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詩雨心裡十分糾結,身上又痛,正欲挺身反擊,只聽“豁”地一聲,帖多赫的腰刀已經出鞘!
眼見明晃晃的刃光撲面而來,秦詩雨不驚反笑,把自己想象成烈士秋瑾和江竹筠,緊閉雙眼,口中喃喃念着:“熊熊烈火,燃你殘軀,生亦何歡,死亦何苦……嗚嗚,苦……”
她正發着抖念着咒卻終於還是流出了眼淚。半晌,發現身上竟沒有被砍的疼痛,她虛張了半隻眼,卻見那帖多赫舉着刀愣在當地,哇哈!原來這句明教的詩歌,竟然對兀乃族的蠻子有定身法的咒語作用?!(小衿:額,這可真是聰明人一旦開始弱智,就必然會處處弱智- -)秦詩雨一下子從地獄爽到了天堂,不顧身上的疼痛,從地上蹦了起來,正欲伸手去推推摸摸這個被定住的蠻子頭,卻見他忽然像雕像倒塌一般,直直摔了下去。
秦詩雨嚇得往旁邊一跳,只見帖多赫頸後鮮血漫涌,竟是死了!
她嚇得一哆嗦,忙擡起頭來,只見篷簾似被風吹般掀開,一條白衣人影飄然而入,等看清那人容貌,她驚得目瞪口呆,半晌,終於喃喃出聲:“白,白吟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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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年後,當未蘭大陸的某間茶樓裡,茶香四溢,有些家底兒的老人們,三五成羣聚在一起,一邊嗑吧着瓜籽兒茶果,一邊把未蘭上下五千年的來往政治侃了個遍。有個話題一直沒有老過,說的便是當年那個舒國皇帝有多貪戀美色耽誤家國:什麼德行,爲了個淥國來的女人,丟下了全國社稷不管,獨伶伶跑到予阿去了,又從予阿殺到沙漠邊子上。爲了救這個女人,把兀乃族族長的兒子帖多赫都給殺了,這才召來予阿和舒國的來日大戰。等他帶了這個野女人回去,把攔在宮門口的太后殺了,把剛選的太子妃撂在宮中空守寂寞,把太上皇氣得在皇陵病死,你說說,這能不是個敗家子兒麼?舒國在這樣人手頭,不毀連天都看不過去了!
知道些底細的老頭子更繪聲繪色地描着:
“女人是從宮裡跑出去的,據說就是受不了當時還是太子爺的那位那點味兒,要兔爺不兔爺兒的,搞得渾身噴香噴香的。秀女進宮第一天就要鬧着殺嬤嬤,在岸邊還強吻秀女,你說,你說,這多等幾天是會死還是怎樣?又把看到這一幕的人,要麼貶到辛者庫去了,要麼像兩個侍衛那樣,被丟到河裡去……沒淹死?那是運氣了!這次帶了那女人回來,宮門口遇到擋門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生母獨孤太后,不讓進?不讓進好,不讓進就吃刀子兒!”
老頭子一邊說一邊比劃:“雙刃的大刀,百十來斤,這小子兒武功不弱,一刀過去,太后的腦袋就掉了!”
他話音未落,旁邊一個老頭子嚇得“啪嗒”一聲,把搪瓷兒茶碗摔了個粉碎。
說話的這位捏起碎花布巾擦擦嘴,繼續:“殺了太后,拽着女人繼續走。又有人擋着?好嘛,又是一刀!成串砍的,一下死仨!”
有人罵道:“畜生!王八羔子!怪不得害得舒國如此!媽的那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娘們?”
“要說這女的,嘖嘖,不一般啊不一般,
聽說是有淥國、予阿、舒國、容國四國的血統的混血兒,會講十八個滅絕了的種族的語言,聽說啊,本是送在乾明宮裡頭伺候老皇帝的,誰知被這小畜生看上了,才逼不得已跑了!”
當即就有人哭了:“大舒國啊,大舒國,你被人毀成啥樣了啊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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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白吟風確實爲秦詩雨殺了不少人,那是真的,但殺的全是兀乃族叛出的強盜,帖多赫也不是兀乃族族長的兒子。
而那個女孩子,不是四國混血兒,也不會十八個消失的民族的語言,她只是個會點唱唱歌彈彈琴、懂點兵法醫術的少女。
秦詩雨鐐銬一解開,便被白吟風拖拽着出了篷包。月亮一抹子的黑,其實她被帶進篷包之後,就開始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和白吟風一出門,她就看見外面倒了一地的蠻子,個個無了生息。白吟風兀自一言不發地將她拖着往前走,手像烙鐵一樣把她腕子箍得很緊很疼,以至於她叫出聲來,猛猛地甩着手掙扎着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扳開。
“生誰,生誰的氣呢?”秦詩雨氣喘吁吁豎起了眉毛。
“你自己心裡知道。”白衣男人頭也不回,手中殺人的予阿砍刀被他哐噹一聲丟到野地裡。
“是生我的氣不?白……白吟風!”秦詩雨喊道,這時的雨越發大起來,打落到她臉上,夾着絲絲兒的雪花,沖掉了她面上的泥污,卻也淋得她面上的傷口疼痛不已。
“我並不是只生你的氣,我也生自己的氣。”身前的男人終於轉過頭來,看向她。秦詩雨看到他深陷的眼窩,那使他看來有幾分憔悴,似乎不再那般風華絕代了。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這兒的。她心中感動,擡起袖子,找到一塊還算比較乾淨的地方,擦了擦他臉上沾染的血跡:“你……你去過予阿了?知道我朝這邊來了?”得到的答案是對方肯定的點頭。
“你……怎麼傷成這樣……”他好聽的語聲中泛起的痛惜和寵溺,讓秦詩雨有點想瞌睡。這時候,她覺得白吟風是安全的,只一句話的時間,她的睏倦、勞累、傷痕全部在一瞬間甦醒了。她笑了笑說:“我沒事。好好的。不過你若來晚一刻,我就咬舌頭……唔……”那人忽然吻掉了下面的話,熾熱的脣在她的脣上輾轉吸吮,熱切而又猛烈,似乎想把她整個吃幹抹盡。秦詩雨本來升起的安全感,被他這兇狠的吻全部打消,感受到他舌尖的侵入,她愈發呼吸困難,心中又驚又怒,伸手狠狠地拍打着他的後背,希望他趕緊停下來。然而白吟風卻似喝醉了一般,任性之極不肯罷休,手將她死死扣在懷裡,摟得又緊又絕望。秦詩雨終於也被那吻打動,雖然她兀自發着抖,覺得身上到處疼,眼淚卻也跟着雨水滾落下來。她昏過去之前,聽到脣上傳來模糊的語聲:“我終於……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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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昏迷着,卻終於像只金絲雀般被白吟風呵護着帶回了皇宮,在午門,獨孤有琴竟然從深宮裡出來了,攔着白吟風,不讓他帶這“私逃出宮、有罪之人”進去。白吟風認真地從侍衛身上拔出刀,認
真地對着自己的母后,目光堅決又兇狠:“讓開。”
獨孤有琴終於讓了步,畢竟,他纔是現在的王。
白吟風知道她對昔顏宮頗有好感,便將秦詩雨暫時安頓在了那裡。只是暗中卻使人封死了皇城外地道的出口,這樣,秦詩雨就是想逃也沒有辦法了。
三兩日過去,白吟風沒怎麼來看她,想來是他離開這段日子堆積的國事太多,抽不開身來。她只記得,那日白吟風帶她回來後,坐在牀邊見她從昏睡中醒來,臉上便全是安心和喜悅。但他那目光中,除了欣喜,似乎還有一些憂思,那是秦詩雨看不懂的。
這兩日,她身體漸復,忽然想起很久沒見容嬤嬤和許滌嫿,便起身去問周遭的侍女們,誰知,她們竟一個個眼神閃爍,死也不說。她心裡有點着慌,親自去儲女宮找容嬤嬤,卻根本尋不見她寬大微胖的身影。她又去許滌嫿的“姽嫿居”,卻被門人攔住,說太子妃身體染恙,不願見客。秦詩雨忽然覺得人世無常,自己又根本就是跟這舒國皇宮格格不入,她懊惱已極,對於白吟風擅自將自己帶回更加憤恚。
摔了屋裡的瓶瓶罐罐,還不解氣,她來到那間藏有密道的窄室,獨自落下淚來。不知道,不知道容嬤嬤去哪裡了,她還好不好?又不知道許滌嫿是否因爲白吟風而恨上自己了……想着跟她們在宮裡相依爲命的日子,她悲從中來,哭得越發大聲。幾個宮女來問,對她來說,簡直就是滋擾,將她們趕走後,還是總有人來敲門。她乾脆轉動機關,將自己置身那密道之中,方纔靜了下來。
想起和容嬤嬤走過的每一寸路,她呆了良久終於哆哆嗦嗦地打燃火絨,點亮了火臺,每走一步,下一個火臺便自動燃起光芒,像是在牽引她一般,讓她慢慢走,慢慢追尋和那個老嬤嬤的點滴回憶。雖然,明知道這是一條堵死的路,但她還是慢慢地,慢慢地往前走去。
直走到那個分岔口。她忽然想起當日容嬤嬤說,岔道一端是一個小室,她不記得自己當時打斷容嬤嬤時,她有沒有說小室中有些什麼,但現在她很想去看看,看看自己沒有去過,容嬤嬤卻曾去過的地方。
等她來到小室門口,裡面的燈臺也是自動燃亮了。她步了進去,目光四處逡巡,發現其中真的空無一物……等等!那是什麼?
她的目光被牆壁上巨大的壁畫吸引,驚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那壁畫正中,赫然畫着一男一女,男的白衣飄飄,不是白吟風是誰?而女的……竟然,竟然就是自己本來那副模樣!
那壁畫古老之極,看去已有數百年不止了。
秦詩雨側坐地上,心中既驚又怕,她根本站不起身來,腦中碎碎飄過些什麼,卻一點點也抓不住。
難道,這一切都是命定……千年前她就和白吟風是一對……她來到這裡,是因爲這宿命……
她震驚着,和壁畫中微笑的一對男女對峙着,分不清,這到底是一場夢……還是秦詩雨的過往,纔是一場夢……她分不清,到底,自己現在是在繼續一場千年前的夢,還是她現在是存在於千年之前,而正酣夢着此刻的紛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