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後滿眼的汽修店實在是無趣的很,那羣閒人有甚事了,至於要支開我們嗎?
“哎!你去哪兒。”樑霧也不知道心情不好,還是我剛纔調侃他,他不高興了。不和我相跟上走,獨自一人走在前頭。
我慢了下來,樑霧走了老遠才發現我跟烏龜似得,走的走的就停了。
他又返回我跟前,“你快點走。”
“我爲甚要聽你的了。”我一看他也身手不好,自動鄙夷。
“那你想怎樣?現在你也是幹活掙錢的人了,還不打算聽老闆的。”他說。
“你那隻眼看我是老闆的人了?”我說。
“既然這樣,你隨便離開試試!”樑霧的眼裡也顯出嘲諷。
“這個逃跑的事對誰也是心有餘悸,事情沒有糟糕到無法挽回,誰願意走這條路?!何況我無意中已試過了那般滋味!”我心裡猶豫卻不發一言。
“走吧!”樑霧擺頭指了下路。
我比不掙扎反抗,極其無能的人還弱幾分的處境跟他一併走。
“你也不用想太多,咱們只是人僱下的。只要他們給的起工資,叫你幹甚你幹甚就行了。”樑霧好似安慰的說。
我想我的臉色,一定跟地上的浮塵一樣的灰。
“你這是要去哪了?”我瞎跟他走這麼久了,他愣沒停下來的意思,一直還真是不適應。要知道我在秦淮家這幾天不是睡覺就是吃飯,悶了看會兒電視。他家那微小空間,廚房、客廳、臥室都得加一個”小”字在前面。我每天逛它個三五圈,就跟坐着不動的區別只有一點點而已。
說到秦淮家,我那費勁冒險從覃沐勇家弄出來的東西還在他家牀底下了。開始是放沙發角了,後來覺得不保險,又搬到我住的那個臥室,塞牀底下了。
那個棕紅毛,會不會動我的保險櫃了?“哎呀!就他那隨便出入秦淮家的勁頭,遲早是會發現的。”越想越頭疼。
“前面就是我家,要不要去坐坐。”樑霧說。
“誰想坐的了!這會我都坐站不穩,心情煩躁。”我心說。
”家裡有綠豆,要不回去熬點綠豆水,這天走路上都能中暑,別說去駕校練車了。”樑霧揪起他體恤的
下襬,撩起那片衣襟低頭抹了一下額頭的汗。
人就是愛跟風,這不,我一看他那樣擦汗,本來腦子裡的,被壓抑的出汗想法,也爆了出來。“烘!”每個毛孔一起沁汗,一瞬間竟有受不了的感覺。
“行了!走吧!”我無奈。
樑霧帶我穿進了小巷子,走了幾十米,停在了一個門前。他先進去了,我跟進去時他叫我別去正屋,努嘴讓我去東面的屋。樑霧也沒有進正屋的門,在門口看了看。也過了這邊,進了東屋果然是一間廚房,他拿了鍋接了半鍋水,把綠豆在盛水碗裡一泡,把水一箅掉倒鍋裡了。擰開煤氣就坐上鍋了。
“你去林哥那多久了?”我問。
“一個多月了。”樑霧說。
“見着他本人了?”我繼續問他。
“聽說林哥來了兩回,我每次都在練車,沒敢分心瞎瞅。”樑霧說。
“不過聽王教練說,有人扣了他們錢了。”樑霧看了下煮沸滾開的鍋。
“那你還跟他幹,別人欠他們的錢,他們最後還不是要欠你的錢!”我正了正身子,看着他們家煤氣竈挨着的,漸滿各色炒菜油點子的烏漆麻黑的牆說。
“不是一回事。他們有不是隻做保安這一個買賣。”樑霧關了煤氣。
“吶!你要幾塊糖!”樑霧倒了兩碗綠豆湯,正拿着冰糖袋子問我。
“五塊。”我說。
“給你放三塊。”樑霧說。
他果然在每個碗裡都放了三塊,本來冰糖的甜度就不高,你還給我少了兩塊!
“你喝這碗!”樑霧分配資源。
兩個碗不一樣大,他讓了大碗的給我。“好傢伙!遇到一個比我還摳的人。連冰糖都數着吃,擡眼一看他家和我家媲美的天花板頂棚,我也就瞭然了。”
“小霧,你在啊?”一個有氣無力的女人聲。
“我媽叫我。”樑霧起身就直奔正屋。
我也跟着進去了,樑霧看我進來,尷尬的都沒正眼看我。他媽媽爬在牀上,看樣子下半身不能動。用雙肘撐着身子,手上還抓着一個十字繡的,繡了半拉子的花上嵌着一個針。嬌嫩的牡丹初顯美態,層層疊疊的紅色花瓣展的妖嬈多情,只是
那嵌着的針閃着銀光,寒氣逼人。
“來了,坐啊!”女人說。
我看了樑霧一眼,想起剛纔她叫的挺急,就說,“阿姨好,我先出去洗把臉。”說完就退了出來。
我回了廚房,樑霧好半天才出來。我從門望去,他端出一個盆來,去了廁所。接着又回屋端了另一個盆出來,盆內有件褲子,他隨手擱門外了。
怪不得,那個中年人說不要他呢!就他這麼重的家庭負擔開車能學的快了?樑霧說的他媽身體不好是指癱瘓呀!
“你喝完了吧!我們回去!”他臉色不佳,心情沉重的說。
“哦!”我應了。
樑霧率先出門,要不是他還要管關門,他老早就出了巷子口了。
“阿姨繡的十字繡真好!”我說。
“她繡那玩意,有六年了!”樑霧語氣中充滿憎恨。
“我也勸過她,說我掙錢養她,你知道我有多煩那個?”樑霧激動萬分。
“你就讓阿姨繡吧!當是解悶!”我勸他說。
“解悶不能看電視麼?解悶不能聽廣播?自從我老子跑了以後,她也不知道聽串門子的哪個女人說的,說是幹那個能掙錢,她就拿錢託了那女的買材料。這就開始了!一繡那玩意兒,就手不停歇。爲了不麻煩我幫她端屎倒尿,她竟漸漸少食少喝的。繡好了一件成品,就託人去裝裱,再拖人放到十字繡的小店去寄賣,運氣好賣了一件吧!老闆抽了大頭,給她甩個幾十上百的。運氣不好賣不出去,人家老闆又說,佔他店面地方了,託人給退了回來。”樑霧說這話時,憎恨、無奈、心疼、內疚的情緒都佔全了。
“你說,她這有完沒完了?”樑霧看着我。
我無話可說的撇開頭。腦中想着他媽是把全部希望都寄託在十字繡上了,“六年!”多麼漫長的數字,對身體不能自理,遭人拋棄,又帶着稚子的她是毀滅性的打擊,絕望中抓着的最後一根稻草,就是拼命繡十字繡。也許在她睏倦時,也許在她想起拋棄無依時,也許在她對拉屎撒尿都無能爲力時,她想過千遍萬遍的放棄。畢竟這偶然所得的收入,對她的整個家庭來說是杯水車薪的救助。然而她還是撐過了整整六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