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我們所有人都開始疑惑不解的時候,只見那木老道的面部表情竟然僵硬起來,到最後眼珠子死死的瞪着地面,自個兒的說來說去,言語開始含糊不清起來。
“師父!”這時候還是那老道的三徒弟孫得元反應快,只見他急忙起身過去,往着此刻如同着了魔一樣的木老道的後背拍了一下,又喊了一聲。
經孫得元的這一拍一喊後,這時候那老道盤坐着的身子猛的震動了一下,接着搖晃了幾下光溜溜的腦袋,彷彿清醒了過來一般。他左右看了看我們,然後一言不發,緩緩的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才輕聲說道:“你們,你們都先出去吧,我想靜一靜。”
老道的那聲音很輕,彷彿漂浮在空氣中一般。這時候我們大家個個疑惑滿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
“道爺,你……”無塵道長欲言又止,他很是疑惑,舉起的右手想去扶那老道卻又在空中停止住了。
“都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呆會!”那老道又輕輕的說了一聲。此時那孫得元蹲下身去,開始輕輕的去撫摸那木老道的後背,幫他舒緩氣息,然後問道:“師父,你沒事吧?”
“得元,你也出去吧,我沒事。”那老道微閉着雙眼說道,那模樣彷彿在閉目養神,不想讓人打擾。
這時候龐得純站起身來,示意大家都出去,於是我們踮着腳輕輕的魚貫而出,那孫得元走在最後,出門的時候回過身去輕手關了木門。
走到院子後,無塵道長滿臉不解之色,對着龐得純問道:“師弟,你看道爺他怎麼了?”
“不知道。”龐得純思索了片刻後緩緩的說道,說完走了兩步後回過頭去對着他的師弟孫得元問道:“師弟,你成日裡和師父呆在一起,他的脾氣你最清楚不過,你知道師父他老人家怎麼了不?”
那孫得元出了門後一直皺着眉頭,彷彿在想着事情,見主持師兄問他,於是也搖了搖頭,沉着嗓子說不知道。說完後他便給我們告辭,說要留在籙竹青房那邊,好隨時觀察着師父的動靜,那龐得純點了點頭,對他說有什麼事情馬上來喊他。
在龐得純的引領下,於是我們來到他那寬大的方丈室內歇息,這方丈室一共兩間屋子,一大一小,裡面小的一間是觀主歇息的地方,外面的一間較大的房間爲會客廳,除了擺放了一張案頭和兩把太師椅外,在正中的位置還擺放了一套實木榻椅和茶几,類似於大城市人家客廳的沙發。
我們坐下後,無塵道長滿臉疑雲未散,皺着眉頭問道:“師弟,你可聽說過嚴平陽這個人?”
那觀主急忙說道:“師兄,這名字我真是第一次聽說起來。”
“那你可曾見過一位面容清癯,眉毛濃黑上揚,額頭正中長了一顆紅痣的道士?”戴無塵又繼續追問道。
那龐得純皺着眉頭沉思了片刻後,搖了搖頭說道:“沒有,從來沒有見過,在我的印象着,也沒有這樣一個人。”
“那就奇怪了!你們看看道爺剛纔的表情,一聽到‘嚴平陽’這三個字,一下子就激動起來了,不知道爲什麼。”無塵道長說完後更加的疑惑起來,眉頭緊鎖,彷彿不停的在想着那事情。
“是啊,這麼多年來,我也是第一次見到師父這個樣子,奇怪……奇怪了……”龐得純也跟着皺着眉頭,疑惑不解的說道。
相木匠埋頭想了想,說道:“很明顯,道爺是認識這個人的。”
“我也是這麼想的!不然道爺不會有這麼大的反應。”三叔點了點頭說道。
剛纔在那籙竹青房內,大家都看得出那老道有些反常,但他不願意說,我們也總不能撬開他的嘴讓他說出什麼來,如今雖然個個疑惑不解,但也只能胡亂的揣測着。
下午閒得沒事,於是龐得純道長領着我們一羣人在山腰裡閒逛起來,戴無塵和龐道人兩個出家人、兩個道觀的觀主,竟然陪着我們家長裡短的閒話了半日。
以前的道士每日只吃兩頓飯,早膳和晚膳,但如今時代不同了,大多的道觀也同俗家人一樣,每日三餐了。於是剛到下午五點半左右的時候,那鬆雲觀內就響起了梆子聲。龐得純說道:“走,該用晚膳了。”於是我們一行人在他的帶領下了,和觀內的道士齊集在邱祖殿前,分兩排由值日知客率領,往齋堂用膳。而這人中,並未見到木道爺的三徒弟孫得元。聽龐主持說,木道爺和孫道長不會來這邊用膳,每頓由麻九爺或其他小道士送過去。
我們到了齋堂門口的時候,那龐得元的二徒弟道寧正在門口擊打罄子催促大家進堂。齋堂內基本都是長條桌子和長條凳子,我們魚貫進去後,找了個位置依次坐下。這道觀內的齋堂規矩很嚴格,只要進去坐定,便禁止交談和東張西望。
我大概的環顧了一下,見到這裡的齋堂和其他道觀的大致相同,上首位置供奉着王靈官,左右兩邊的長溜桌子面對面的擺得整整齊齊,一直排到底。那罄子完畢後,於是全體道士便在桌前自己的地方站好,向王靈官獻祭。
這時候一道士取了米飯一碗,放在一個小園盤裡,經師站在右邊,面對供桌,一面敲引罄一面唸經,大家跟着他念供養咒和結齋咒。唸完後,站在監院左邊的道士端盤齊眉,上供,然後退回原處。監院、知客、執事和經師退陸續坐下用齋,其餘道衆方纔坐下用齋。
在道觀內,平時主持和退隱方丈一般都不會和大家一同用膳,但如果有主持的話,他的座位在王靈官壁龕和供桌之間,供桌前面是監院座,神位後面有一塊空地存放食具。今日因爲陪同我們前來用膳,那龐得純觀主自然坐到上面的主持位置去了。
三菜一湯,麻九爺的手藝,有人專門勺到我們碗裡,我吃得較快,吃完後大家都還在吃,於是我又悄悄的打量這齋堂起來,只見齋堂另一頭牆上齊椽掛着字畫,畫圖不是神仙就是仙鶴龜蛇之類的靈獸。而東西牆上鑲嵌着石匾,鐫刻的是民間道教的基本經卷《太上感應篇》和《文昌帝君陰騭文》,字跡端正沉穩,我知道這出家道士和在家信徒都信奉這兩部經文。
待大家用完齋,我們先等道士們陸續出去,然後才一個個依次出去,離開齋堂的時候,每個人都要向堂上作一個揖。出了齋堂,得純道長給我們安排了寮房,兩人一間,那觀主吩咐我們好好歇息,說明天再去找道爺說事情。
哪知道我們剛到寮房內坐下,幾人正和得純主持閒聊,那觀主的大徒弟道坤就過來對龐得純說道爺要見我們,喊我們過去。大家聽了,急忙起身出了寮房,往着後院那邊的籙竹青房走去。
一進門,那老道爺正靜靜的坐在牀榻上,面無表情,微閉着雙眼。他的關門弟子孫得元正在旁邊給他倒開水,那孫道長見我們進來,連忙招呼我們坐下。
“都來啦?”待我們坐定後,那道爺輕聲問道。
“來了來了,道爺,我們都來了,我們還說您老好好歇息,明天再來看您呢!”無塵道長連忙答道,邊說邊弓腰過去幫那木老道整理了一下搭在雙腿上的一條麻棉搭布。
這時候那木老道接過孫得元遞來的水杯,輕輕的咂了一口茶水,然後緩緩的說道:“中午你們過來說起那嚴平陽的時候,讓我情緒有些激動難以控制,想來如今都想知道原因吧!”
“是啊道爺,那嚴平陽你認識他?”無塵道長急忙說道。
一聽這話,木道爺冷笑着哼一聲,說道:“豈止是認識,你們看看,我這副道不道僧不僧、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就是拜他所賜!”
他此話一出,除了那孫得元,屋內所有人都異常震驚,個個微張着嘴巴屏住呼吸,齊刷刷的望着那木榻牀上的木老道。
這時候龐得純滿臉疑惑的問道:“師父你不是說你這容貌,是年輕的時候碰到一個極其歹毒的惡人,被他所害嗎?怎麼,那惡人難道就是嚴平陽?”
待他的大徒弟問完後,木道爺才點了點頭,緩緩的出了一口大氣,然後沉着嗓子說道:“不錯,那惡人,正是嚴平陽,我曾經至親的師弟!”
“啊……害師父的惡人,竟然是咱們的師叔?這事我過去怎麼一點也沒有聽師父說起過!”龐得純很是驚訝的說道。
“什麼師叔,那賊子害了咱們師父幾十年,哪裡配做咱們的師叔!”這時候那一直靜靜待在木老道身旁,他的關門弟子孫得元,憤憤的插過話來說道。
木道爺對着龐得純說道:“那是爲師一輩子的傷痛,是最不願碰觸的地方,這麼多年來我極少對任何人提及過,除了姚法宗那樣的摯友和幾個故人之外,從未對其他人的說起過,自然沒有告訴過你。我原本想帶入到罈子裡面去,只是這幾年我人老了老了,管不住嘴巴,你師弟得元一日三餐服侍在跟前,我忍不住給他說了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