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艾南門外的校場裡,一場聲勢浩大的練兵正在進行。
參與練兵的是元氏營、石邑營的大部分將士,還有小部分上艾營的留守兵馬也參與其中。
因爲顏良特別吩咐,所以各部曲的將士們都卯足了十二分的精神頭,欲要表現出最強盛的軍姿。
上艾是小縣,當然不會有體育場,更不會有看臺,所以顏良直接把臨時閱兵臺設置在了上艾南門城樓上。
除開軍中各級軍官、地方官吏外,士紳義民以及北上士人等盡皆被邀請前來觀禮。
當然,其中還有一個特殊的觀衆,那便是張坦派來面見顏良的親信使者。
張坦雖然聽聞了張燕喪敗的消息,但他認爲這定是張燕輕敵大意,以各山之險要怎會只堅持了兩個多月。
張坦更認爲他所居的黑山北部地帶,地勢比黑山中部諸山更爲險要,更難攻打,故而他還有不少籌碼可以談判,遲遲不肯下定決心。
在開始正式演練之前,顏良把那使者叫到面前,問道:“我早已對張坦下了通牒,他爲何還不倒戈卸甲以禮來降?”
那使者知道顏良挑在練兵前召見他,是爲了以勢相迫,但也不慌不忙地答道:“張當家敬服討逆將軍,不願與將軍爲敵,只是將軍提出的條件過於苛刻,故而遣在下前來商議。”
顏良道:“有什麼可商議的?張坦又有什麼要求?”
使者道:“張當家願意歸附朝廷,只求朝廷封其爲黑山校尉,領山谷之地。”
顏良哈哈一笑道:“張坦這是做夢呢?我剛剛剿滅了張燕,又豈會再立一個黑山校尉?”
使者道:“張當家並無意於佔據張燕昔日地盤,只求維持現有地盤即可,還請將軍通融一二。”
顏良斷然拒絕道:“張坦想要繼續在山間當大王,此事斷無可能!張燕便是榜樣!”
使者道:“戍夫山山高道險,非虎頭山可比,將軍若要以勢相迫,少不得增加傷亡無數,殊爲不智也,還請將軍三思。”
顏良笑道:“哈哈哈,張坦可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也罷,且讓你先看看我討逆營將士的雄姿!”
隨着一通威武雄壯的鼓樂,練兵正式開始。
練兵的第一項內容是行軍,各營的各個兵種紛紛列着整齊的隊列,從校場一一行出,繞着城牆走一圈,然後回到南門外的空地上列隊。
整個過程中,將士們都隨着鼓點與軍吏的呼號,邁着整齊劃一的步伐前進,不會有人明顯地超前或滯後,也不會突然邁錯了左右腳。
從城牆上往下看,便是一條條直線構成一個個整齊的方陣
“踏踏踏踏”
“喝!”
士卒們每前進十步,便會高舉手中的武器,齊聲大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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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開始,只有行在最前的隊列大喝,聲勢尚且不甚雄壯。
但隨着進行的隊伍越來越龐大,高喝的士卒也越來越多。
當五千多人盡數繞城而行的時候,那整齊劃一的齊聲大喝令整城的百姓俱都聽得清清楚楚,蔚爲壯觀。
當所有隊伍全部繞城一圈,在南門外列出數個方陣後,顏良對那使者道:“如何?可曾看到我麾下將士的風采?”
使者雖爲眼前的場景所驚,但仍舊嘴硬道:“將軍麾下將士固然精幹,然山間偏狹,恐不足施展也!”
顏良呵呵一笑也不多言,下令演練繼續。
掌旗官在城門樓上用旗語示意,點了弓弩手、長槊兵、刀盾兵、戟士先後出列演練。
由於此番演練帶有很強的表演性質,被選中的弓弩手列成前後三排,每一列之間相隔一個人的距離,於箭垛百步外列陣。
甲乙丙三排弓弩手依次站立,由最前方的甲排先行射擊,然後原地安矢上弦;
丙排弓弩手上前跨過前兩排來到最前方施射,然後也是原地安矢上弦;
乙排也是如此,跨過前兩排來到最前方施射,然後原地安矢上弦;
如此往復,形成一個循序漸進的循環。
在旁觀者眼中便如同一個不停向前移動,且弓弩源源不斷向前射擊的弓弩陣。
當這個循環每運行一輪,整個弓弩陣便能向前進將近兩至三步,也就是三米左右的距離。
運行到十輪的時候,弓弩陣便前推了約三十步,而遠處的一排箭垛上已經密密麻麻插滿了箭矢。
這年頭,弓弩陣能夠在原地列陣有序地輪替射擊已經算得上是強兵。
如討逆營弓弩陣一般能邊輪替射擊邊前進更是殊爲難得,看得觀衆們大呼精彩。
不過這還不夠精彩,在陣中軍官一聲號令之後,這前進中的弓弩陣竟然剎住了車,然後反向操作,竟然一邊輪替射擊一邊往後退卻。
前進的時候是甲—丙—乙—甲的輪替順序,後退的時候則是甲—乙—丙—甲的輪替順序,二者間切換順暢,絲毫沒有滯澀之感。
城頭上的魏延見弓弩手還能玩出如此花樣來,那是興奮不已,不停叫好。
而王粲等文士們則含蓄得多,誇耀起來也顯得有歷史底蘊。
“當年李少卿以五千人強弩力御匈奴十餘萬騎之戰法,也不過如此吧?”
“不然,李少卿終是力疲而降,若討逆將軍易地而處,定能更勝一籌!”
隨着弓弩手演練完畢,之後長槊兵、刀盾兵、戟士也依次列陣,演練步陣推進戰術。
參與演練的三營盡皆是精銳,這些日常演練的動作熟極如流,既整齊又威猛,自是引來連聲讚歎。
得益於討逆營訓練體系的模板化,無論是什麼兵種,在什麼營中,其基本訓練套路都是相同的,達標的水準也是恆定的。
故而,看在在外人眼裡,這些兵都似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一般,簡直不可思議。
待步陣盡數演練完畢後,顏良問那使者道:“如何?吾兵甲利否?張坦的部衆可能抵擋?”
使者見了討逆營士卒的戰技戰法也是自愧不如,但他也不肯示弱,說道:“平地相戰雖有不如,然以之攻打險山堅寨猶有不足!”
顏良聞言唯呵呵而已。
步卒演練之後,城頭鼓聲又是一變,然後就有數百騎兵從西側城牆外拐了出來。
騎兵們都披着甲冑,手中持着精鐵長槊,列成衝鋒陣型,如同在戰場對戰一般,把長槊放平在前。
在城頭的人們看來,這數百騎兵便如同一波波浪頭一般,層層疊疊地從他們面前沖刷而過。
馬都是北地良馬,人都是河北健兒,數百騎兵一同衝鋒的氣勢自是雄壯威武,令人心潮澎湃。
尤其是北上的士人,他們在荊州見多了舟船,少見騎兵。
即便是有騎兵也都騎的蜀地矮馬,與眼前的這股騎兵完全不能相提並論。
饒是張坦的使者長期身處幽並之地,各賊寨中也不乏北地良馬、善馭之士,見着這些騎兵的威勢也是雙股戰戰。
顏良得意地問道:“我麾下精騎之威如何?可能以此踏平賊寨?”
張坦的使者喉頭發乾,強撐道:“將軍說笑爾,騎兵雖銳,如何能以之攻寨。”
顏良心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還真是死鴨子嘴硬。
他對身旁的傳令官道:“擊鼓,召砲組。”
一般步兵、騎兵演練之後,練兵也就結束了,不過今天討逆營中還增加了一個演練項目。
鼓聲想起後,從討逆營駐地裡行來一羣騾馬,拉着三輛沉重的投石車。
通常,投石機這種攻城器械是不會用來演練的。
因爲時下的投石機多用人力牽引作爲動力,發射的力量難以恆定,精準度簡直就是瞎蒙。
然而,討逆營中的投石車卻與時下普遍的人力牽引型投石車不同,都是經過改良的配重式傳動,其形制大有不同。
這些在外行人眼裡自是不覺有異,但在一些讀過兵書,見識過投石機運作的人眼裡那是大爲好奇。
尤其是馬鈞,盯着那三具投石機一瞬不瞬,暗中琢磨着其功效優劣。
在百餘步遠的位置上,預先堆起了十來個小土丘,這些土丘都潑了紅漆,看起來比較顯眼,正是本次施射的靶子。
經過短暫調試的投石車分別開始預射試距,然後根據預射的反饋來繼續調整。
直到調整完畢,操砲手用旗語向城頭示意可以正式開始。
城頭用鼓聲和旗語予以迴應,投石機便開始了發射。
普通投石機發射時需要調集至少十來個士卒、民夫牽引繩索,再加上負責瞄準和搬運石彈的操作手,動輒二三十人,顯得人員十分龐雜。
眼前的這三具投石車的人員卻很精簡,只是一人負責瞄準,兩人負責裝彈,兩人負責控制配重,連指揮官在一起也就只有六人。
然而,就是這六個人操作的投石機,卻運作效率極高,一刻鐘時間裡足以發射十幾二十發石彈。
得益於事先對石彈進行打磨稱量,又用恆定的配重來傳導力量,讓石彈的準度大爲提升。
三具投石機的第一輪齊射效果尚可,一發稍稍偏出,一發力量過大越過了土丘,一發正中目標。
潑了紅漆的土丘瞬間被轟塌,揚起一大股泥沙灰土,顯得聲勢驚人。
在如此遠的距離上,用投石機投射並不大的土丘難度極高,有如此命中率已經極爲了得,引起觀者連連讚歎。
他們更是評論起了這個新式投石機威力極大,能夠一發石彈就轟塌土丘,堪稱戰場利器。
不過這些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按理說,若是這土丘是夯土而建,靠十幾二十斤的石彈絕難轟塌,至多帶起一些泥沙。
而這個靶子乃是用浮土搭建,甚至爲了增加命中時的效果,在浮土中用木板做架,中間鏤空,所以一砸就塌毫無懸念。
隨着投石機連連發射,那些靶子被一一命中,齊射了十輪後,十來個靶子只餘下兩個孤零零地杵在那裡,而那片區域已經一片狼藉。
這非同尋常的演練項目,看得觀衆們大呼過癮,俱都以爲他們掌握了討逆營百戰不殆的秘密。
紛紛議論道打仗的時候把這種投石機拉個幾十具出來,轟上十來輪便把對手給轟散了架,勝利豈非唾手可得?
面對這種誤解,討逆營中的將校也不去解釋,只是樂呵呵地看笑話。
俗話說的好,眼見爲實耳聽爲虛,見識過討逆營將士的演練,給許多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遠遠比傳言中的更顯威武。
無論是上艾縣吏、士紳,還是北上士人,都是連連喝彩,甚至把嗓子都吼啞了。
而張坦的使者則越看越心驚,竟至面無人色,只能扶着城牆才能站穩。
顏良把他這般慫樣看在眼裡,冷笑道:“如何?汝等那些破爛寨牆,可曾經得起我石砲轟砸?”
先前步陣、騎陣演練只是讓這名賊人心中震驚,但他想着若是堅守營寨,不與討逆營野外浪戰,至少也能力保不失。
然而見識過投石機的威力後,哪裡還有什麼底氣,心想張燕怪不得會敗得這麼慘,被這種投石機轟砸誰吃得消啊!
到了這個份上這使者哪裡還敢再嘴硬,立刻躬身答道:“將軍麾下砲組着實強勁,我等……我等實難抵擋。”
顏良冷哼一聲道:“你也曉得不能抵擋了?那你知道當如何與張坦說了麼?”
使者道:“在下明白,在下回寨後自當奉勸張當家,令張當家早日向將軍奉表乞降。”
顏良用力一拍面前的案几,厲聲叱道:“什麼早日,先前我派人與他好好商量,他竟敢反覆推唐!當我顏某人好糊弄麼?!我看張坦是賊心不死,欲要負隅頑抗,派你前來乃是打探我軍虛實,可是如此?”
那使者見顏良突然翻臉,嚇得再也站不穩,順勢就跪倒在地,叩頭解釋道:“將軍息怒,將軍息怒,張當家絕無此意,絕無此意啊!”
顏良道:“我不管張坦有無此意,限他半個月內無條件向我軍投誠,我可許他保有兩百部衆,以財貨在上艾,或是南行唐境內置辦田產。”
“若是他逾期不至,怕是他就要與張燕一樣,用匣子裝着來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