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時節又是一年新荷綻放,裴青難得有幾天休沐, 就請岳父岳母一同到他新置辦的莊子上游玩幾日。那處巴掌大的小莊子是他從前的同僚爲還家中多年舊帳抵讓出來的, 裴青騎馬去看了一回, 覺得價錢還算公道, 就舀了八百兩銀子找經濟更換了戶契。
宋知春正帶着小妞妞在廊下玩, 聞言淡淡瞥過幾眼道:“珍哥她爹得了個正四品的上騎都尉,高興得跟揀了一個金疙瘩似地。一天到晚地往農莊上跑,現如今我聽見農莊這兩個字就覺得心煩。你和珍哥兩個人去玩幾天也好, 她自打生孩子後可沒怎麼鬆快過!”
裴青已經是京衛司的正四品僉事指揮使了,雖說在外頭人人都要敬三分,但在這位事事通透的丈母孃面前總有三分怯。聽得他們不願意去新置的莊子,裴青先時還有點嘀咕。待走了幾步纔回味過來,丈母孃的話裡分明說“他和珍哥兩個人”, 一時恍然大悟, 忙不迭地又回身給宋知春作了個揖,這才興沖沖地跑了!
迴廊上的宋知春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用細紗團扇幫熟睡的小妞妞撣走兩隻飛蠅,輕哼道:“你爹看着精明不過,其實就是個傻的!”
小妞妞已經八個月了,盡揀着父母的優處長, 皮子雪白頭髮濃密, 雙眼俏圓嘴脣微殷, 穿了一身鴨蛋青的薄綢衫睡得正香。宋知春滿心歡喜看着小孫女, 輕喃道:“你兩個舅舅不愛落家, 你姥爺也老往外跑,等你爹孃也出去了,就你跟姥姥守着宅院,我們做老多好吃的,一點也不給他們留好不好呀!”
微風和着花香輕拂着迴廊上用來遮陽的斑竹青帘,小妞妞象藕節一樣白嫩的胳膊動彈了一下,翻個身睡得更熟了。
傅百善直到馬車一路奔馳到離城百里之外的山上時,都覺得腦子是懵的。她又好氣又好笑地指着面前的幾處瓦片屋道:“裴大哥,這就是你找我舀了八百兩銀子買下的莊子?你讓我丟下家裡一大攤子事丟下小妞妞,就是爲了陪你過來看一眼這個?”
裴青難得有點心虛,只得硬着頭皮強調道:“是你的田莊,我在府衙上契時寫的是你的名字。咱娘讓我帶你出來鬆快一下,再說自從生了妞妞後,你都不怎麼管我了。”
傅百善不由瞠目,“我哪裡沒管你?”
裴青本就是胡攪蠻纏,卻越說越覺得心裡委屈,扳着指頭細數道:“咱倆成親後,你每個季節都給我新做兩身內衣,有小妞妞後就只給我做過一身。我看你和那幾個丫頭一天到晚地給小妞妞做新衣裳,單的夾的棉的還有皮毛的,她都能穿到七八歲了。”
傅百善啼笑皆非,心想裴大哥你多大歲數了還呷女兒的乾醋,但夫妻之間有些道理是講不通的。再說自己的針線工夫向來不行,小妞妞的衣服多是大丫頭楊桃的手藝,這人真是亂撒氣。於是只得拿出哄小妞妞的語氣道:“好了好了,知道你委屈了,等會我親自給你燒幾個菜再陪你喝幾杯可好?”
裴青雙目異彩一閃,低低俯就過來道:“我連家裡的丫頭都沒帶,莊子上的僕從也盡數打發乾淨了,就是想讓你好好服侍我一回。放心,就象上回書房裡那樣就成……”
傅百善臉上頓時紅若蒸霞,這才明白裴青早就圖謀不詭。一時又氣又臊,抓到一旁的馬鞭就“咻”地一聲揮了過去。裴青見勢不妙一個騰挪就躍至路邊的柳樹上,笑嘻嘻地望着自己的媳婦兒,只覺人生至好莫如是!
這莊子外面看着不打眼,走近了才知道另有乾坤,最裡面竟是一座構築極爲結實的碉樓。整體都用三尺長的青石鋪就,瞭哨箭孔竟然無一不缺看起來甚爲牢固。裴青笑道:“你看這屋子修建得象不象咱們青州的城防樓,只要把大門一關,再儲備足夠的糧食,連土匪強盜都無可奈何!”
傅百善本不是尋常閨閣女子,立時就察覺此處修建得極爲精妙,竟是一個易守難攻之所在。先前看着有些破敗的瓦片屋和高大的灌生樹木,恐怕只是些許的掩飾物。八百兩恐怕只夠修建這處石堡,更何況還有這麼大塊的山頭地皮!
這幾塊相鄰的山頭稍加整治,此處就會成爲一個極好的隱居之地。又不打眼離京城又近,若是有個什麼風吹草動,說不得還可以起些作用的。傅百善本來想稱讚幾句,但又想到這人正經起來比誰都正經,在牀榻之間卻偶爾有叫人難堪的促狹,便將讚語生生忍住。
裴青以爲媳婦兒沒看出此處的妙處,就越發大力鼓吹這構築的巧妙。講了老半天后才發現對面的女郎忍笑忍得老辛苦,立時就明白受到了愚弄。一個箭步串上去,便將那朵冥思苦想的笑靨含在了嘴裡。
此時是初夏的午後,石樓的底層是個環形的廳堂。從此處望出去,就見天空湛藍如洗似練,竟然看不到一絲多餘雜色。這裡彷彿與世隔絕一般,連空中鳥雀偶爾掠過的鳴叫都顯得空靈。廳堂裡簡單地放置了一些桌椅條凳,裴青有力的雙臂將愛人緊緊地桎梏在一根臂粗的廊柱上,用靈巧的脣舌細細地吮吸,盤弄,舞動。
對於這方面傅百善向來沒有什麼天賦,完全不是男人的對手。不過幾息之間就發現自己的衣衫鬆動,連雙手都被好死不死地用腰帶纏住。其實那纏法亂七八糟的,只要輕輕一掙就會掙脫,可是看着男人不急不緩的動作後,額頭上盡是層疊細密的汗珠子,細長的眸子幾乎迸出血絲,傅百善不但連心底甚至腿腳也軟了。
裴青逡巡許久都沒被媳婦兒推開,終於後知後覺地明白自己得到了默許。就象戰場上的士兵聽到了進攻的號角一般,他終於沉下身子開始有條不紊地攻城擄池。
面對男人越來越放肆的舉動,傅百善羞得連腳趾都蜷縮起來,她做夢都沒想到男女之間的事情,竟然可以這樣還可以那樣。每當她以爲可以緩口氣時,男人則將她捲入更大的風浪當中。所以,她只能象小船一樣隨着風浪翻卷、暈眩、沉積……
廊柱間懸掛的帳幔不知什麼時候鬆散開來,女人纖長的腳背只露出半邊,有調皮的風拂過時,偶爾可以看見線條極其美好的腳踝。男人像天底下最吝嗇的守財奴一樣,立刻將帳幔大力抖開,將自己和愛人重新籠罩在一片混沌的世界裡。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傅百善幾乎要忍不住哭泣求饒的時候,風浪才逐漸停止,這場曠日持久的征伐纔算完結。男人像饜足的叢林猛獸一樣,摟着他倦怠的新娘心滿意足地啞聲道:“我做夢都想這樣,謝謝你囡囡!”
女人的答覆是仰頭狠狠啐了他一口唾沫星子,結果惹來男人低低的笑聲。
暮色低沉,傅百善從酣睡當中再次醒來時,只覺頭頸腰肢一陣莫名痠軟。她懶懶地側頭,光線從藏青地的粗布窗幔隱隱透了進來,整個屋子裡的東西都罩上的一層淺淺的金色。身下是綿軟的褥子,蓋的是潔淨的細棉夾被,案几上還用瓦罐盛放着一大把開得燦爛的野花。
傅百善便不由一笑,裴大哥每回都這樣伏低做小,明是佔盡便宜的一方,弄到最後自己反倒會心生愧疚。每每斥責的話語還未出口,已經忙不迭地幫他找一個又一個的藉口。那這回又算怎麼回事,明明是這個男人早早地打了歪主意的!
裴青端着一甕熱粥進來時,看到的便是一副海棠春睡圖。珍哥的烏髮散在琺琅彩墨竹瓷枕上,極爲細緻的脖頸跟茜紅色的細棉布被子形成鮮明的對比。因爲前一向懷孕生子被將養得好,女郎的臉龐變得白馥細膩,脣色穠豔殷紅。
此情此景讓一向內斂的裴青心頭一緊,他不用去看,就知道細棉布被子裡的纖穠合度瑩潤光滑。這一年裡,這丫頭該長的地方一點都沒有耽誤。他在心裡暗暗嘆了一聲,知道不能再癡纏了,珍哥的眼底已經微微犯青了。
將蓋子掀開,一股讓人垂涎的香氣撲面而來。細白瓷碗裡是大半碗熬得濃濃的米粥,米粒幾乎被燉融了。粥裡面還有被剁得細細的青菜,顏色微紅的火腿末丁。傅百善不覺肚子一陣嘰咕,忙攏了被子坐起來驚喜問道:“你怎麼還會煮粥?”
裴青神色一頓,忽地想起昔年在不知名山寺裡爲傷重的母親熬煮湯藥時的艱辛,旋即回過神來輕聲喟嘆,“什麼事只要肯認真去學,又什麼學不會呢?好了,你慢慢用一點吧,中午都沒有用什麼東西,只怕老早就在唱空城計了吧!”
傅百善臉上一紅狠狠瞪了男人一眼,心想這副境況是誰造成了,還有臉在這裡渾說!
裴青連忙將帳子用帳鉤挽起,滿眼繾婘地看着女人一點一點地用着青菜粥。歉聲解釋道:“我找了半天廚房裡只有這些乾貨糧米,也是我太過大意,千叮嚀萬囑咐就是忘了讓他們另外準備一些時鮮果品。你先吃着,我再到周圍去尋尋,應該還有別的!”
這話說得傅百善都笑了起來,一邊舀了青菜粥一邊垂頭低喃,“只要和你在一起,便是喝粥也是好的!”
此時正是春末初夏,連空氣中都有甜膩的味道。將將入夜的清風慢慢悠悠地吹拂着帳幔,案几上的野花開得更加繁盛,一股乾燥的暖香潛入人的心底。傅百善的聲音低不可聞,裴青卻是聽得清清楚楚,立時便生出無上歡喜來,這樣的人兒叫他如何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