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了一陣子,我們便來到旅館歇息着,三叔到相木匠他們的房間談什麼事情去了。我洗了一把臉後給母親打了一個電話,問了問家裡的情況後,便躺在牀上玩着手機。
過了一會,我突然想到大家前幾日救下的那彝族青年果基金坡,他不是說他就住在冕寧縣的嗎!還熱情的邀請我們過來做客。
一想到這個,我忍不住給他發了一條短信,問他在哪裡,說我們在冕寧縣內辦事情。哪知道發過去幾分鐘後,那果基金坡便打來電話,問我們在哪裡,我告訴了他我們的位置,又問他從外地回來沒有。
他說他昨天晚上深夜趕回來的,今天事情非常多,很忙,不然馬上趕過來看我們。我說你先忙,不要管我們,我們可能會在冕寧待上兩天,又說等你忙完了要是有空大家聚一聚。
果基金坡嗯嗯的答應着,問我們怎麼突然到冕寧縣來了,說前幾日都沒有說起過。
我想了想,此刻自己正是很無助的時候,想到他也是個彝巫,或許多少能幫我們一些忙。於是我忍不住把我們過來的原因給他大概的說了一下,哪知道他一聽後,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一會,然後說道:“只怕你們過來要白走一趟,我估計十大畢摩不會幫你們。”
我苦笑着說道:“我們眼下也沒有其他路可走,只能是過來碰碰運氣,這事情成與不成,也只能看天意了。”
他在電話那頭問道:“你們怎麼知道這兩日大涼山的十大畢摩要召開法會?”
我答道:“一個熟人帶我們過來的,他也是畢摩,他電話說已經給其他畢摩說了這事,但大家不同意,所以我們只得過來看看有沒有機會當面求求他們,看能不能讓他們回心轉意。”
一聽這話,果基金坡急忙問道:“是哪位畢摩帶你們過來的?”
“普格縣花山鎮的茲莫畢摩,他也是十大畢摩之一,剛好過來參加法會,就順便把我們給帶過來了。”我在電話這頭說道。
他聽我說完後,又是沉默起來。我聽他的口氣有些不對,於是我問他認不認識茲莫畢摩,結果聽到他在電話那頭嗯嗯的支支吾吾的,然後說認識,有過幾面之緣。
我一聽這話,立馬來了興趣,哪知道我正想問他能不能幫幫我的時候,那果基金坡卻突然說他現在有些忙,要處理一些事情,晚一點給我聯繫。
我嘴裡嗯嗯的答應着掛了電話,心頭卻有些失望。
結果半下午的時候,那茲莫畢摩突然回到了旅館來,我們正要問他怎麼回來了,那彝巫一言不發,滿臉疑惑的望了望我們,然後說道:“走,我帶你們去見一個人。”
我們開始疑惑起來,不知道他爲何這副表情,又要帶我們去見誰。潘光奇問道:“茲莫老哥,你要帶我們去見誰?難道是哪一位畢摩願意幫咱們?”
茲莫頭也不回,依然嚴肅的說道:“去了就知道了。”然後便不再多說。大夥面面相窺,見他一直沉着臉膛,我們也不便再多問,便起身跟着他下了樓。
我駕車載着四位老人,三叔和樊廚子喊了一輛出租車,緊緊的跟在我們車後面,按照茲莫畢摩的指引,我們往着冕寧縣城西邊的郊區駛去。
汽車開了二十來分鐘後,來到一處幽靜的四合院外,那房子全爲青石條壘砌,但房頂上蓋着一些青瓦,整個建築有些類似彝家的土掌房,但又像是漢族的四合院子。
我們將車停在門口,這時候三叔他們坐的出租車也駛了前來,出租車師傅將他們放下後便掉頭開走了。我們剛下了車立在土壩子上面,便見到七八米外兩個彝人推門而出。
一位是着傳統彝族服飾的中年婦女,五十來歲左右,容貌端莊秀美,氣質很好,看如今的相貌,便知道她年輕的時候一定是位彝家大美女。
那婦人旁邊站在一位高大的青年彝族漢子,我們望了一眼,大家都有些吃驚,因爲覺得那人有些眼熟。
他頭上纏着藏青色頭帕,一根成錐形的纏束立於前方,顯得特別威武。來到彝地後,我們聽潘光奇說過,那錐形如同獨角一樣的東西被稱作“英雄結”,是一種頭飾,用來表示彝族男人英勇威武的氣概。
那彝族青年滿臉笑容的小跑着前來,他穿着黑色的窄袖且鑲有花邊的右開襟上衣,下着多褶寬腳長褲,一雙黑牛皮鞋卻如同漢人的裝束。
我們見他除了頭上的頭帕和英雄結外,左耳上吊着一顆用紅絲線穿綴起來的黃色耳珠,橢圓形比雞蛋小一些,遠遠望去,感覺是一顆老蜜蠟。
“啊,那不是金坡麼?”樊廚子滿臉疑惑的嘀咕了起來。
“不錯,果然是那年輕人!茲莫老弟怎麼帶咱們來這裡了?”相木匠望了望正過來的果基金坡一陣子,又望了茲莫畢摩一眼後說道。
那彝巫彷彿沒聽到一般,在我們旁邊恭恭敬敬的站着笑對着來人。
“相爺爺、潘爺爺,各位叔叔,石九兄弟,歡迎歡迎啊!”那果基金坡滿臉笑容的走過來後,緊握着我們的手一個個問候。相木匠給他介紹了無塵道長,他也急忙喊着戴爺爺,說着歡迎的話。
和各位長輩打了招呼後,那彝族青年又拍了拍我的肩膀,點頭笑了一下。這時候走在他後面的中年彝族婦人已經走了過來,果基金坡轉過身去對着那婦人說道:“阿嫫,這幾位長輩便是我昨日給你講的那幾位川東的救命恩人!”
我們知道阿嫫便是彝語阿媽的意思,便知道來人便是果基金坡的母親。
那彝婦側着身子滿臉笑容的微微下拜,緩緩說道:“各位長輩和兄弟對我小兒的救命之恩,我無以爲報,請受我水洛阿依這一拜。”
相木匠急忙上前獨手一擡,示意她不要拜下去,然後說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主人家客氣了!”
無塵道長捋了捋鬍鬚,笑着說道:“出門在外,自然應該相互幫襯照顧,這算不得什麼!”他一說完後,大家都笑着稱是。
那婦人笑着說道:“話是如此,但救命大恩,豈敢相忘!”於是邊說邊拜倒下去。相木匠急忙招呼我上去扶她。大家見她相貌端莊,舉止得體,彷彿接受過良好的教育,我們異常稱奇,沒想到這山野之地,竟然有這等人物。
果基金坡和那婦人給我們打完招呼後,便帶着我們往小院內走去。一進去後,看到典型的四合院格局,正房爲會客之處,兩邊的廂房供人歇息和廚房餐房。那門窗全爲實木,紅裡泛黑,皆是雕花刻物,古樸精緻,一看便知這裡是一處老宅子,有些年頭。
衆人移步進去後,見到那小院裡面極其乾淨雅緻,假山奇石映入眼眶,石凳子石桌子,石鼓石頭架子,上面擺放着一些盆景和花草。幾口大的水缸裡面種着蓮藕,不過在此時節裡,那裡面的荷花已經乾枯了葉子,歪着一個杆,耷拉在水缸的邊沿上。
我們有些吃驚,想到這哪裡是農家小院,分明便是典型的江南四合院,書香門第之家。大家進去後,穿過院子中間,人人四處張望,嘖嘖稱讚。
那婦人微笑着說道:“寒舍簡陋,各位長輩兄弟見笑了。”
相木匠笑着說道:“主人家,你這哪裡是簡陋,你這可是雅緻得很,讓我們這些住慣了真正農家小院的人,都好生羨慕咧!”
一聽他這話,大夥都笑了起來,潘光奇笑着說道:“是呀,我那大竹兒山的三間茅房,那才叫陋室,老婆也是名副其實的糟糠之妻,你要是覺得此處不好,咱們換他個半年住住呢!”
他這話一出,大家笑得更加厲害,相木匠笑着說道:“你這老農民,還真會挑地方佔便宜,不過你和我稅淑芬弟妹過來,怕是要住得不習慣呢!”
於是大夥在歡聲笑語中被那母子二人引進了堂屋內,堂屋裡面幾組實木榻椅,一張大的矮腳茶几擺放在中間,牆上掛了幾幅畫,佈局也簡單淡雅。
我們分賓主坐下後,只見一個彝族着裝的中年農婦端了茶水和瓜果上來。
茶水上後,那果基金坡的母親熱情的招呼我們飲用,大夥一邊打量着屋子,一邊和主人閒聊着。見到這果基金坡母子二人居住在鄉下,竟然還有保姆伺候着,家裡不但房舍雅緻,還暗暗透露出一股子富貴之氣,便料定他家一定不是普通之家,定然爲非官即商的殷實之家。
如今我們心頭都有些納悶,又暗暗揣測起那果基金坡的真實身份來,特別是那茲莫畢摩一進了這院子後,便一言不發,對那母子二人畢恭畢敬,對於我們的笑談也不參與,靜靜的佇立在衆人旁邊。
這讓我們有些震驚,見那果基金坡的種種情景,前後合着一想,便猜測到他一定不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