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光奇一張國字臉,五官端正,身材修長,看得出來他年輕的時候一定也是一表人才,不然不可能把這幾百裡外的川南妹子給迷住了。等大家坐下後,相木匠急忙問道:“老潘,那幾個拘你的彝人到底是什麼人?和你又有何冤仇?
潘光奇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們不知,也就是一點小誤會,沒想到他們心胸狹隘,記恨在心,今日竟然報復上門來了。”
我們聽得一頭霧水,於是潘老漢將那事情的前因後果給我們說了,原來那三個彝人中的老者叫木甲,是個彝巫,那兩個小年輕是他的徒弟,孿生兄弟,老大叫阿薩,小的叫阿果。事情的起因是在半月前,鄰村的一戶人家來了髒鬼,半夜鬧騰個不住,於是那家請兩兄弟去捉鬼,哪知道收了錢後沒有捉住。於是那主人又來請了潘光奇過去,纔將那髒鬼潑皮給拿了。
於是那鬧鬼家的主人跑去找兩兄弟退錢,吵了一架後,那兩兄弟覺得丟了面子,便把這份仇恨記在心頭。於是昨晚上他師徒三人摸黑前來,一大早先將正在豬圈頭餵豬的稅淑芬給定住了,等那潘光奇擔糞回來後便要拿他,雙方動起手來,一直打鬥到中午去了,最後潘光奇不敵被他師徒三人給拿住了。
那師徒三人對着潘光奇一頓大耳巴子抽後,還不覺得解氣,於是要將他們押到自己住的村子裡面去跪着道歉,讓大家看看他們彝巫的本事如何。
一聽到這裡,相木匠氣得猛的一拍桌子,說道:“豈有此理,收了人家錢財辦不了事,還不允許別人去辦,天下有這樣的道理?老弟,剛纔你怎麼不說,直接就讓放走了那三個東西,我要是知道有這事,一定大耳巴子抽個痛快後再說放與不放!”
那老木匠一說完後,樊廚子也是氣憤難平的如此說,就連三叔也說可惡、不該輕易放了那三人走。
這時候潘光奇嘆了一口氣,搖了搖手說道:“大哥,三平,小利侄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們有所不知,那彝巫木甲有些來頭,咱惹不起就躲了算了,忍一口氣化一道災呢!”說完後他一個勁的誇讚相木匠的法術精深了很多,又嘆氣說自己這兩年承包果子林,那道法都生疏了不少。
相木匠兀自來氣的說道:“管他什麼來頭,咱們還怕他們?我們不惹別人,別人也少來欺負我們!兄弟你放心,有哥哥在,有大夥在,伏龍山就是你的靠山,給你撐腰!”
“對,幺爸,我們給你撐腰!”樊廚子也嘟囔着嘴巴說道。
這時候三叔問道:“幺爸,他三人到底什麼來頭?”
潘光奇點了點頭,說道:“那彝巫木甲的大哥,是馬邊縣的一個畢摩,大涼山這邊的十大畢摩之一,有些來頭,故此那木甲仗着這個,在我們這邊一向驕橫慣了……”
“哼,畢摩又怎麼?難道咱們怕他!”相木匠歷來重情重義,如今見自己的師弟受了欺負,極其氣憤難平。
潘光奇緩緩的笑着說道:“大哥,我常年住在這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呢!讓他幾分也無妨!如今咱們國家的民族政策,不是也幫襯、照顧着少數民族同胞麼!”
“那也不能欺人太甚!”相木匠依然不服那一口氣。
正說到這裡,這時候那稅淑芬一個托盤端着幾碗荷包蛋笑盈盈的上來了,熱情的招呼着大家趁熱吃。我們急忙道謝,然後便圍在那木桌上吃了起來。那農婦知道我們有事情要說,於是招呼我們吃後,便自個兒到廚房收拾去了。
那潘老漢望了望我,說道:“我聽說我這大孫子在省城安了家,今天怎麼有閒工夫到我這裡來耍耍,真是稀客,稀客啊!”
我急忙道謝,這時候三叔側過頭去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那老漢聽後臉色大變,立馬問道:“此事當真?”
三叔點了點頭,說道:“我們就是因爲這事來找你老幫忙的,要相煩於幺爸你了!”那老漢皺着眉頭說道:“魯三說這些就見外了,我和大傢什麼關係就不說了,當年我堂客生了我那娟,得了產後頭風症,我石老伯還送了我幾斤野生的天麻和何首烏,才斷了那病根呢!如今想想我石老伯的恩惠,我們哪個能忘?”
他這話一說完後,大家都點了點頭,我很是感激的望了望他。於是三叔趁着那稅淑芬進去收拾廚房的當兒,將我們這幾日的大概經歷給那潘老漢簡單的說了,那老漢一聽,面色大變,然後急促的問道:“那小韻兒的魂魄丟在黑竹溝的迷霧村裡面的?”
“是的!”三叔點了點頭,於是又將昨日我們去找那彝巫阿加的事情給他講了。
那潘光奇聽後,面色卡白,一言不發的坐在那裡彷彿呆傻了一般。
“幺爸,難道有什麼大問題?”三叔急忙問道,見他那副表情,我們也是滿頭疑惑的望着他。那潘光奇沉默不語的呆了一陣子,然後才望了我一眼後緩緩的說道:“你們這些年輕人也是,怎麼就不分青紅皁白的亂跑呢!那地方,是能隨便進的麼?”
我聽他那話有些愛憐的責備之意,於是我不好意思的將頭埋下,相木匠打着圓場說道:“年輕人也不知道深淺,他們也是出於好意,不知道世道險惡,結果中了別人設下的套子……老潘,那地方難道有什麼大問題?”
潘光奇長嘆了一口氣,皺着一副眉頭說道:“你們啦,你們是不知,我在這峨邊縣生活了四十多年了,這大涼山方圓幾百裡之地,哪裡都敢去闖一闖,唯獨兩個地方不敢去!”
樊廚子好奇的問道:“潘幺爸,那是哪兩個地方?”
潘光奇將手按在四方桌上,身子前靠,將頭往我們這邊伸了伸,面色極其凝重的說道:“一個是冕寧縣的小靈山,一個便是那黑竹溝的死霧谷!”
一聽他這麼說,我們都有些吃驚,相木匠點了點頭後開口說道:“那小靈山,乃是彝族巫王世代居住的聖地,別說咱們漢人,就算是普通的彝胞也不敢踏足那裡。”
三叔也緩緩說道:“我也聽過那地方除了大涼山十大畢摩可以去外,其他的彝巫都不能去,乃是彝族巫教的神聖禁忌之地。”三叔說到這裡停頓片刻,對着那潘光奇開口問道:“幺爸,難道你說的那第二個地方死霧谷,就是我們去過的那個神秘的迷霧山村?”
潘光奇點了點頭,說道:“不錯,小石九他們誤入的那地方,應該就是咱們這大涼山人談之色變的死霧谷。而第二次魯三和小石九再次闖入的地方,便是死霧谷的三大入口之一。那山頂的巨石,名曰天怒石,我聽這本地的彝人說繞着那大石頭走上幾圈,便有可能進入到死霧谷裡去。”
“幺爸去過那死霧谷裡面沒有?”樊廚子好奇的問道。
那潘光奇一聽這話,將頭一偏,沉着嗓子說道:“我這點道行,如何敢去那地方,我還想多活幾年呢!”說完後他又低聲說道:“別說去,在我們這裡,那地方談都很少有人談起!我給你們說,做我們這行的,捉鬼招魂那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但是隻要說是魂丟在死霧谷裡面的,我敢說,不管你給多少銀子,沒有哪一個巫師敢去招回來!所以說你們去找那彝巫阿加,他聽後立馬拒絕,這也難怪,誰敢去那地方啊……”
我一聽這話心頭一震,感到極度害怕起來,我害怕我孩子的魂魄就這樣找不回來了!我滿臉倦意的望着門外,呆呆傻傻的想着這事該如何是好呢!
這時候樊廚子摟了摟我的肩膀,在我耳邊小聲說道:“好孩子,不要擔心,總會有辦法解決的。”他是個細心人,觀察到了我臉上的失望表情。
樊廚子這話一出,那潘光奇彷彿察覺到自己說漏了嘴,於是尷尬的笑着說道:“我說大孫子,這……這話雖然如此說,但……但你相爺爺和三叔他們本事多大啊,一定……會想到辦法的……我們大家都一起想辦法,想辦法,你呢放心啊……”
我擠出一絲笑容來道謝,又聽他們繼續說着那地方的事情。過了一會相木匠突然疑惑的問道:“老潘,你這這裡呆的時間長,可知道那死霧谷裡面住的是怎麼一羣人?”
潘光奇還沒開口,樊廚子也跟着說道:“是呀,那地方的人也太奇怪了嗎,我聽小石九說他們還吃人肉,生吃剛剛生下來的嬰兒!哎呀我的媽呀,太可怕,太噁心了!”那樊廚子一邊說着一邊倒了胃,做出一副發嘔的模樣來。
那潘光奇滿臉疑惑的搖了搖頭,然後緩緩說道:“那地方,歷來是本地人禁止談論的地方,我以前隱隱約約的聽我老丈人說起過一點,說是那裡面住了一羣人,遠古的時候就住在裡面了,半點也不會與外面的人往來……不與外人打交道,再說外面的人也根本找不到那地方去,就算偶爾有人畜誤入進去了,非死即傷……不過他們也不會出來傷人,這車有車道,馬有馬道,久而久之大家相安無事,也就如此毗鄰了幾千年……”
見他這般說,我們都有些吃驚,沒想到那羣奇怪的山民在那迷霧之村裡面呆了那麼久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