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關心文瀾學業的可不止薛沛霖一個人。
“聽說瀾姐在學術上很有成就。”上官橙微笑着。那模樣,倒真像是在欣賞、讚美對方。
文瀾展眉,“上官小姐謬讚了,不過就是在國內混了個學士文憑,出國又混了個博士文憑,後來遇到我老師,纔讀的碩士。”
她露出一口小白牙,狀似無害,實則內心的小人兒卻在剛挖好的陷阱旁邊咆哮蹦跳:跳吧跳吧,跳下去,就會融化在藍天裡……
上官橙微怔,秀眉輕蹙,腦中電光火石,檢索速度不亞於四核cpu。
她忽然失笑:“瀾姐要休息嗎?”
“?”文瀾冷不防她一問,這顯然超出了預先的設想。
“我是說,”上官橙笑得溫婉,音調柔和的可以去唱搖籃曲,“瀾姐你可能是腦袋磕破受了傷,又沒休息好,以至於記憶出了問題。”
上官橙說着,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先讀碩士,再讀博士,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文瀾乾笑兩聲,“一時口誤。”
上官橙斂容,登時臉上掛滿了關心:“瀾姐可別把這個當小事兒,說不定這是你腦袋裡還沒被發現的大毛病導致的呢!我建議你還是做個全面檢查爲好,千萬別因爲諱疾忌醫而耽誤了大病。”
上官橙說罷,已然是一臉嚴肅狀,就差痛心疾首了。
文瀾嘴角緊抽,忍了半天才忍下欲掀桌的衝動——
你妹的!你才腦子有病!
這就叫“偷雞不成蝕把米”吧?上官橙暗笑,端起咖啡杯遮住自己忍不住勾起的嘴角,心道幸虧這杯中物不是自己愛的清茶,不然飲盡了這會兒可拿什麼遮臉?
在和文瀾的交鋒中,她終於有機會讓這個總是令她無措的女人咬牙跳腳了。
文瀾感覺很不好,究其原因,無外乎與尊嚴和習慣有關。
想她前世是何等萬萬人之上的尊崇身份,婉兒又是在她身邊服侍許多年的,她早已經習慣了婉兒的順從謙恭,何時被如此嗆聲過?
慣性思維,她蠻以爲這一世她也可以讓婉兒就範,即使她不擺出“女皇陛下”的身份,憑她的氣場,憑她對這個世界比婉兒多了三十年的瞭解,她也可以輕鬆搞定婉兒。
不過哇,要不常言咋說“世事難料”呢?誰能料到自己下輩子是啥身份呢?也許還是個貓貓狗狗呢。風水輪流轉,不可能生生世世都是一個人說的算吧?
好在您倆是婆媳,婆媳大戰總不好始終一個人做主角吧?這一回閤兒媳婦勝出,下一回合做婆婆的扳回來不就得了?那才顯得老驥伏櫪老當益壯老有所爲呢,你追我趕爭第一什麼的,家庭倫理劇纔能有看頭。
女皇就是女皇,雖然被不知情的小白兔咬了一小口,不過她很快甩掉包袱收拾好情緒,重新上陣了。
“還是上官小姐有經驗。”文瀾說着,有樣學樣,也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你是想說你就算腦子有毛病好歹還有腦子,可我卻連腦子都沒有了吧?上官橙心道。
不過,這一次,她不打算再和文瀾針鋒相對地掰扯了。這個女人有一種由內而外散發的氣質,這種氣質,說好聽點兒叫不屈不撓,說不好聽那就叫睚眥必報。這種強韌的性格並不多見,大概是頤指氣使慣了才養成的吧?
既然有資格頤指氣使,定然身份尊貴,那麼文瀾到底是誰?
上官橙的腦袋裡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瀾姐學識不凡,見識又廣,對歷史定然是有所心得的了?”上官橙輕笑,凝住文瀾的雙眸,此刻,相比初初與文瀾打交道,她多了幾分自信。
文瀾聞言,臉上似笑非笑,表情意味深長,她沒想到上官橙竟然膽敢挑起這個話頭。
上官橙難道不應該回避與她身份有關的話題嗎?
她難道不應該哆哆嗦嗦不敢正視自己嗎?
到底是什麼,使得她能夠在短短一杯咖啡的時間內反客爲主的?
看來,自己對婉兒還少幾分瞭解。
“心得倒是不敢說,”文瀾對上上官橙的目光,“就是比一般人多讀過幾本書而已。”
“哦,”上官橙狀似更有興致了,“那瀾姐覺得歷史上哪個朝代最好呢?”
“最好嘛,”文瀾故意拉長聲音,像是在逗弄一隻急切想要得到自己手中毛線團的貓咪,“當然是唐代了。”
果然——
上官橙一凜,繼而精神爲之一振:她就知道,這個文瀾肯定是大唐穿越來的。
她面上不動聲色,依舊保持着之前的興致,追問道:“唐代的歷史將近三百年呢,瀾姐比較喜歡哪一段?太宗的‘貞觀之治’,還是高宗的‘永徽之治’?或者是武皇陛下的大周?或是李隆基的‘開元盛世’?”
文瀾暗笑,婉兒,算你有良心,還記得稱朕爲“陛下”,嗯,剩下的那些,管他是老公、是孫子還是前夫哥呢,都是浮雲,浮雲!高陽,高陽纔是我的真愛!
“阿嚏!”雙手扶着方向盤,不耐煩地等紅燈的呂靖宸打了個秀氣的噴嚏,於是心情愈發煩躁。
單說文瀾,聽了上官橙的一席話,故意不解地問道:“上官小姐怎麼不提‘元和中興’,還有‘宣宗之治’?”
上官橙暗翻白眼,那都是李隆基的兒孫輩吧?那個時代的人會認得上官婉兒?開玩笑!
“我還沒讀到那些歷史,”上官橙也算是實話實說,“瀾姐,我失憶了,你懂的。”
文瀾恍然大悟般地點頭:“懂的懂的。”
“那瀾姐到底喜歡哪段歷史呢?”上官橙不依不饒地追根究底。
“都喜歡。”文瀾促狹地眨眨眼,腦袋裡響起《小龍人》的主題曲——
就不告訴你,
就不告訴你,
就不——告訴你!
好吧,暴露年齡了。
上官橙一點兒都不覺得文瀾偌大年紀眨眼睛賣萌有什麼可愛的,相反,她覺得那張漂亮的臉,怎麼那麼欠抽?
她到底沒試探出文瀾的真實身份,怪只怪她臉皮沒文瀾的厚,她在這個世界的閱歷也沒有文瀾深。
上官橙覺得累,心累,她開始懷念和文晴在一起的感覺。文晴從不會讓她覺得有壓力,除卻希望得到她“愛的迴應”,文晴從不會對她要求什麼,文晴始終以她爲重,始終對她有足夠的耐心。
這樣不好,上官橙暗自搖頭,習慣是個可怕的東西。她生怕自己和文晴多相處一天,對這個人就會多一分依賴。
文瀾顯然不想讓她放鬆,又開口道:“上官小姐可以考慮下是否要接受我的邀請,來演上官婉兒。”
上官橙眉輕蹙,她曉得文晴的媽媽經營着一家影視公司,如果是文晴問她是否要飾演某個角色,無論是從經紀人的角度出發,還是從身爲“少東家”的角度出發,都是理所當然的。而文瀾……
上官橙不由得打量文瀾——
她不是讀書人嗎?即使走出象牙塔,那也應該是在所謂的“研究所”裡就職,爲何說讓自己考慮是否“接受”她的“邀請”?
這其中,還有什麼關竅是自己不瞭解的嗎?
文瀾將她的表情一一收入眼中,特有耐心地解釋道:“想必上官小姐已經不記得了,晴晴的媽媽,也就是我的二嬸,目前掌管着文家的企業,也就是世紀影視,但是她遲早要退居二線把產業留給下一輩。而我,是世紀影視的第二大股東,晴晴如果不接手公司的話,那麼就要由我來掌舵了。”
上官橙的眉頭皺得更緊,爲什麼她嗅到了陰謀的味道?長年累月在勾心鬥角中過活,讓她的直覺格外敏感,她細品着文瀾的話,打量着文瀾的神色,想從對方的言行中探究出其真實的想法。
可她縱然聰明,對這個世界的瞭解終究是有限,基於這些淺顯的認識,她實在沒法看清眼前人的真實內心世界。
文瀾終於在上官橙臉上看到了自己希望看到的表情,滿意地勾了勾脣,“晴晴的心性,並不適合做生意。我想二嬸也是這麼想的,最後她會把公司交到我的手裡。”
上官橙心頭大震——
這個文瀾,她會不會做出什麼對文晴不利的事情?
可是,那和自己有什麼關係?文晴又是自己的誰?
文晴的確不是自己的誰,然而,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她是對自己最好的人,讓自己不至於在這個陌生的地方無措、無助。
何況自己又佔據了文晴愛人的身體?
她的事,怎能同自己無關?
如果,眼前的這個人當真要對文晴不利,那麼我要不要提醒文晴小心?
可,這個人,真的會對文晴不利嗎?
何以在文瀾的眼中,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殺意?
上官橙前世在陰謀中摸爬滾打幾十年,更是閱人無數,早就練就了對危險的強烈敏感性。若是文瀾當真對文晴有敵意,她自信能夠察覺得到。
而且,以文瀾的狡猾,她會讓自己清楚她的謀算嗎?
“上官小姐很關心晴晴?”文瀾莞爾。
上官橙抿緊嘴脣,沒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故意宕開話題:“瀾姐學養頗深,就這般放棄了學術研究,不覺得可惜嗎?”
文瀾“呵呵”:“如果我說我更喜歡錢呢?”
上官橙語結。
“上官小姐喜歡錢嗎?”文瀾不依不饒。
上官橙一滯。
“上官小姐喜歡權嗎?”文瀾緊追不捨,不容許上官橙有絲毫的逃避。
上官橙的臉色微白,額角不由得沁上一層冷汗。
“上官小姐……”不等文瀾問完,她的手機突然響了。
是文晴。
文瀾暗皺眉頭,小崽子真沒眼力價兒,眼看老孃就要替你拿下你媳婦了,偏偏這會兒來搗亂。可小崽子的電話,她不接不放心。
“晴晴。”文瀾一副不耐煩的口氣。
“瀾姐!你和呂靖宸咋回事啊?她要給你送吃的爲啥打我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