
呂元羅尷尬道:“無甚大礙,初次上山,別人熱情似火,給我送了點見面禮。”
淨塵道人一聽便知是怎麼回事,道:“無妨無妨,來而不往非禮也,見過師祖後師父便帶你給他們也回點禮!”他輩分既尊,修爲又高,在觀內德高望重,連掌教淨華子也要讓他三分,倘爲甲子知道呂元羅與他的關係,縱有無忌子撐腰也斷然不敢以一指相加。
清寧子道:“同門弟子一脈相承,理當同心同德團結和睦,你的手段治標不治本,爲師此來便是爲了消除此類禍患。淨塵子留下,淨婉子,你再跑一趟,通知你大師兄、三師兄一併在太清大殿等候,爲師稍後便至。”
淨婉子心知師尊此來自然要遍召門人弟子集會訓示,於是自行帶上門下兩名女弟子往觀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