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光奇生活在這彝地四十餘年,自然比我們更瞭解這邊的情況,他說的話,肯定是有道理的。
這時候相木匠點了點頭後說道:“光奇思慮得細緻,這點倒是我們沒有考慮到的地方,沒想到這一層上去。”
三叔沉思後說道:“不錯,潘幺爸想得周到,我們倒是疏漏了,眼下這事怕只得依照老前輩的指點去行事。”
他一說完後,大夥都點了點頭,那老嫫尼沙啞着嗓子繼續說道:“你們呢,去了普格後,先去西羅河的花山拜會拜會茲莫畢摩,他和我有些交情,你們就說是我介紹你們去的,請他幫忙引薦引薦其他畢摩,大家一起幫個忙。”
一聽這話,除了潘光奇外,我們大夥都站了起來,急忙給那老嫫尼道謝。
那老嫗擺了擺手,示意我們坐下,然後繼續說道:“你們有所不知,咱們大涼山的彝家人,歷來最是忌諱黑竹溝死霧谷的事情,也極少去招惹他們。所以你們這趟前去大涼山求助十大畢摩,這事情成與不成,只得看天意,我也是愛莫能助了。”
三叔急忙起身作揖,我見他站了起來,也跟着起身,三叔開口說道:“多謝老前輩指點迷津,我魯三平和我這侄兒感激不盡,謝謝老前輩,也謝謝大家費心了。”
那老太太露出滿口缺牙哈哈笑着說道:“遇到亦是緣分,傾談更是情深,老婆子我和你們漢家巫師有極大的淵源,如今你們既然來找我,也就不要再說見外的話。”
三叔急忙點頭,於是我們又坐了回去。
那老嫫尼繼續說道:“我老了,行走不得,不能引你們前往螺髻山,潘大個兒識得路,也和那花山的茲莫畢摩算是半個臉熟,就由他帶你們前去,這樣要方便些。”
相木匠急忙說道:“我們如何敢相煩老前輩親自走一趟,這次前來,已經是打擾您的清修了。潘老弟不是外人,我們自然要麻煩麻煩他,這前去要是沒有他,人生地不熟的,怕是寸步難行。”
一聽老木匠這話,大夥都笑了起來,潘光奇滿口答應,笑着說道:“誰叫你們是我的家鄉親人呢,就算你們不說,我既然答應幫忙也一定會幫到底。”
三叔急忙給他道謝,老嫫尼緩緩點頭說道:“你們這趟前去,怕是不會那麼順暢,咳咳……有些畢摩,不是那麼好說話……凡事多加小心纔是。”一聽這話,大夥急忙起身稱是,最後三叔又領着我給那老太太作揖道謝。
從那老嫫尼家裡出來的時候,我們驚奇的發現太陽竟然快要墜入到遠方的山頭去了。不知不覺間,我們竟然在那老嫫尼家裡面聊了整整一個下午!剛纔出門的時候,我走在最後,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悄悄的在那老人的木桌上放了五百元錢。
我這樣做倒沒有其他意思,只是覺得見到這慈祥的老人很是高興,滿眼崇敬極其愛戴她。且不論她幫不幫我,她無兒無女又年過耄耋垂垂老矣,我只是想略略的孝敬孝敬她老人家一點,盡一點心意,就如同我孝敬自己的老祖母一般。
這世間的老巫婆大多脾氣乖張怪戾,她性格卻異常的好,想想我們貿然前去討擾,那老嫫尼半句怨言沒有,還熱情接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極力的想要來幫我一把。種種之事,不由得讓我對她升起無限的感激之情。
走出村子後,我們上了汽車,往着古井鄉場駛去。原本這裡離西羅河更近,但是明天戴無塵道長便要到黑竹溝鎮,我們得接上他然後再一同前去找那茲莫畢摩。
路上行人漸稀,原來這馬湖景區的遊客,大多是半日遊或者是一日遊,故此天黑時分,這裡的遊客已經走得差不多很少了,不過還有一些在河畔搭帳篷野外夜宿的揹包客們。
我們在黃琅鎮吃了晚飯後已經是八點過,算算時間要是到達古井鄉場上,怕是得晚上十點去了。大家一路上聊着,大部分內容也不過是今日拜見英花老嫫尼相關的事情。
哪知道我和他們說話的時候,卻在一處岔路口走錯了路,原本該右轉,我卻直行了前去,等到發現路面變窄路標不對時候,已經走了七八里路。眼下倒回去又得耽誤時間,於是三叔問了一位開拖拉機的師傅,那人說不用掉頭一直走,過了前面扇子山腳下的一條機耕道,便是與馬邊縣交界的沙沱鄉,到那裡路便好走了,同樣能到達古井鄉去,而且距離更近一些。
一聽這話,我心頭竊喜,沒想到誤打誤撞反倒抄了一條近路。當我們駛入到扇子山南麓的時候天已經暗黑,見到那山並不高,也就一千五六百米左右的高度。一條機耕道很窄小,窄的地方僅僅能通行一輛汽車,那路面長滿鐵芯草,雖說是泥巴路面不過倒還算平坦,汽車行駛在上面,感覺輪胎下面有些軟軟的。
扇子山雖然不算高大挺拔,卻比較險峻,西面的整個山壁如同刀削一般,一條溪流潺潺流動,穿過那狹長的深谷蜿蜒而去。而那條窄小的機耕道,恰好也是順着山谷前行,與那流水也就兩三來米的距離。
哪知道走着走着,我們的汽車突然熄火,幸虧我反應及時,將車慢慢的滑到了路邊的草地上停着。我接連打了三次火也沒有打燃,心裡有些着急,想到要是把大家拉到這前不挨村後不靠店的地方車才壞了停住,這寒冬臘月裡深夜嚴寒那可如何是好!
我又打了幾次火,那發動機依然沒有反應,我正準備下去查看的時候,這時候相木匠突然說道:“別忙下去,大家聽沒聽到什麼聲音?”一聽他這話我仔細一聽,彷彿聽到了哪裡有嗚嗚的聲響傳了過來。
這時候三叔皺着眉頭說道:“好像有五孔法螺的聲音!”見他如此說,潘光奇和樊廚子也小心翼翼的聽了一會,同樣也是說好像聽到了,確實是法螺的聲音。
相木匠沉着嗓子說道:“五孔法螺響起,必然是有人在做法,那東西一般人可不敢輕易吹,招鬼招神,弄不好要惹出凶煞來,那可是大大的不吉利。
這時候樊廚子往着外面張望了一番,又聽了一陣子,說道:“好像是前面一百米處的松樹林下面傳來的。”一聽他這話,三叔沉着嗓子說道:“若爲召呼一切諸天神,當用寶螺手。這法螺音仄聲低沉,逶迤之調急速,殺氣極重,彷彿是要全力置人於死地一般,也不知是何仇何怨,吹奏之人要下這般狠手。”
相木匠點頭說道:“此乃七煞糜音,相傳是大西王張獻忠的軍師廣蠡道人徐以顯所創立的,此魔音極其霸道陰損,據說當年徐以顯咒殺了張獻忠許多仇家,立下赫赫戰功。但因殺戮太重,使得徐以顯遭了天譴,在瑪瑙山被天雷劈殺,聽說他死前將此法傳給了張獻忠的另一軍師王又天,後來大西政權垮臺後,便沒有消息了。”
潘光奇緩緩說道:“是啊,咱們師傅當年說起過這事,難料的是那魔音銷聲匿跡三百多年,世人只當是失傳了,沒想到如今卻能在這川南彝地聽到,可真是讓人費解。”
樊廚子沉着嗓子說道:“難道當年大西政權倒臺後,王又天躲藏到這川南深山中來了,然後將此魔音傳了下來?”
相木匠沉思後說道:“這便不清楚了,或許有這個可能。”潘光奇搖了搖頭說道:“我看不是,我在這川南彝地生活了幾十年,和彝人打了大半輩子的交道,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人會使這魔音。彝人生性率直,比不得漢人懂得韜光養晦,要是有會使喚這個的,早就拿出來爭強鬥狠了,留不得到現在纔拿出來讓我給聽着。”
三叔點了點頭說道:“潘幺爸此言在理,彝人真還沒有咱們漢人那麼多的彎彎腸子。”樊廚子接過話去說道:“咱們在這裡猜這麼多也沒什麼意思,還費腦傷神,反正如今車也壞了,咱們乾坐着也是坐着,腿腳還冷,不如都下車過去瞧瞧,豈不是什麼都明白了。”
大家面面相窺沒有做聲,潘光奇擺手說道:“我看還是算了,道上人尋仇打鬥的事情經常發生也不稀奇,這種事最忌諱別人偷窺,要是被發現了,只怕咱們都要牽連進去脫不了身。”
樊廚子笑着說道:“潘幺爸就是太膽小了,咱們到那松樹林處去遠遠的看看,又不近身去,哪裡會被發現!如今敵友不明,萬一是咱們道上的朋友在這裡遇了險,就算你我不去幫一把,起碼也得有個知道消息的人。”
三叔點頭說道:“小利這話也有些道理,先不說幫與不幫,咱們可以前去一探,要真是你我的老相識或道上朋友遇險在此,出門在外,相互照應也是應該的。”
“只是,這私人仇怨,這……”潘光奇囁囁說道。他行事曆來謹慎,總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願主動去招惹麻煩,見大家這般說依然有些擔心。
相木匠沉思了片刻後,說道:“不妨,老潘,咱們先去看看情況,又不是非要急着去插一腳進去,惹上麻煩來。”
大夥都點了點頭,於是我將手剎拉了將車挺穩,然後下車隨着三叔他們往前面的松樹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