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倌老頭一瞪眼睛,說道:“話是這般說,但那東西,畢竟是吃人肉喝人血的,所以你們說要穿過老龍溝抄小路去山那邊,那是決計走不得的,各人的性命重要,可兒戲不得。”
那老頭說到“那東西”的時候,彷彿覺得自己說了不敬的言語,將嗓子壓得很低,這時候他繼續說道:“你們可不知道吧,就這去年臘月底,也不知道哪裡來了一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牛鼻子道士,大大咧咧的進溝裡去捉鬼,後來滿臉鮮血的跑了出來,怕是嚇了個半死。”
“有這等事情?”相木匠急忙問道,然後對着無塵道長嘿嘿一笑,大家見那老茶館當着無塵道長的面說什麼“牛鼻子”,忍俊不已。但那戴老道聽了這話後,裝得跟沒事人一樣,樂呵呵的直笑,彷彿別人說什麼“牛鼻子”的話與他無干。所以怪不得大祭酒無雲子都說他性情穩重,處事老辣。
此刻老茶倌說得興趣正濃,急忙接過相木匠的話說道:“你老弟說得,我今年九月馬上滿七十了,活了大半輩子,未必我還說些沒根據的話了……我給你說,我說的話,都有來頭的,絕對沒有空話!”
“那是那是,我不是這個意思老哥,我是想問問那‘牛鼻子’道士後來怎麼樣了,去了哪裡?”相木匠應答着老茶倌,當說到“牛鼻子”三個字的時候,斜眼對着無塵道長擠眉弄眼,他這樣的舉動逗得我們忍俊不已。
我知道在古代的時候,因道士所梳高髻狀若牛鼻,故此又稱道士爲“牛鼻子”,如同稱呼和尚爲“禿子”一般,皆有譏諷嘲笑之意。
那無塵道長見相木匠笑話他,他也不惱,仔細的聽着老茶倌說着白僵洞的事情。
見相木匠問他,老茶倌繼續說道:“去年臘月底的那幾天,這街頭的潘大嫂,去溝外的小山坡上挖野蔥,挖着挖着,那溝裡突然傳來一陣鬼哭狼嚎的聲音,嚇得她呆站在那裡雙腿打顫,正急着要走的時候,溝裡一女人狂奔出來,披頭散髮,邊跑邊吼叫,待她跑近後潘大嫂纔看清楚,那哪裡是什麼女人,穿着一身道服,還長着一嘴鬍子呢!滿臉的鮮血直流,你們說怪與不怪?”
“怪,是有些怪,只是不知那道士跑進去做什麼!”無塵道長微笑着接過話來。
“是啥,就是一個怪人,都知道那溝裡有不乾淨的東西,他還進去,結果差點把命都丟了。”老茶倌搖了搖頭回答道。
“周大叔,或許是那仙長雲遊至此,迷失了方向,誤入進去了。”三叔笑着說道。
聽三叔這般說,那老茶倌將頭一仰,說道:“誒,小兄弟你哪裡知道,那道士不是第一次來我們這裡了,就在他出事的前幾天,這場鎮上就有人見過他,當時他與旅館老闆打聽着往老龍溝去的路,別個老闆就給他說了那溝裡萬萬去不得,最後還再三交代他不要冒險,他當時也答應了,還對老闆說了感謝話,哪知道沒聽進去,一轉身就下溝裡去了……結果呢,弄得個流血滿面出來了,不聽人勸……”老茶倌一邊說一邊搖晃着腦袋,彷彿在埋怨那不聽話的道士一般。
相木匠笑着說道:“或許他進去想找什麼東西吧!”
聽了相木匠這話,那老頭直搖頭,說道:“找東西?那深溝裡,枯樹雜草一堆亂石,就是一個白僵洞,能有什麼好東西?我聽我爺爺說,那白僵洞裡,除了那長紅冠子的老大王,就是一堆白骨,能找到什麼?再說老大王在裡面住,他進去,那不是送點心過去麼,還想要東西走?那老大王……能招惹麼?嘖嘖……不知深淺……”
無塵道長沉思了片刻,笑着問道:“老哥,那道士後來怎麼樣了?”
老茶倌說道:“誰知道他的,腿腳在他身上,打那天以後,這場鎮上的人再也沒見到過他,如今也沒來再過,不來也好,啥事都好奇,這不好,該知道的才知道,不該知道的就不要去知道,不然妄自丟了性命,你們說我說的,是與不是?”
……
我們正說得興起的時候,一個聲音如同在耳邊炸開:“周老幺,客人要茶來了你還不招呼,你個老胎神,日媽一天嘴巴跟批打卦一樣,吧嗒吧嗒的說個不停,個老東西要是一分鐘不說話,就要死人了!快點……摻水……”
這一通亂罵着實唬了我們一大跳,我們回過頭的時候,看到一個位六十來歲的胖婆婆,戴了一頂針織的毛線帽,正扯着嗓子,蹬鼻子瞪眼的在對面的茶臺內對着我們這邊亂罵。
“來了來了,個死老婆子,一天吼個不停,來了來了。”茶倌周老漢笑嘻嘻的急忙應答着。原來臨近中午,陸續有客戶上門來喝茶,老茶倌只顧着和我們閒談,忘了那頭的招呼,結果被老伴給痛罵了一頓。
“哎呀老哥,對不住你了,都是我們拉着你閒談,結果讓你給嫂子罵了,這中午飯怕是沒吃的了!”相木匠笑着說道。
“瞧你老弟說的,我那堂客,就是那個火爆脾氣,沒啥壞心眼,你我幾人說得起才能說兩句,說不起哪裡能聊天?瞎聊嘛,也得講個投機。你們先坐,我招呼客人去了……慢慢坐,喝茶……”那老茶館一邊和我們說着,一邊起身招呼客人去了。
他剛一起身,那罵人的胖婆婆就端了一碟子炒豆子過來,拍了那老茶倌後背一巴掌,然後笑着招呼我們慢慢喝茶,又說不要聽那老東西瞎扯,成天找些玄龍門陣出來說。
等他夫妻二人走後,無塵道長笑着說道:“這老哥,剛開始還不願意說,你們看現在,滔滔不絕,怕是拿根蘿蔔也塞不住他那張嘴了。”
“哈哈……”大家聽他這話,都笑了起來。
笑完過後,相木匠說道:“聽老茶倌那話,這一年裡,怕我們不是那老龍溝的第一撥客人了。”
無塵道長捋了捋鬍鬚,點頭說道:“是啊,看來已經有不少方外人士造訪本地了。由此可見,那白僵洞有寶物的事情定是不假了,十有八九就是魯三金丹派的金元帝鍾!”
“是呀是呀,眼下就只得全靠各位叔伯和兄弟,希望不虛此行了!”三叔笑着說道。
賴端公笑呵呵的說道:“你們看魯三這人,虛假得很,要是真感謝,不要說這麼多空話,等我們助你拿到金元帝鍾,你回去把豬殺起,魚宰起,雞燉起,老酒倒起,那纔是真感謝!戴師伯相老叔,樊小利,小石九,你們說我說的對不對?”
“是這個話,是這個話,哈哈……”無塵道長和相木匠及樊廚子都笑着迴應着,我不好說什麼,只得在一旁嘿嘿乾笑。
三叔笑着說道:“看你幾位說的,這趟就算我魯三福薄,得不到那至寶,回去立馬辦酒席,剁它個老臘肉,殺雞宰鴨,好酒一壺,慰勞慰勞幾位親人……”
“那感情好,那感情好,我就說咱們魯三是個懂事的人,哈哈……哈哈……”相木匠笑着說道。
這時候無塵道長擺着手,低聲說道:“這使不得,使不得,我一個出家人,見不得殺生,沾不得葷腥。”
聽他這般說,大家都笑了起來,相木匠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瞪着他說道:“你這個老東西,你還想吃肉?肉爲三壇大戒嚴禁之物,不怕拉肚子?搞清楚,魯山的雞鴨是犒勞我們的,至於你,青菜蘿蔔有的是,你放心,明個我就喊我石嫂子提前給你煮一鍋,等到你撐破肚皮去!”
老木匠這話一出,大家都笑了起來,無塵道長指了指相木匠的臉面,笑着說道:“這老東西,見不得我吃點好的,你們聽聽,還青菜蘿蔔煮一大鍋,他罵我是豬呢!”
“哈哈……”聽了這話,大家都笑了起來,連我都是沒有忍住,也跟着嘿嘿的笑着。
我們出了茶坊,準備去吃午飯,大家商量好吃了飯在場鎮上還是找家旅館,然後下午去老龍溝那邊轉悠轉悠,先打探一下情況再說。總不能這樣冒冒失失的就提刀舞棍的衝進去就要捉那白僵老鬼,那不但是打草驚蛇,怕還得壞了大事。眼下這邊什麼情況都不清楚,所以還得仔細的摸清楚狀況才行,
從茶館出來走了一百來米,我們就看到在街口的轉交處下有一顆粗大的老黃角樹,那下面恰好有一處炒菜館。那老樹枝繁葉茂,如同一把巨傘撐着,使得林廕庇日,蓋住了大半個街沿。遠遠望去,炒菜館內客人不多,還有幾張空桌子擺在樹下面待着來客。
穿過街道,我們走了過去,離得還有幾米遠近的時候,那飯館老闆娘便熱情招待着我們,拿來菜單不停的給我們推薦着菜。我們六人點了五菜一湯,兩葷三素,葷少素多,畢竟要照顧無塵道長這個出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