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快要被悶得透不過氣來,上官橙才羞怯怯地扒開被子的一角,露出個腦瓜皮兒,接着做賊似的露出一雙瀲灩眸。
事實證明,世事不是你想躲想躲就能躲。在被子裡悶了幾分鐘,非但沒讓上官橙褪去一臉番茄色,反倒有愈演愈烈之勢,連呼吸系統都嬌羞得不肯正常開工,以至於她不得不加快呼吸的節奏纔不致讓自己因窒息而死——
廢話!還不是被窩裡乏氧鬧的?
那是何物?
上官橙臉上蒸騰的熱氣剛剛散了些,突地發現窗簾上映着三個影子,其中兩個恍惚是被攔腰砍斷的一具身體的兩個部分,上半身噹啷着兩條胳膊,下半身噹啷着兩條腿,懸在半空中;第三個黑影隱約是個倒三角形的……腦袋?
上官橙倏的眼睛瞪得更大。青天白日的她倒不至於害怕,她前世什麼樣的沒見過?別說才剁成三段,就是拆得更零碎卸得更精細的她都見得多了去了。
她只是忽然想起了昨天自己做的關於太平的夢,太平就被那根瓔珞懸在半空中,還對自己冷笑……
上官橙心裡一緊,很是不舒服。她急慌慌地掀被下牀,霍的拉開窗簾,然後,她忍不住捂臉,再次化身番茄精——
臥室的小陽臺上,一架晾衣杆,左、中、右依次晾着她的家居服上衣、褲子和……小褲褲。
難怪是個倒三角形……
上官橙好想掩面遁走,衣服、褲子倒還罷了,小褲褲這麼私|密的貼身衣物怎麼可以如此昭昭然地懸於大庭廣衆之下?
別忘了上官大人可是古代人,就算大唐既開放包容,且對婦女的禁錮不及後世朝代那般滅絕人性,可人家上官大人怎麼說也是大家閨秀,人家要臉!她哪管文晴“晾在陽光下才能殺菌”的那套理論?上官橙丟不起那個人!
沒人看到吧?應該沒人看到吧?
上官橙深恨自己拉開窗簾之前怎麼沒抓頂帽子扣在腦袋上?甭管別人能不能認出她,先把她這張紅得發黑的臉遮上再說。
用睡衣袖子擋住自己的臉,上官橙摸索着抻手抓到晾衣杆上掛着小褲褲的衣夾,用力一拽,拽到自己懷裡,頭都不敢擡,轉過身體撒腿就跑。
羞死人了……
上官橙大羞之後,又大囧:小褲褲還溼着沒幹透。
把衣夾掛在衛生間裡,上官橙纔算鬆了一口氣。
對嘛,這地方纔算是晾這種東西的地方,雖然……被文晴看到還是挺害臊的。
上官橙此刻才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這、這、這是文晴給她洗的!
文晴替自己洗洗外衣外褲也就罷了,上官橙承她的情,可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替自己做這種事?!
上官橙前世的月布,都是由貼身服侍的侍女清洗的,最初的幾次她羞得不行,後來才慢慢習慣了。可文晴不是自己的侍女,不是奴婢下人,上官橙隱隱覺得她爲自己做這種事很是委屈了她,而且,也太讓人難爲情。
上官橙無地自容,恨不得此刻此身消失得無影無蹤纔好,就不用看到鏡子裡那張通紅的臉了。
可不,她還頂着文晴心愛之人的臉呢!
上官橙端詳着鏡中人,心中的困惑一重深似一重:怎麼會如此像?相像的連她自己都要分辨不出了。也難怪文晴毫不懷疑自己的身份。
上官橙知道,只要她還頂着這張臉,她就和文晴脫不開糾結。
相較於上官橙的囧而歡樂,文晴的遭遇可就沒那麼喜感了。
把車甩進停車位,文晴開門下車、鎖車之後,摘下太陽鏡仰着臉打量着眼前的建築物。
瞧這低調的裝修風格,丟到樓叢裡沒人會多留意一眼的小樓,誰能想到這是一家名流出入的會員制餐廳?
她即將面對的是什麼?文晴心裡完全沒有底。她一向彪悍,倒是不後悔沒從皇甫緗那兒調幾個“助理”過來護駕。既然對方點名要“單獨”見她,帶了隨從來反倒顯得她文晴膽怯了。
既來之,則安之。姐還怕你個外國人不成?
以文晴在娛樂圈的知名度,餐廳門衛還不至於認出她來。
對方禮貌地攔住她,文晴報了那個名字,門衛立刻招來一個漂亮妹子,示意文晴跟她走。
帶路的妹子身材姣好,貼身的改良版旗袍也養眼得很,職業素養更是沒的說,可文晴還是忍不住要腹誹:
這走廊怎麼這麼長?誰裝修的?就不能用亮堂點兒的材料和燈飾嗎?
文晴蠻以爲上了二樓轉過一條走廊就到了,可誰承想還有一截走廊。
她有些心躁。
這麼隱蔽的地方,會不會突然跳出幾個彪形大漢對姐不軌?
這麼迂迴曲折的地兒,姐想擰身逃跑都加速不起來。
文晴開始忐忑了,在心裡罵自己是隻豬,怎麼就那麼聽話人家劃什麼道兒就走什麼道兒呢?要知道對方可不是來找自己敘舊的,人家是帶着仇恨漂洋過海來到中國的。她連見都沒見過對方,萬一是個不擇手段的主兒呢?
她腦中正胡思亂想着,前面的妹子突然止住了腳步,朝她做了個“請”的動作。
文晴眉一挑,到了?
斂神,提氣。
文晴心說姐可不能丟份兒讓外國人瞧不起。
她擡步進入房間。
房間不是很大,裝修得並不華麗,博古架、紅木仿古傢俱,以及氤氳的安神香的氣息,倒真有幾分古趣。
站在門口,文晴環視四周,只有仿古雕鏤的窗臺前背對着她立着一個女人。
女人的頭髮高高地挽起,上身穿着一件米色風衣,腿上是一條質地優良的亞麻長褲,似乎很是隨性慵懶,而身形卻是修長的,隨意一站後背都挺得很直,可見她是個自我要求極嚴的人。
文晴對這個女人的第一觀感就是瘦,不是纖細的小骨架的瘦,而是不健康的瘦。第二觀感就是這副身形她看着很是眼熟,像不健康版的文瀾。
文晴打量她的同時,那個女人也感覺到了,她徐徐轉過身,嘴角勾着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文晴。”
她用的是肯定句。
文晴看到那張臉的時候,呆住了——
你妹啊!這特麼不是她在醫院裡撞翻的那個癮|君子嗎?
難怪難怪,我就覺得她和瀾姐像,人家在血緣上是瀾姐的堂姐還是堂妹,能不像嗎?可爲毛她和我除了性別哪哪都不像?
文晴繃着一張臉,雙手還插在衣兜裡。她不是來迎接外賓的,對方既非故人,亦非舊友,若非要安個稱呼,就只能叫“冤家”了。她沒有和冤家擁抱握手的必要。
“李月薇,”文晴涼着聲音,“想不到是你。”
她想說的是想不到在醫院巧遇到的竟然是你。
李月薇依舊維持着那個若有若無的笑,“我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就知道你是誰,你和薛沛霖長得太像了。”
文晴心裡默默冷哼,姐就是像姐的老媽怎麼地吧?瞧你那張沒血色的臉,演吸血鬼都不用化妝了,姐還真不想跟你長得像。
文晴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撩着眼皮瞄着李月薇:“有話直說吧!”
李月薇涼涼地笑着,長腿一伸,坐在她的對面,細長的手指撫着面前的紫砂茶盞,眼中滿是玩味:“你倒是挺理直氣壯的。”
故作姿態!
文晴纔不買她的賬,針鋒相對地嗆她:“我既沒惦記人家的財產,也沒做賊似的弄了藥回家偷嗑,我爲什麼不理直氣壯?”
李月薇聞言,笑容一僵,目光一寒:“你說誰‘弄了藥回家偷嗑’?”
“甭揣着明白裝糊塗,鹽酸哌|替啶是什麼東西,你比我更清楚!”
李月薇的肌肉瞬間繃緊,追問道:“我清楚什麼?”
裝!接着裝大尾巴狼!
文晴不屑她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歐美這方面比國內還開放吧?”
李月薇愣了愣神,突然明白了她所說的是什麼,精神一鬆,臉上又恢復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是很開放……”
“不過,”她話鋒一轉,“我今天請你來可不是聊這個的。”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也沒興趣和個癮|君子廢話!”文晴雙手抱肩,睨着對方。
李月薇不以爲意,舒展着身體靠在椅背上:“我只是要通知你一件事。”
“說!”文晴不耐煩地掏掏耳朵。
“我要你們母女倆身敗名裂。”李月薇平靜得彷彿在說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文晴蹭地站起,冷笑:“身敗名裂?就憑你?”
“對,就憑我。”李月薇微仰着頭,一瞬不瞬地盯着文晴。那雙眼睛,像一潭死水,怎麼看都不像是活人的眼睛。
文晴的腳底泛上一絲涼氣,她有點兒肝兒顫,同時也覺得這個李月薇詭異得很。
李月薇洞察細微,早將她的反應收入眼底。
“文晴,你怕了。”
怕你妹!
文晴這人一向彪悍,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你越剛她,她的鬥志越容易被激起。
文晴無所謂地一哂,“我是怕了,我怕你是個小人!李月薇,你要是有種就和我單打獨鬥,甭拽上別人。我媽和你媽,還有我爸,那是上輩子的恩怨。你和我,單挑。”
“你爸?”李月薇呵呵一笑,“雖然我很不願意管那個負心的男人叫父親,不過血緣上他確實是我親爹。可是,文晴,你最好回去問清楚薛沛霖,你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