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顏良在常山以士卒需要休養爲名義磨蹭了大半個月,可一旦行動起來那叫一個迅捷。
數千大軍從常山出發趕到代郡高柳只花了三天,第四天就展開對馬城的奇襲,又在馬城佈置了一番,於數天後引閻柔來攻,一戰抵定大局生俘閻柔,時隔一天後又拿下大小寧城。
這一系列操作就發生在十天之內,真可謂是“疾如風,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震。”的真實寫照。
顏良一路兵馬高歌猛進成果斐然,然而遠在五百里外的漁陽城下,另一路兵馬卻一籌莫展困頓不堪。
鮮于一族作爲漁陽大族,雖然其本家是在漁陽郡南端的泉州,但與漁陽各地其餘大族關係融洽世代通婚交好。
可以說鮮于輔的漁陽太守便是郡中大族一起推舉出來,以代表郡中大族的利益。
面對袁熙率領州兵及勃海、安平、博陵、河間四郡兵馬兵逼漁陽,漁陽大族在太守鮮于輔和長史田豫絲毫不慌,調度起了郡中所有力量進行抵抗。
敵人來勢洶洶,看似兵強馬壯,鮮于輔並不打算與袁熙在野戰硬抗,更直接放棄了幾個防務力量較弱的城池,集中所有力量防守漁陽、潞縣、雍奴、泉州四個主要城池。
袁熙出發之時信心滿滿,卻很快在潞縣城下遭遇小挫。
他絲毫沒有一步一個腳印的想法,而是想一口吃個胖子,居然在焦觸的建議下放棄潞縣,直撲漁陽。
如果袁熙能夠一鼓作氣拿下漁陽,的確也是解決這場幽州之亂的好辦法。
可惜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他的一萬多聯軍在漁陽城下卻碰了一鼻子灰。
漁陽城作爲漁陽郡首縣,乃是燕山以內幽州諸郡中不亞於薊縣、涿縣的名城大邑,本就城高且深防禦森嚴。
且漁陽還有一個與別他城池不同之處,因爲漁陽曾經是鼎鼎大名的漁陽營駐地。
漁陽營是全國性的專業營兵組織,設立之初兵源從各地選募,堪爲天下強兵之一。
這些營兵有些在退伍後回到家鄉,有些卻在漁陽當地紮根成家。
且到了後來,朝廷爲求省事省錢便從漁陽本地及附近郡縣徵募士卒,導致漁陽附近生活了一大批世代爲兵的人家。
鮮于輔有底氣與幽州刺史對着幹,與他通過籠絡招募控制了不少精幹兵員不無關係。
與在潞縣城下一樣,對漁陽的招降被赤果果地打了回來。
袁熙本也就只是做做樣子,便下令圍三闕一,正式展開進攻。
可他們面對潞縣縣城都攻了半天沒有成效,遇到比潞縣更要高大堅固,守衛力量更強的漁陽城,又怎麼會順利呢?
袁熙倒也雞賊,他在焦觸、張南等人建議下並未派出本部兵馬強攻,而是先派勃海、安平、博陵、河間四郡郡兵輪番攻城。
四郡郡兵本就是部分郡縣兵與部分臨時徵發的士卒構成,其戰鬥力相當一般,接到這等苦差事也只得硬着頭皮上。
不過在強攻了幾日,各自死傷了些人手後,四郡將領卻心懷不滿,不再下死力督戰,手下的兵馬也開始打起了醬油來。
守城的鮮于輔一開始還十分緊張,畢竟來敵一萬五六千人,是他的將近三倍,不可不慮。
然而雷聲大雨點小,抗過了開始那一撥後居然愈發輕鬆,後來甚至只要在敵人扛着雲梯推着衝車前進的時候射上幾箭,就能讓來敵匆匆撤走。
袁熙見攻城不利,便在軍議時指責郡兵,不料四郡郡兵將校一起發難,稱他們都是來幫助平亂的,乃是客兵,豈有客兵下死力而主人負手旁觀的道理。
當然,他們發難的對象並不是袁熙,而是對準了焦觸、張南等本地將校,但項莊舞劍意在何方不言自明。
袁熙原本的確存了用四郡郡兵先行消耗漁陽的實力,自己的兵馬緊隨其後摘桃子的想法。
但他被四郡郡兵一起反對之下,不得不善加安撫,指派焦觸、張南等本部兵馬也加入攻城輪替序列。
剛剛攻城沒幾天,攻城的各路兵馬就暗生嫌隙,於是攻城時大都虛張聲勢不肯盡力而爲。
如此打了半個月,莫說攻下漁陽城,便是殺上城頭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袁熙頓時惱了,命令各部不得消極怠戰,他將親自選派監軍督戰,若有畏避不前者可以臨陣斬之。
諸部在袁熙的催逼之下只得再鼓餘勇繼續攻城,可將士們早就失了銳氣,雖然加大了力度,也不過是給守城士卒增加些忙亂罷了。
城內的鮮于輔卻十分篤定,與身邊吏員們笑道:“袁熙小兒竟如此草包,如他這般攻城,便是再攻上半年一年也休想動搖漁陽半分。”
他身邊的吏員附和道:“將軍所言甚至,不過若是漁陽被圍日久,恐不利生產。”
吏員說得也是正理,畢竟如今已是六月末,很快就將進入七月,那可是夏糧收穫的季節,眼下城池被圍,農人多有不便。
鮮于輔不以爲意道:“無妨,秋收前的這大半個月最爲關鍵,我已經與閻柔約定好了,他那處會加大攻勢兵逼廣陽。若是袁熙小兒提前退兵回去便罷,若是仍留在漁陽城下死磕,閻柔大可攻打薊城。若袁熙小兒退得匆忙,我還有別他的手段等着他!”
此刻的鮮于輔還不知道五百里外發生的事情,他的老鐵閻柔已經全軍覆沒,再也沒有能力幫他一起攪風攪雨。
當然,讓鮮于輔意料之外的事情還不止於此。
就當兩邊兵馬在漁陽城下糾纏的時候,一支兵馬突然從北邊大草原鮑丘水南下,接連劫掠了漁陽最北邊的傂奚縣和獷平縣。
這倆縣的名字實在古怪,若是不查字典普通人根本不知道怎麼讀,我也不在此費力科普,大家只要大概知道是後世密雲水庫方向便可。
面對袁熙從西邊發起的攻擊,處於東北邊的傂奚縣和獷平縣乃是大後方,故而鮮于輔調度了不少原本在兩縣防備邊患的兵馬到漁陽,沒想到卻被人趁虛而入。
趁虛而入的人不是旁人,乃是東部鮮卑三大部族首領之一闕機。
闕機與素利、彌加不和,當素利與彌加響應閻柔的號召南下攪事的時候他並未參與。
不過草原遊牧民族素來以劫掠爲補充生活來源的最佳方法,又怎會看到別人吃得滿嘴流油自己餓肚皮呢?
所以當闕機查知獷平與傂奚的守衛力量調走後,二話不說就帶人殺入漁陽。
他在獷平與傂奚好生抄掠了一番後還在心裡嘲笑素利與彌加,心說不過是搶東西罷了,又何必跑那麼遠,直接動動腿殺入漁陽不就得了。
闕機在二縣抄掠一番後又覺得意猶未盡,聽聞漢人在漁陽城下打得不可開交便與前往插上一腳。
鮮于輔聽聞獷平、傂奚被闕機劫掠後大爲震怒,不過他也別無他法,他被袁熙死死纏在漁陽,而其他兵力分佈在潞縣、雍奴、泉州,一時半會哪裡分得出兵力防衛闕機。
差不多同一時間,袁熙也得到了鮮卑人南下的消息。
與之前聽聞鮮卑人南下時的驚惶震怒不同,袁熙這回可是喜出望外,心想你鮮于輔也有今天,居然被鮮卑人給搶了。
他甚至還打算暗中派人聯絡闕機,意欲與闕機商議合兵攻打漁陽。
不過袁熙卻小家子氣了一些,既想借鮮卑人之力又不想付出太多,最終談判不歡而散。
然而闕機也有自知之明,對於攻打堅城毫無興趣,只是把兵馬散放在漁陽以北的沽水(後世北京以北的白河)附近,一邊劫掠縣鄉一邊坐山觀虎鬥。
鮮于輔原以爲闕機是袁熙叫來的幫手,沒想到闕機卻沒有後續動作,他與鮮卑人打交道更多,更清楚鮮卑人的習性,便猜測闕機乃是不請自來。
他便偷偷派人前去聯絡闕機,非但絲毫不提及獷平、傂奚被搶掠之事,而是向闕機提供了個十分誘人的信息。
這個誘人的信息便是袁熙經由昌平向漁陽前線調運糧秣的線路和押運兵力。
這個信息自然是如今保持中立的安樂縣本地大族打探而來,悄悄提供給鮮于輔。
鮮于輔原本準備留待關鍵時刻發動斷其糧道,眼下見闕機前來,正好利用闕機貪財的本性引誘他出手。
闕機自然不傻,知道鮮于輔的用意,只要好處到位,他也不介意充當一次臨時打手。
當然,鮮于輔爲了說動闕機出手,少不得又許諾了些別他的好處。
於是,正當袁熙加緊攻城時,闕機突然發動,帶兵在漁陽以西劫掠了從昌平運往漁陽前線的一批糧秣物資。
這一下可就輪到袁熙大爲震怒了,他哪裡想得到闕機說動手就動手,先搶了鮮于輔轉過頭來輪到自己。
他急忙派人去找闕機交涉,闕機卻回了他一句話。
“我此番殺入漁陽正是來幫你的,結果你非但不領情,還挑三揀四不肯償付好處,既然你不願給,那我少不得就要自己拿了。這次只是第一批,若是我不滿意,還當自取之!”
袁熙聽聞信使的傳話後氣得當場摔碎了一個酒壺一套杯具,不過這絲毫改變不了他杯具的下場。
由於闕機這支不講道理的兵馬窺伺在側,袁熙不得不把補給線繞道避讓,並分出一撥兵馬列在漁陽北邊,防備不講道理的鮮卑人。
袁熙的補給線變化和兵力調動很快便被鮮于輔查知。
原本袁熙的補給線大部分在廣陽郡境內,只從與漁陽交界的昌平過界,調整後一半路程從漁陽境內經過,且直接就經過安樂城下。
鮮于輔見機會難得,遣人悄悄傳信給駐守潞縣的漁陽長史田豫。
田豫得信之後,立刻點起數百精騎,趁着夜色瞞過潞縣外監視的袁軍,來到安樂城外,與安樂城內殺出的本地武裝兩相配合,劫掠了一大批袁熙調運的糧秣物資。
接連兩撥補給被劫,讓漁陽城下的聯軍大爲慌亂。
因着廣陽與漁陽相鄰,他們隨軍並沒有帶太多的補給,只是夠半月之食,然後每五天運一撥糧草就能應付。
這兩撥糧食被劫導致漁陽城下的聯軍存糧不足八日,若是再供應不上別說攻城了,連譁變都大有可能。
袁熙驚怒於安樂城居然敢在他背後捅刀子,立刻命張南帶兩千兵馬攻打安樂城。
當然,安樂城雖小,但僅憑兩千兵馬想要拿下也不是一時半會能做到的事情。
同時,袁熙爲了保障糧秣補給線,不得不分出更多的兵力押運糧秣。
如此一來,他先後在多處分兵,用於攻城的力量因此大爲削弱,更撼動不了本就堅固得一批的漁陽城。
發生在漁陽的種種鬧劇經由各種渠道傳遞到寧城時,已經是七月上旬。
這時候被辛儒縱放回草原的東部鮮卑聯軍與軻比能所部交了幾次手。
雖然軻比能勝多敗少,但再也不能毫無顧忌地放手搶掠,便帶着滿滿的收穫回到馬城以北,準備與顏良兌現先前的約定,贖買苴羅侯等鮮卑豪長。
被軻比能追得一路北逃的彌加聽說軻比能已經離去後也返回了上谷北方的草原。
不過他在此戰中損失慘重,身邊能打的部衆沒留下多少,留在草原上的部衆遭到劫掠,實力大爲削弱,再也不復昔日東部鮮卑三大部族的實力。
反倒是曾經被俘的素利,因爲抱住顏良這條粗腿,成功整合住了留在廣寧城外的鮮卑各部留守兵馬。
因着彌加所部留守頭領郎巴得罪了辛儒,被辛儒當場斬殺,素利更藉此由頭帶着其餘鮮卑各部瓜分了彌加留下的部衆和財貨,既壯大了自身又拉攏了人心。
所以這一場敗仗過後,素利的實力反倒沒有過多削減,名義上統轄的部族倒比戰前更多了一些。
當然,無論是軻比能還是素利等鮮卑豪長,他們在此戰之後都需要老老實實地向顏良交上一筆贖金來贖買他們的俘虜,也贖買他們的罪孽。
嗯!戰爭賠款神馬的最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