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主子一行人,景波山莊暫時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詹總管總算擺脫了先前忙得腳不沾地的慘況,有機會能坐下來悠閒的喝杯熱茶。
“詹總管,您嚐嚐,這茶是京裡才送過來的茶葉。”一個剛留頭的小廝討好的送上熱茶,眼睛眨巴的望着詹總管。
詹總管接過茶盞,用茶蓋颳了刮浮上的茶葉,慢慢的喝了一口。“嗯,你泡的不錯。”詹總管興致頗高的對着小廝說起了茶道來。
門外兩個十四、五歲的小廝在門口探了探,不屑的撇了撇嘴。“哼就他會討好。”
“我聽說詹總管的外甥孫女在內院吵着不肯出去?”
“哼那女人自以爲了不起,在會首書房侍候就登天啦”個頭較大的小廝冷哼一聲。“我大哥偏就喜歡她,託了媒人去說親,沒想到她家裡人竟然說她家姑娘將來是要給會首侍寢的,結果我娘就另外幫我大哥訂了親事。”
“那……”
“嘿你知道,前天她家竟然託了媒婆上門來,問我們何時要下訂,何時成親的好。”
“誒?不是拒絕你們家了?”身形瘦小的小廝聽着忍不住怪叫出聲。
個頭大的小廝忙伸手摀住他的嘴,然後急急回頭探向屋裡,見詹總管仍是在說茶經,才鬆口氣,拉着瘦小的小廝走到大榕樹下。“你說話小心點。”啐了他一口,又道:“我嫂子都進門懷了孩子,聽到媒婆上門,竟然是給大哥說親,差點沒厥過去。”
他們兩一說的氣憤不已,一個聽得氣憤添膺,完全沒留心到,一旁的牆後站着兩個丫鬟,其中之一赫然就是他們兩在說的人。
小丫鬟氣白了臉,兩腳一直往前踢,兩手抓着由後圍着她嘴及肩的手,想要掙脫開往前衝,大丫鬟紫蘿死咬着下脣,緊抓着小丫鬟,不讓她掙脫開來。
小丫鬟的嘴被紫蘿的手臂壓住,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紫蘿費了好大一番力氣纔將小丫鬟給拉走開去。
“紫姐姐爲何不讓我去罵那兩個傢伙?”直到遠遠的看到通往內院的西角門,紫蘿纔將小丫鬟放開來。
“我們憑什麼罵人家?”紫蘿頹喪的靠着隔開內外兩院的粉牆。“我一直以爲自己很討會首喜歡。”
直到那一天,看着他牽着新婚的妻子並肩而去,他們兩個人眼中只有彼此,沒有別人,更看不到她站在旁邊看着他們。
小丫鬟低着頭,撇了撇嘴,擡起頭時,眼中含淚的對紫蘿說。“他們太過份了,這麼編派紫姐姐,紫姐姐家裡的姥姥和李媽媽都是最疼你了,怎麼可能隨意說紫姐姐要給會首侍寢的話來?”
紫蘿杏眼含淚,如玉般無瑕的臉頰,因爲小丫鬟的話,扭曲了一下。
“紫姐姐,那兩個人實在太壞了,怎麼可以這樣污衊你的清譽呢萬一害你嫁不出去可怎麼辦”小丫鬟一臉氣憤難平,紫蘿聽了只得苦笑。
“我娘和姥姥應該不會這麼對人說的,可是我嫂嫂們……”
“李家嫂嫂們?你是她們的小姑,你的名聲受損,她們的女兒將來也不好嫁啊”還會連帶着想進景波山莊來當差也不成。
紫蘿腦子一片混亂,她託人跟會首夫人身邊的丫鬟通氣,想透過她們幫幫忙,爲她在會首夫人面前說好話,沒想到那幾個竟是這麼難纏,唯一答應幫着說好話的,又不得力,她鬧得那麼大,就盼着秋老爺他們知道後,會首夫人會礙於面子將她留下來,怎知一點消息都沒有,舅公竟然跟她娘說,會首交代了,看她在書房裡侍候認真,讓夫人備了份禮到時給她添妝。
她只跟娘及姥姥說過,她在書房侍候,會首對她很好,應該是很喜歡她。
“紫姐姐,你跟你母親說的話,會不會都被你家嫂子們聽去了啊?不然這侍不侍寢的話,怎麼會傳出來?”小丫鬟好奇的探問。
紫蘿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我們回去吧”她咬着下脣,拉着小丫鬟的手往通內院的西角門去。
“紫蘿姑娘回來了”看守角門的幾個婆子正坐大樹蔭下,見她們走進來,其中一個忙討好的朝紫蘿二人打招呼。
紫蘿草草點頭打了招呼,拉着小丫鬟走人。
待人走遠了,幾個守門的婆子才鄙夷的啐了幾聲。
“我呸真是裝着清高的jian貨”
“唉呀你跟個小jian貨計較什麼啊不是說過幾天就要打發她出去了嗎?”
一個婆子將茶壼裡的水往外一潑,正巧潑到個快步經過的丫鬟裙上。
婆子一見闖禍了,連忙站起身來賠不是,就見那丫鬟杏眼桃腮相貌長得標緻,卻是眼生得很。
“姑娘是那一房的,往外院是要找誰去?”婆子好奇的探問。
安梅皺着眉看着裙子上的茶漬,卻也沒空糾纏。“我是夫人的丫鬟,夫人的陪房嬤嬤有事要請教詹總管,那位嬤嬤得空,方不方便代走一趟相請?”
看着安梅裙上的茶漬,惹禍的婆子迭聲道她去,說完便急急忙忙往外院去,其它幾個婆子相讓着安梅讓她坐,安梅想了下便謝了坐下。
幾個婆子拿出她們備着的菊花糕、杏仁糊等要請安梅用,安梅拗不過她們,便拿了個茶漬梅吃,婆子們見安梅態度和善,便好奇的尋問起安梅幾歲了、在夫人身邊侍候難不難等問題來,安梅淡笑着一一回答,待前去外院的婆子轉回來,安梅謝了她們離去後,幾個婆子才發現,這個丫鬟似乎是夫人身邊的大丫鬟。
“她如是夫人身邊得力的大丫鬟,怎麼夫人出遊沒帶着她?”
去外院的那婆子道:“確定是得力的大丫鬟沒錯,詹總管還特意交代我要小心回話。”
“夫人才成親,這房裡多少貴重東西在,雖說內院裡戒備森嚴,可難防家賊,夫人當然要留貼心的守着她的東西。”穿着青色的婆子喀了口痰往一旁吐出去,另一個穿着薑黃色的婆子則拿着夾子,將茶壼裡的茶葉夾出來,放到一個盤子裡,再從一旁放茶葉的盒裡抓了茶葉放入茶壼裡,才把茶壼擱到桌上的茶盤上。
方纔去外院的婆子從爐子上提來大水壼,將滾燙的水衝入茶壼,倒掉第一道茶,又衝入第二次水。
這回她在倒茶水時,特別小心的看了看四周。
“你也忐小心了。”坐在她旁邊的婆子邊嗑瓜子,邊笑她小心的動作。
“唉咱們這新夫人可不是簡單的,你看看,那個紫蘿先前一副十拿九穩,肯定自己會當會首的房裡人,瞧,夫人才進門幾天,她就要被攆出去了。”
“還有大少奶奶,唉喲那可是老太太心頭肉啊說關起來就關起來了,前些天不是才傳出來說她懷了嗎?竟然還是關着她,不讓出來啊”
“你說錯了吧大少奶奶是因爲指着夫人說她是假貨,會首惱了,大爺才生氣的把她關起來的。”
“是啊是啊連皇帝都賜咱們夫人公主的名號,大少奶奶竟然還說夫人是假貨,這不是給皇帝打臉嗎?”
“是這樣的嗎?”
“就是啊”
幾個婆子爭論不休,原己走遠又折回來的安梅,聽得不斷搖頭,她轉身走了幾步,就看到站在不遠處的紫蘿和小丫鬟。
安梅不動聲色的朝她微微頷首,正要錯身而過時,紫蘿伸手要抓安梅的手,安梅反應迅速的閃身而過。
紫蘿沒想到會落空,怔了下,安梅已經離開五步之遠,紫蘿見她沒有停留沒有轉身就要離去,忙開口留她。
“姑娘。”
“紫蘿姑娘有事?”安梅腳步微頓,頭也不迴應聲。
“姑娘既是夫人房裡的,可否幫我一個忙,日後紫蘿定會大大的酬謝姑娘。”紫蘿張口便連珠炮似的說道。
安梅轉回頭冷冷的看着她。“紫蘿姑娘言重了,紫蘿姑娘連夫人都不曾放在眼裡,又有何事需要夫人的丫鬟相助?”說完便施展輕功離去。
這一次紫蘿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小丫鬟低下頭,一會兒後,見紫蘿動也不動的呆站着,纔開口喚她。“紫姐姐,你怎麼了?”
紫蘿悄聲無息的哭得梨花帶淚,讓人見之好生憐惜,小丫鬟着急的拉着她往知書齋走。
“紫姐姐我們回去,剛纔那丫鬟太可惡了,回頭我們見了會首,去跟會首告狀去。”
小丫鬟拉着她邊走邊說着,紫蘿隱隱覺得不對,卻說上那裡有問題。
“紫姐姐不是一直教我,要急事緩辦嗎?怎麼今兒這麼急,瞧,這會都讓人瞧輕了。”小丫鬟清脆的聲音漸行漸遠,終至無聲時,安梅才從不遠處的槐樹後走出來。
這個小丫鬟看似在安撫那個紫蘿,可是字字句句卻都是在挑着紫蘿,只要紫蘿被攛着鬧起來,被送出去的速度只會快不會慢,難道是會首授意的?但是會首向來不管這些事,那是誰授意的?
另一邊詹總管聽聞是夫人陪房嬤嬤找他,他連忙進內院來,正巧聽到小丫鬟對紫蘿說的話,不由面色一沉,對這個外甥孫女的癡纏很不悅。
主子若對她有意,不用她爭自然會有所安排,可是看看她的言行,聽來她還開口請了夫人房裡的丫鬟幫她說話?這新婚燕爾的小夫妻,豈容得旁人想插足,再說了,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大都是準備着給會首的通房,讓她們爲她說話,爲她們自己增加一個對手?紫蘿向來聰慧,爲何此刻竟愚蠢到如此?
安梅擡起頭便看到詹總管面色難看,她想了下,笑着上前招呼道:“詹總管來了,快請隨我來,章嬤嬤正等着你。”
“是。”詹總管訝然的看着安梅,若他沒記錯,眼前的這個丫鬟可是夫人身邊最得力的,方纔紫蘿及小丫鬟的對話中提到夫人的丫鬟,莫不是就是她吧
詹總管隨安梅往知福院走,嘴角幾次翕合,來到知福院門前,他終於忍不住了。“安梅姑娘,我那外甥孫女多有得罪,還請姑娘見諒,高擡貴手饒了她。”
安梅停住腳,靜靜的看着詹總管,詹總管陪着笑,安梅好一會兒才道:“詹總管言重了。”
詹總管忍不住拿汗巾往頭上抹了下,想開口說什麼,安梅卻笑着對他說:“會首與夫人己交代我們,幫忙準備份禮給紫蘿姑娘添奩,不知道好日子是在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