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趕集,周邊幾十裡的鄉民就會雲集而來,行人如織,把個鎮子填得滿滿的,黑壓壓的全是腦袋在涌動。山區的人一來營養跟不上,二來從小就要幹些肩挑背磨的力氣活,骨骼過早受到摧殘沒有發育完全,所以個子都比較矮小。三叔和三嬸,還不及我的肩膀。我站在人羣中走動,真正有一種鶴立雞羣的感覺!身邊的大姑娘小媳婦,不時的拿餘光來望我,弄得我倒不好意思起來。
正在選小雞兒的時候,三叔的電話突然的響了,農貿市場聲音很吵鬧,三叔便走到一個角落裡接電話去了。過了一會,我陪三嬸正選着雞,三叔跑了過來說出大事了,他馬上要去莫端公家。我們問原因,他又不說,說晚上回來再說,說完後一個人就走了。三嬸說:“你看你三叔就這樣,話老說到一半,弄得個神經兮兮的,每次都這樣……”我笑着聽三嬸發着牢騷,陪她在市場上轉悠。心裡卻不停在嘀咕三叔所說的大事,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大事!
“難道是又發現了草狗大王?”我在心裡打着問號,看來只有等三叔晚上回來才清楚了。
中午我們剛一到家門口,老太太就迎了出來,接過我們手裡的東西,問三叔怎麼沒有回來,我們說三叔有事情去辦了,要等到下午纔會回來。
還沒有等我們坐下她就嘆氣說道:“哎呀,你們還不知道吧!村口的莫端公死了,你說這人有什麼意思,說沒就沒了……”
“莫端公,是前幾天纔來我們家的莫爺爺嗎?”我腦袋轟隆了一下,吃了一驚,連忙問道。
“不是他是誰,就是那個端公,比我還小几歲呢!說沒就沒了,說是一大早都不見他起來,兒子媳婦從地裡後跑去喊他,結果都死在牀上了……”老太太一邊說一邊的感嘆。
三嬸在問她原因,兩個女人在那裡你一言我一言的說着。我聽後嚇了一大跳,心想前幾天見到他都是好好的,他老人家對我有大恩,如今離世,我自然非常難過。而起怎麼說死就死了?最近的事情可真是奇怪了,趙矮子才死去不久,現在莫端公又死了。每件事情看似尋常,細想起來卻覺得有些蹊蹺。我胡亂的猜想了半天,也弄不出個所以然,看來三叔上午接到的電話一定是和莫端公的死有關係,所以這事情也只有等三叔回來或許才弄得明白!
這夏天的天氣可真是如同女人的臉,說變就變!早上還是晴空萬里,等到我們中午剛吃了午飯,天就暗了下來。烏雲陰沉沉的如同壓到了屋頂,還吹着不大不小的風。
“這年頭可真是怪,才幾月份就有這樣的天氣?”老太太收着上午晾曬的衣褲,自個兒的嘮叨。我正在幫着三嬸把雞鴨往棚子裡趕,下雨天雞鴨一受到驚嚇,容易走失。
“是啊,俗話說春雨貴如油,往年這個時節,怎麼可能烏雲彌布的?看樣子要下暴雨呢!”三嬸接過話來。
這天氣卻也怪,等我們忙完了還是一直就這樣,反正也陰着,暴風雨卻不到來。因爲害怕下雨,大家都不敢出遠門。小孩子在搖籃裡睡覺,老太太在院門口老柿子樹下給大水牛篦着蝨子。我過去看了一下,她把篦下來的蝨子裝在一個小筒子裡,蝨子在裡面來回的爬動,一個個大如瓜子,拖着個大肚子,圓鼓鼓的,我們用指甲都掐不破。這些吸血的蟲子看了就叫人反胃,不過雞們卻最喜歡吃,一隻只的從雞欄裡跳了出來,圍着老太太打轉。三嬸怕雨下久了,忙着在房子旁邊的地裡割豬草。我找了一份過期的報紙,坐在門口懶心無腸的看,心裡想着莫端公死去的事情。
天都完全黑了也不見三叔回來,我們想到他可能是不會回來吃飯了,於是老太太進竈屋煮了麪條。吃完晚飯,三嬸在收拾碗筷,老太太在堂屋抱着小不點看電視,我在旁邊逗着孩子。這奶娃兒叫猜猜,才八個月大,長得胖嘟嘟的,只知道哭和笑,非常可愛。
三叔一直都沒有回來,等到我們都困了要去睡覺的時候,他這纔打來電話,說晚上還有事情要辦,就不回來了。我本想問問莫端公的事情,但聽他的口氣現在很忙,我也不好多問。掛了電話後我對老太太和三嬸轉達了三叔的意思,然後就上樓睡覺去了。
半夜的時候,我被雷聲震醒。長閃過後立刻便是驚雷,一個接着一個,如同要把三叔家的屋頂炸開。狂風嗚嗚的呼嘯如同山魈在門口徘徊,掀起的枯枝撲騰而來,打在窗戶上一陣噼噼啪啪的亂響。外面的天空很昏暗,透過玻璃窗戶,我見到院子的老柿子樹如同得了癲癇,披頭散髮的張狂個不住。
就這樣一直的吹風打雷,反正是不見雨點。老天爺如同難了產,痛苦的掙扎着,把個宇宙都攪動了起來。我就這樣迷迷糊糊的睡着,一直到了下半夜的時候才聽到雨點打擊在屋頂的瓦上,陰了大半天,這雨終於算是下地了。這樣的天氣可真是奇怪,狂風暴雨往往是出現在夏季,沒想到現在的春天也會有!雷聲已經過去,風也漸漸的小了,老天爺彷彿鬆了口氣,我也跟着鬆了一口氣,翻轉着身子繼續睡覺。
清早我突然聽到三叔在樓下大聲的說話,“三叔回來啦?”一想到莫端公的事情,我立馬的沒有睡意,穿好衣服就往樓下跑去。三叔三嬸還有老太太都站在院子裡,正同幺叔講着事情。“幺叔怎麼來了?”我覺得很奇怪,連忙走了上去。
“九兒起來了啊!我一大早就往這邊趕,正準備上樓來喊你,三哥就回來了。我們正說着這事情呢!”幺叔焦急的說着,樣子很激動,好象受到了驚嚇。
“我們那邊出事情了,你們家的老宅塌了。”幺叔慌張的說道。
“老宅塌了?什麼時候塌的?”我吃了一驚,連忙問道。
“昨天晚上的事,下半夜的時候,我和你幺嬸突然聽到‘哄’的一聲巨響,地振山搖的如同來了地震。我們嚇得在牀上動都不敢動,不知道是什麼事情。外面那麼大的雷雨,更莫說敢出去看個究竟了,所以一直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發出的聲響。今天早上雨停後我們連忙出去查看,才發現你們家的三間老屋全塌陷了……”
幺叔還沒有說完,我見到三叔的臉早已經陰了下來,老太太在旁邊不停的天啦地啦的喊。我心裡很難受,並不是心疼財產,這房子畢竟是祖先留下來的東西,現在居然垮塌了!我突然想到裡面的土室,也不知道怎麼樣了。那可是祖父的心血,要是也跟着毀了,祖父在地下恐怕也會難過。我甚至還在想着那法壇如今毀了,不知道對我的身體有沒有什麼影響!
“房子垮都垮了,有什麼辦法。老房子就這樣,經不得風雨,幸虧裡面沒有人住!”三嬸見我低着頭不說話,便安慰我說道。
“我們還是過去一趟,去現場看看,他父母問起,九兒也好說說情況。”三叔說道。
於是我和三叔三嬸跟着幺叔就往老家的祖宅走去,還沒有到現場,就看到一大羣人圍在老宅邊上看,全是周邊的左鄰右舍。曾經的幾間老房子果然已經成了一片廢墟,四扇主牆倒塌了三扇,還有一扇垮了一大半,斜歪在廢墟上,磚瓦石片散落了一地。屋子裡的什麼桌子椅子牀啊這些傢俱根本就看不見了,很有可能是埋在下面去。我仔細的看了一下那間土室的上面,全是些磚塊壓在上面,這麼大的一場動靜,地下室的油燈多半是熄滅了。一想到這個,我又開始爲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擔憂起來。
幺嬸對我說要不要喊些人去翻騰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好取出來免得壓壞了。我還沒有回話,三叔說道:“我看還是算了,現在不要去動,我們還是先通知他們家的幾個兄弟知曉,大家過來看了再說最好,畢竟這是祖業,免得以後有糾紛。”
幺叔聽三叔一說完,說他也是這個意思,於是我們就分頭打電話,我先把這件事情給父親說了,父親先是吃了一驚,但聽說我沒有事情後邊也沒有說什麼。說垮都垮了有什麼辦法,老房子反正不值幾個錢。我又給我四叔打電話,他是我父親的親弟弟,等我說完事由後他也是我父親的意思,還說這兩天會過來看一看。他住在離這裡十來裡的一個小鎮上,和我四嬸都是一所小學校的老師,平日裡比較忙,也難得回老家來看看。當年分家的時候,四嬸和我母親爭錢財,鬧得比較僵,所以這麼多年來並沒有多少的來往,有些生疏了。
三叔給了我的兩個姑姑打電話,我兩個姑姑的意思基本也和父親、堂叔一個樣,沒有說其他的什麼。是啊!房子都塌了,磚瓦又不值錢,如今還有什麼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