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葉木凋零,衰草連天,那一抹火紅映襯着荒蕪的郊野,生機勃然。
南宮淺妝素手撩開車簾,望進那一如水洗一般澄澈的眸子,略見一縷淡薄煙霧的惆悵,微微出神,未曾料到他會追出城來。
“北轅世子…”南宮淺妝蹙眉,話未說完便被打斷。
“北轅塵。”北轅塵語氣淡漠堅定,瞧清南宮淺妝眼底的疑惑,清朗的說道:“叫我名諱。”
南宮淺妝張了張嘴,暗罵該死的阿恨,面上卻平靜無波的說道:“北轅塵,昨日阿恨瞎說胡扯,你不用在意。”
暗暗猜測北轅塵跟上來的目地,他不迴雪臨國,與她一同去南詔作甚?
“你看不出來麼?”北轅塵嘴角微澀,攥緊了繮繩,微闔眼,想起阿恨的話,霍然睜開眼,有一抹釋然。“他沒有胡說,我只是不想讓自己有遺憾。”
南宮淺妝一個頭兩個大,百里玉那貨離開時交代她不許與男人關係過近,這下倒好,他前腳離開,後面就追來一個,若他知道,定會在半道折回。
“北轅塵,阿恨亂說,你也跟着糊塗?”南宮淺妝冷沉着臉,北轅塵何等身份,她是什麼身份?他有他守護雪臨楚氏江山的責任,她有手刃楚慕瑾的仇怨,兩人終究是敵人。
不可以對她起不該有的心思,雪臨容不下她,她的心也裝不了他,至多是朋友而已。
北轅塵眸子裡蓄着淡淡的哀傷,他明白她的心思,他肩上揹着沉重的枷鎖,太多的阻隔,擋住他們能在一起的微渺希望。
“我知道你心裡有百里玉,他也和你相配,我喜歡你是我的事,你無需要有負擔,只想靜靜的陪在你身旁,也不允許麼?”北轅塵渾身被落寞包裹,他只想爲她任性一次,拋卻所有。
南宮淺妝緘默不語,他說到這份上,她不可拒絕,同樣不能答應,輕輕咬着脣瓣,擡眼說道:“今日或許你是被阿恨的話觸動,頭腦發熱纔會有此舉動,等你清醒會後悔,我很自私,心眼也很小,終有一日我會親自摘下楚慕瑾的狗頭,而你卻肩負着守護他的責任,我們會兵戎相見,甚至連做朋友都是奢侈。”
“妝兒…”北轅塵第一次淡淡的淺吟南宮淺妝親暱的名兒,心,卻陣陣抽痛。
“一直以來我心裡裝的是百里玉,日後也會是,你不用多做白工,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因不得而變得和楚慕瑾一樣扭曲,陰暗,所以我不會冒險的把你留在身邊。”南宮淺妝字字誅心,冷酷無情的話如尖利的利器扎向北轅塵的心口,血肉模糊。
世間唯有百里玉是她的良配,北轅塵有太多的割捨不掉,和管樂挺合適,個人有個人的緣分,兩人最後能不能修成正果,得看造化。
“妝兒,你不懂,我要的不多,與心愛之人遠離世俗,閒雲野鶴,如今看來,倒是強求。”北轅塵微白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透着無奈。
他羨慕百里玉的灑脫肆意,罔顧一切,只爲她。
“你知道便好。”南宮淺妝大刺刺的跨坐在馬車前,與趕車的冷言並肩而坐,絲毫沒有女子該有的矜持素養。
北轅塵苦笑,還未開口,便聽到後面傳來馬蹄聲,隱約可見六七人,爲首的正是南詔宣王水冥赫,看到他們的蹤影,嘴角露出邪肆的笑,狠抽馬屁股,駿馬吃痛的狂奔,轉眼間便到了馬車旁。
“籲~”馬蹄高舉,鼻孔噴出兩團霧氣,在原地踏步,塵土飛揚,嗆的南宮淺妝一陣咳嗽。
“美人兒身子嬌弱,馬車內空氣不好,與本王共騎如何?”水冥赫目光在二人之間流連,長臂一伸,拉着南宮淺妝的手腕,朝懷裡一帶。
南宮淺妝借力起來,提起右腳朝水冥赫的胸口踹去,水冥赫機警的抓住南宮淺妝的腳踝,南宮淺妝左腳踢向他的俊臉,水冥赫仰頭躲閃,南宮淺妝借勢掙脫鉗制,掄起拳頭砸向水冥赫的眼眶!
“嘭!”
水冥赫只覺兩眼一黑,一痛,隨後冒着金星,淚水不可抑止的流出來。
“美人,你是嫉妒羨慕本王的好樣貌麼?”水冥赫吃痛的捂着眼圈,緩解火辣辣的疼痛,微微睜開眼,看到模糊的景象,心裡鬆了口氣,沒瞎!
“哪裡哪裡,宣王不用掩飾,見到我熱淚盈眶,不丟人。”南宮淺妝心裡冷哼,想佔她便宜,門都沒有。
水冥赫睜開眼,兩個眼圈泛紅,偏生臉上掛着自詡風流的笑,極爲滑稽。
南宮淺妝盯着水冥赫的眼睛笑的歡快,要不了多久,便會變成紫黑色,不知他見到後會有什麼反應。
北轅塵輕咳一聲,見水冥赫扭頭,看過來,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別開頭,南宮淺妝那席話帶來的憂傷也隨之緩解。
“北轅世子在送行?”水冥赫微眯着眼睛,眨了眨,看到南宮淺妝臉上的笑容微斂,壞心眼的笑道:“不如一同去南詔,本王會大擺宴席,爲世子接風洗塵。”
“哦?原來是我會錯意,宣王是瞧見北轅世子爲你送行,感動涕零,潸然淚下。”南宮淺妝揶揄道。
水冥赫那點心眼她怎會不知?無非就是想知道她與北轅塵的八卦,好取笑她。
水冥赫神色一僵,側頭看着南宮淺妝,覺得她說話毫無顧忌,哪裡有些不對勁,目光掃過馬車,霎那間憶起,百里玉不在!
“不對,本王是因百里玉不在,纔會如此神傷。”水冥赫戲謔的說道,打量着南宮淺妝的神色。
“宣王切莫憂思過重,我會傳遞書信給百里玉,表述你對他滿腔愛慕。”南宮淺妝不以爲然,反而笑的極爲詭異,清亮的鳳眼滴溜溜的在水冥赫身上打轉,彷彿在評估他的價值。
“你不擔憂他與我心意相通?”水冥赫挑眉,一般女子聽聞夫君喜愛男子,傷風敗俗,不是會情緒激動麼?以她火爆的性子,定然會破口大罵。
“不會!”南宮淺妝眸子裡閃過精光,斬釘截鐵的說道。
“爲何?”水冥赫不解,她爲何這般篤定百里玉對她堅定不移。
南宮淺妝笑靨如花,嫵媚的鳳眼直勾勾的盯着水冥赫平坦的胸膛,紅脣微啓,吐出兩字:“你胸太小!”
“噗呲!”冷霧忍俊不住的噴笑出聲,冷若冰霜的臉綻開清麗的笑顏,如雪山融化,讓藏在暗處的莫問差點現行。
北轅塵目光淡淡的掃過水冥赫的胸膛,嘴角微勾,溫軟的說道:“皮膚太糙。”
水冥赫臉陣青陣白,哀怨的盯着平坦的胸脯,他是男人啊,胸自然小,又不是個女人,頂着一對大胸,讓人笑掉大牙麼?
“嗯,腰太粗。”南宮淺妝摩挲着下巴,淡定的評價。
“鼻孔太大。”冷霧接着道。
“骨骼太寬。”冷言冷颼颼的拋出幾字。
“身長太高!”南宮淺妝連連點頭。
“爺是男人!”一人一句,水冥赫受不了大吼,震飛了棲息在樹枝上的飛獸。
“唔,你不是要得到百里玉的注目麼?把這些缺點都改了就好,對了,你臉太長了,削一半搓圓,眼睛睜大,要有水汽。”南宮淺妝攤開手比劃,水冥赫儼然成了木樁,可以隨意變換大小。
“你不怕我改掉,百里玉對我傾心麼?”水冥赫氣到沒有脾氣,咧開嘴問道。
“不會。”南宮淺妝搖頭。
水冥赫不置可否,挑眉無聲的詢問。
“我是按照大叔喜歡的類型改造你。”南宮淺妝得意的一笑,見他臉色‘刷’的黑了,眨巴着眼說道:“我傻缺纔會告訴你,只要變成我的模樣,百里玉就會喜歡你!”
“嘎嘎嘎…”水冥赫頓覺有一羣烏鴉從頭頂飛過。
北轅塵覺着南宮淺妝渾身充滿靈氣,愈相處越被吸引,眼睫微垂,眉宇間妖冶的硃砂黯淡,溫軟清朗道:“妝兒,今日就此別過,離開,不代表我放棄。”說罷,北轅塵輕笑,如綻放的白蓮清雅出塵。
南宮淺妝眼一沉,琢磨着北轅塵話中的意思,難不成他也要變成楚慕瑾那般,打算強取豪奪麼?
水冥赫眼底有着深思,南宮淺妝…北轅塵…兩個性格迥異,打不這邊的人,怎麼扯一塊了?
“駕!”北轅塵深深的看了一眼南宮淺妝,仿若要把她的記憶永恆的刻在心底。他明白只要他是雪臨世子一天,便不能與她在一起,朋友也難,更別談其他。
望着絕塵而去的北轅塵,南宮淺妝心底百味陳雜,忽覺做對手還是要輕鬆些,誰告訴她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捨不得?”水冥赫頂着烏青的眼圈,欠扁的問道。
南宮淺妝淡漠的收回視線,喃喃自語道:“優秀的男子都爲我所傾倒,可惜只能看,不能收。”
水冥赫一怔,喜笑顏開的說道:“百里玉不在,怎麼開心怎麼玩,你怕什麼?”
“水冥赫。”南宮淺妝垂頭喪氣的喊道。
水冥赫聽聞南宮淺妝喚他名諱,神色古怪,心裡升騰着一抹異樣,不自在的說道:“何事?”
“你能幫我完成一個心願麼?”南宮淺妝眼巴巴的望着水冥赫。
水冥赫心一軟,點頭,示意她說。
“幫我開個小倌館,我出錢,掛着你的名頭,九一分。”南宮淺妝怕她說的不清楚,比劃着手指說道:“銀錢分紅我九你一。”
南宮淺妝心裡打着算盤,初到南詔,無權無勢,自然要找靠山,而靠山不是輕易能找的,水冥赫親自送上門來,不用白不用,只要掛着他的招牌,誰敢惹事?
最重要的還能避過百里玉的眼線,這小氣巴拉的男人知道,保不準做出瘋狂的事情來。
聞言,水冥赫不知爲何,心底涌現失落感,看着南宮淺妝那可憐兮兮的模樣,想揍人!
“你的算盤打得精,怎算都是本王吃虧,那點兒錢都不夠打賞美人,未免太摳門了?”水冥赫翻身下馬,跳上馬車,掀開車簾看着裡面鋪着潔白柔軟的狐皮,裡面擺放着矮小的紅木木櫃,中間擺放着小小的四方案几,兩隻精緻描金邊的漢白玉杯配着一個茶壺,地毯上遺留一本野史書卷。
目光一頓,以南宮淺妝的性子沿途定是呼呼大睡,這本書定是百里玉留下來的。
“馬車雖小,裡面用具齊全。”水冥赫打開矮櫃,裡面裝滿了吃食、膏藥、毛毯,甚至有個小枕頭。
南宮淺妝對他貿然闖進馬車的怒氣消散,嘴角微微上揚,看着矮櫃裡的東西,心裡暖暖的,那些都是百里玉親手準備的,反觀他自己什麼都沒帶。
摸着袖口內的一撮柔順的墨發,那是她趁百里玉沉睡時剪下來的,裡面摻雜着她的發,用紅繩捆綁着。原本打算繡個香囊,把頭髮裝進去給他帶走,可惜,時間來不及,而且她也不會,還要找婆子學習。
“他心思細,許多我想不到的事情,都替我做周全。”南宮淺妝眉眼不自覺的舒展開,臉上溢出淺笑,明豔不可方物。
水冥赫突然失了興致,關矮櫃,隨意坐在狐皮上,拿起野史,翻看起來。
“別動!”南宮淺妝出聲制止,拿掉水冥赫手中的書卷,小心翼翼的收好放在矮櫃裡說道:“百里玉不喜歡別人隨意碰他的東西。”而且鼻子特別靈,隔許久的東西都能聞出是男是女碰的,若他知道馬車上有別的男人來過,她的小命就完了。
水冥赫嗤笑,什麼怪毛病!
“你隨本王一道去南詔,你初次去,暫且住在本王府中,給你王妃享用的待遇。”水冥赫忽覺有些渴,徑自拿着杯子斟茶,卻落了空。
“這裡的東西你都不能碰!”南宮淺妝奪過杯子,從冷霧手中拿個竹筒給水冥赫。
水冥赫臉色冷沉,看都不看一眼竹筒,抿脣說道:“狐皮本王不也碰了無事?”話落,便見南宮淺妝臉色微變,手忙腳亂的拉扯狐皮,遞給冷霧。“快拿去洗了,今日的事不許聲張。”
水冥赫自尊心大受打擊,冷厲的說道:“本王就如此邋遢?”凡是碰過的都要清洗。
“大哥,你別說,到了南詔我還要噴灑香料,若是百里玉聞出裡面有男人的氣息,你想害死我麼?”南宮淺妝哭喪着臉,雙手合十的說道:“我住你府中也可以,你必須答應幫我經營小倌館。”
“……”吃他住他的還要要挾他,好似求着她住進去一般。忽而,眼底閃爍精光,開口說道:“也不是不行,本王只有一個二弟,比本王小三歲,前不久說了一門親事,年後便會成親,父皇在催促本王找個賢良淑德的女子成親,可本王獨來獨往,灑脫慣了,不喜有女人管束,你假裝本王的未婚妻矇混父皇,如何?”
南宮淺妝略微思索,慎重的搖頭,百里玉那貨絕非會放任她一個人在南詔,暗地肯定找了隱衛護她周全,若是穿到他耳中…南宮淺妝不禁打了寒顫!
“我不能勝任,賢良淑德這幾個字與我挨不着邊,你還是另作打算。反正你的紅顏知己遍天下,隨便找一個應付了事。”南宮淺妝建議道。
“本王不如你看到的如此風光灑脫,自小父皇替我定下一樁親事,可我的未婚妻失蹤,至今未尋到下落,父皇見我年紀不下,也就沒抱有希望,催促快些成親,可我一直在等那無緣的未婚妻,若我成親,她突然跑出來,該如何?”水冥赫半真半假的說道,他父皇根本沒有催促他成親,甚至有意向讓他等素昧蒙面的未婚妻,他雖不明白爲什麼,也沒有在意,反正他近年不打算成親。
如今,有這說法,只是日子太過無聊,好不容易遇着這麼有興趣的女人,定要好好逗弄一番。
南宮淺妝不知道水冥赫心裡的彎彎道道,堅決的搖頭,指着冷霧說道:“我很同情你,但是原則不可改變,若你實在要找女人應急,我可以把下屬借給你。”
水冥赫菱形脣瓣微扯,閉眸靠在馬車上,不再說話。
兩人彷彿達成某種默契,一路上都未曾開口,南宮淺妝急着和蔡芙蔡瑞匯合,沒有停留,用完膳便繼續趕路,水冥赫也由着,跟着一道,半個月的路程,縮減了一半。
南宮淺妝掀開車簾,看着高高的城門,正中間題寫着‘王都’兩個強勁霸氣的大字。
“這字是那一代皇上題寫的?”南宮淺妝很好奇,都說字如其人,筆鋒流暢,蒼勁霸氣,性格極爲霸道,透着君臨天下的意味,可收尾處不夠利落,反顯性格不夠乾脆,優柔寡斷。
“父皇題寫的字。”水冥赫桃花眼微暗,不知父皇身體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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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淺妝有些詫異,南詔皇處事果決,哪會優柔寡斷,莫不是她看人失了準頭?
“先去我的王府。”水冥赫懷揣着心事,沒有發現南宮淺妝的失神。
南宮淺妝頷首,客隨主便!
……
宣王府位於王都繁華的東正街,兩邊都是朝中一品大員的府邸,宣王歸國,府中張燈結綵,宛如有大喜之事。
南宮淺妝看着家丁奴僕站立兩邊,夾道相迎,莊嚴威武的石獅子脖子上掛着紅綢,大門牌匾之上也掛着紅綾,不禁有些傻眼。
“你出去才個月時間,回來府上掛紅結綵,弄得與成親似的。”南宮淺妝覺着水冥赫不靠譜,他府上的家丁奴僕也是奇葩。
水冥赫不以爲然,得瑟的說道:“你懂什麼,這是禮節,本王若成婚,整個王都都要張燈結綵。”
南宮淺妝笑而不語,打量着府邸,綠柳周垂,穿過大廳來到後院,三間垂花門樓,四面抄手遊廊。屋脊如重疊山巒,延綿相銜。整個院落富麗堂皇,雍容華貴,花園錦簇,流水假山,後院滿架薔薇、常青藤。前院與後院橫隔着一條小溪,連通府外護城河,中間有一座白石板橋連通對岸。
“真夠奢侈。”南宮淺妝咂吧着嘴,忽而憶起她在雪臨的宅院,後面連通百里玉的溫泉,着實肉痛,隨便拿一樣出手,都價值連城。
“錢財乃身外之物,舒適愜意便可。”水冥赫注重享受,從不委屈自己。生在皇室,本就是含着金湯匙,不愁吃穿,他沒必要節儉。
南宮淺妝諂媚的一笑,“宣王,你底蘊豐厚,也不在乎幾個小錢,乾脆我的小倌館都交給你了,當作你僱用我把你看宅院的佣金。”
水冥赫擺手,大搖大擺的走到沁雅殿,裡面端坐着兩排各有千秋的美人,見到水冥赫進來,個個面色激動,起身欠身行禮。
尾隨而來的南宮淺妝看到滿殿的女人,可謂綽約多姿,淡妝濃抹,爭妍鬥豔,匯聚各色特點的美女,好不熱鬧。
“水冥赫,你可以考慮開個青樓。”不但資源利用,還不花費一分一毫,便可賺個盆滿鉢。
若是百里玉娶許多小妾,交給她處理該多好,全都塞進玲瓏閣,給她接客去。
水冥赫臉一沉,不管他對這些女人有無情份,都是頂着他名頭的女人,送到青樓去,不是打臉麼?
“今兒個本王帶着南宮小姐給你們認識認識,既然現在都見裡面,都且退下,明日府中擺宴,給妝兒接風洗塵。”水冥赫拉着南宮淺妝的手臂,簡略的介紹。
南宮淺妝看着衆女幽怨嫉妒的眼神,頭皮發麻。該死的水冥赫含糊不清的介紹,不就等於給她樹敵?
“各位…”南宮淺妝琢磨着解釋一下,可話剛出口,便被水冥赫提出去。“你想要小倌館吧?本王明日給你籌備,順道找幾個男子做臺柱。”
南宮淺妝的思緒被轉移,忘了興師問罪,怕水冥赫反悔似的,連忙點頭:“就這麼說定了,我先回院落。”
水冥赫嘴角掛着陰笑,吩咐管家送南宮淺妝去清月閣,管家神色詫異,三角吊眼閃過精光,對南宮淺妝那絲懈怠立即恭敬起來。
“小姐,你還是第一個讓王爺如此上心的人兒。”管家福德神色恭敬,熱絡的和南宮淺妝攀談。
南宮淺妝莞爾一笑,他既然怕她無聊找些樂子給她玩,她也就不用客氣。
福德不斷找話茬套近乎,可南宮淺妝態度不冷不熱,訕訕的住了嘴。
“小姐,這是您的院落,旁邊是王爺的院落。”
南宮淺妝眼底閃過暗芒,他還真是…厚待她,王妃待遇…享受的同時,還要應對各種陰謀詭計,有女人的地方,鬥爭總是不斷,何況,住着差不多抵得上後宮龐大的數量。
“多謝管家。”南宮淺妝示意隨在身後的冷霧打賞一錠金子給管家,雖然她心疼,愛錢如命,但是得看情況而論,王府初來乍到,得先籠絡人心,日後好處不少。
管家掂了掂金子,老樹皮的臉裂開,皺成枯敗的菊花,露出兩顆黃牙笑道:“小姐心地善良,難怪王爺待您不同。”
南宮淺妝淺笑,若她沒給賞銀,恐怕就是不識大體,上不得檯面的女人吧?
推開院門,走了進去,屋子裡前廳靠窗擺放着紫金軟榻,正中間擺着梨花紅木八仙桌,對着正門兩張黑橡木雕花椅,案几上擺放着白玉琉璃瓶,左邊挨着內閣用屏風隔開,絲帛繡着牡丹,內閣擺放着羅漢牀,斜對面是一座玳瑁彩貝鑲嵌的梳妝檯,華美無朋,絢麗奪目。梳妝檯的兩邊的牆上分別掛着兩幅水墨畫,別有意境,卻與房間佈局不符。
“主子,這宣王的品味…屬下夜裡住這華實的院落,晚上睡覺都會不安妥。”冷霧憋着口氣,收惙着包裹。
南宮淺妝看到她打開包裹,裡面藏着一大疊春宮圖,閩城百姓中蠱,便沒有張貼,扔掉也着實浪費,側頭想了想,商婕影大抵也到了北蒼,她對百里玉有覬覦之心,然百里玉母妃對她也很滿意,若商婕影對百里玉起了歹心…
“冷霧,你會寫字麼?”南宮淺妝拿起毛筆,想到自己的狗爬字,不動聲色的擱了下來。
“會。”
“我念你寫。”南宮淺妝讓出位置,讓冷霧修書給百里玉,順道帶着春宮圖給帶到北蒼,發佈整個都城,徹底毀了商婕影的名聲,讓百里玉的母妃死了這條心。
……
南宮淺妝休息了片刻,起身到了用膳時辰,稍稍洗漱好,出了內閣用膳。
剛坐下,瞧見管家派送來的婆子匆匆進來。“小姐,葉琴小姐、甄倩小姐來拜訪您。”
南宮淺妝眉一挑,這麼快就上門來了?她還以爲至少要到明日。“帶她們進來。”她要看看整的什麼幺蛾子。
二女相諧進來,爲首的女子一襲嫩綠色絲裙,面似芙蓉,眉如柳,一頭黑髮挽成高高的美人髻,滿頭的珠飾在陽光下耀出刺眼的光芒,眼含春波,徐徐走來。“甄倩見過姐姐。”聲細如綿,宛若連連綿綿的絲線纏繞心頭,酥軟入骨。
後面緊跟着的女子,肌膚賽雪,杏面桃腮,烏亮的大眼蘊含着靈氣。“葉琴見過姐姐。”嗓音清甜軟糯,極爲舒心悅耳。
南宮淺妝不動聲色的用膳,斜眼打量着二人,雖然表面柔軟端莊,可骨子裡誰知道是不是留着黑血?
而她的第一直覺,甄倩不是簡單的角色,至於葉琴,心思稚嫩,所有的情緒都表露在眼底,一眼便可瞧出她對自己的不屑和嫉妒。
二人見南宮淺妝好大架子,她們行了禮,卻不聲張,埋頭大吃,吃相極不雅,粗鄙惡俗。
甄倩細緻的打量着南宮淺妝,覺着她絲毫沒有女子的禮儀,只有過人的容貌,但也不是極美的,如她的長相,可與南宮淺妝不爭上下,唯一讓她覺着有威脅的是她周身散發的聖潔氣質,與行動大相庭徑。
“姐姐,這是我們備的一點薄禮,還請笑納。”甄倩淺笑吟吟的遞上手中精美的禮盒,一邊觀察着南宮淺妝什麼神色,有的時候,可以從收禮的細微表情,猜測出對方的身份。
南宮淺妝放下筷子,終於擡頭看着甄倩,微微泛着油光的手接過禮盒,一不小心的碰觸到甄倩的手指,只見她眼底閃過厭惡,垂手攏在寬大的袖擺裡。
眼底閃過譏諷,明明討厭死她,卻又要裝出溫柔賢淑的模樣來討好她。絲毫不顧及二人的眼色,當面拆開禮盒,裡面擺放着一支精緻的珠釵,眉頭一皺,隨意的放在桌上,看向葉琴。“你的呢?”
葉琴一滯,沒想到她會張口討要禮品,可甄倩來的時候,急急的拉着她過來,根本沒有機會準備,苦惱的睨了眼甄倩,見她面色淡淡,不得不從袖口裡掏出一塊翠玉。
“這是我孃親給我留下的東西,一直不曾離過身…”葉琴鼓着腮幫子盯着南宮淺妝,言外之意,示意南宮淺妝不要手下。
但凡有點眼色,都會推拒,那是人家孃親留下的遺物,不說奪來不詳,也太不識擡舉,可南宮淺妝偏偏沒有眼色,也不識擡舉,兩樣佔全了,註定葉琴吃了啞巴虧。
“你的心意我心領了,冷霧,上茶。”南宮淺妝接過玉佩,對着燭火光線照了一下,辨認真僞。
葉琴臉色漲紅,被南宮淺妝這一舉動打了臉,她的家世比不得王城親貴,也是地方上的知縣,怎麼會佩戴劣質之物?
甄倩眼底閃過滿意的笑意,眼皮子淺薄,那麼出聲不是在家中無地位,便是身份低賤,無需放進眼底。
“妹妹那兒有幾塊美玉,姐姐若是喜歡,妹妹明兒個遣人送來。”甄倩笑容比較之前更柔了一分,她是堂堂丞相的女兒,姑母是太傅夫人,身份尊貴,足以與王爺匹配,即使王爺對她有情,身份低賤,皇上定然不會應允。
南宮淺妝來者不拒,誰會跟銀子過不去?“實不相瞞,我也沒別的喜好,獨獨鍾情華美的物品,收藏了好些個。”說着南宮淺妝掏出從地攤上淘來的劣質玉佩,手串貝殼,看了一眼甄倩,猶豫了一下,拿起手串貝殼放進甄倩手中,滿眼不捨的說道:“這是我收藏好些年的東西,精巧別緻,往裡面吹氣,還能聽到海浪聲,你送我如此多的貴重物品,我把心愛的手串贈給你。”
甄倩見她那糾結不捨的模樣,眼睛疼,這貝殼做工粗糙,握在手心粗礪烙手,僵硬的笑着把東西放在桌子上說道:“姐姐對這些東西有感情,妹妹不好奪人所好,姐姐的心意到了便可。”
南宮淺妝眼底驟然閃過亮光,隨後黯淡。“你是嫌棄它?”
“妹妹很喜歡。”甄倩點頭。
“送你了。”南宮淺妝豪氣的一揮手,把桌上地攤貨全都推到甄倩身邊,笑靨如花的說道:“明日王爺大擺宴席,這些貴重的物品與我氣質不符,我只適合帶些粗鄙的,卻又想展示自己的收藏,我見你氣質出衆,我兩又投緣,明日定要把這些個東西帶出來,讓那些人瞧瞧,長長見識。”
甄倩臉色微變,她明日若帶着去,豈不是便宜那些賤人了?如何勾引王爺注目?
暗自咬牙,眼底閃過陰霾,強壓下升騰的怒火,端莊的說道:“王爺離去前送了一副頭面給妹妹,叮囑他下次歸家,讓妹妹佩戴着。”
“水冥赫?不用管他,他的品味不堪入目,你看好好的府邸,刷金披銀,和那些暴發戶商販有何區別?生怕別人不知曉他底蘊豐厚?”南宮淺妝一臉嫌棄,想着水冥赫這般利用她,離開後要好好收刮他一頓。
聞言,二人錯愕的瞪大眼,不是因着她後面詆譭水冥赫的話,而是被她直喚王爺的名諱嚇傻,誰人不知宣王表面脾氣親和,不拘小節,可他的名諱卻不許侍妾叫喚,曾經有一個得寵的侍妾,撒嬌的喚了宣王的名諱,當下便截了舌頭。
甄倩心思百轉千回,覺着她分析有誤,難道這個女人的身份當真高貴?這些粗鄙動作只是爲了掩飾?
當下拿不定主意,遞了個眼神給葉琴,葉琴會意,拍着手,門口進來一個端着托盤的丫鬟,恭敬的擺放在桌子上。
葉琴揭蓋蓋子,一股子淡雅的清香溢滿一室,“姐姐,這是妹妹們給您熬得雪蓮粥,是王爺賜給倩姐姐的,特地給你開胃。”
南宮淺妝感動的看了眼甄倩,食指大動的端着瓷碗舀粥送入口中,卻在倒進嘴裡的那一剎,放下了碗,摸着肚子歉意的說道:“不好意思,我吃飽了,王爺的心意不能浪費,你們二位替我吃了吧!”
“這怎麼能行!”甄倩急急的接話,觸及到南宮淺妝狐疑的神色,淺笑的解釋:“這是我們的一番心意,給姐姐補身子的,日後可與我們一同伺候王爺。”
“你之前也說過,心意到了便可,你放心,有我護着無人敢動你們一根手指頭。”話落,見她們咬着脣,沒有動靜,南宮淺妝眼底閃過寒芒,笑了笑,道:“兩位想必都是金枝玉葉,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我倒是忘了這茬,冷霧,伺候二位貴客喝了這粥,千萬別浪費,一滴都不許剩。”
冷霧得令,盛着粥走到甄倩跟前,甄倩和葉琴慘白了臉,連連後退,可身後敞開的門扉不知何時緊閉,退無可退。
“姐姐,我們喝不下,要不我們捎回去,等下再喝?”甄倩臉色發白,緊咬着脣,恨不得咬碎一口白牙,這賤人肯定發覺了什麼。
南宮淺妝眼一沉,不雅的翹着二郎腿,手指極有節奏的敲打着桌面,散發出沉悶的響聲,擊打在她們的心底,渾身輕顫。
甄倩終於明白,不該如此莽撞的招惹南宮淺妝,她不是好面子有顧慮的女人,而是一個女土匪。
“算了,你們不願喝,放着。”南宮淺妝話一出口,二人緊繃着的身子放鬆,雙腿虛軟,幸而抵着門框,沒有癱軟在地,可下一刻,她們卻心如擂鼓。“我正好有事找水冥赫相商,等下把粥給他送去。”
甄倩抓着門框的手指泛白,恨不得把木框當成南宮淺妝撕碎了去,額頭上已經滲透出豆大滴的冷汗,手忙腳亂的起身,奪過冷霧手中的粥說道:“這是王爺送我的東西,哪有送回去之禮,倒了未免拂了王爺的好意,我這就喝了。”話落,甄倩好似沒有心思顧及葉琴,端着碗大口大口的喝掉,直到湯盅見底,才捧着腹部說道:“姐姐,妹妹就先告辭了。”
葉琴見甄倩臉色泛青,也跟着一同告辭,心裡對南宮淺妝起了提防。
“記得明日讓人送玉佩過來。”南宮淺妝起身,衝着甄倩的背影喊道。
甄倩腳步一滯,背脊僵硬,加快步伐,不小片刻消失在院落。
“冷霧,你過來,我交代你一些事。”南宮淺妝附耳對着冷霧嘀咕幾聲,嘴角露出陰險的笑,敢明目張膽的暗害老孃,老孃讓你有苦不敢言!
冷霧臉色僵硬,眼神怪異的睨了一眼南宮淺妝,木然轉身去辦事。
甄倩忍着肚子裡的絞痛,腳步不穩的強撐着回了院落,她是丞相之女,身份與府中侍妾不同,是太后讓她住進府中與水冥赫相處,好嫁給他爲妃,府中人都知曉,待她格外尊敬上心。
“小姐您回來了,臉色太差,身子不舒服麼?”婆子緊張的詢問着回來的甄倩,連忙讓丫鬟去找御醫。
“不用,梳妝櫃有藥。”甄倩虛弱的說道,力氣也不敢多用一分,指使着婆子倒藥。
可藥一入口,肚子傳來轟鳴聲,甄倩只覺得腹部絞痛,收緊,摩挲,彈開,而後差點一瀉千里,死死的攥緊椅子扶手,緊緊的夾着屁股。
“快,扶我去如廁。”甄倩動也不敢動,對南宮淺妝恨得牙咬咬,沒想到第一回合慘敗,但是按理說吃了藥會稍稍緩和,沒想到反而嚴重了。
婆子們手忙腳亂的擡着椅子把甄倩送到茅廁,甄倩立即衝進去,‘嘭’門還未關便傳來一陣慘叫。
“啊——”
“嗶~”這一跌倒,張嘴尖叫出聲,下體一鬆,登時一瀉萬里,要命的是身體不斷的朝茅坑處下滑。
南宮淺妝坐在茅房旁的大樹上,兩眼晶亮的望着茅廁內的狀況,正津津有味,等着甄倩掉下去,身邊傳來細微的動靜,耳旁一熱,聽到那欠扁的嗓音。
“你在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