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將皇子不過是在試探,他自己也知道,若是要地位穩固,強而有力的妻族,是他目前最需要的。好不容易擺脫掉舅父的花癡女兒,聽說她被關在常圠城的監牢裡,早已瘋顛,至於他那個年歲與自己相差無幾的表弟,則被判了監斬候。
母妃這次沒有通知他,父王要換太子,不知是來不及通知,還是……,不,阿爾它帶着那些重型火器,從上京到邊關,怎麼看也該是上京輕騎快馬來通知信使來的快些,可是直到他交出帥令,接過父王密令,到他離開大軍,都不曾接到母妃的訊息。
難道是母妃在後宮裡有變?
彵沉着臉,對張全祿道:“以你的名義,派人回上京去查探。”然後喚小廝進來,指了人給張全祿派用。
“這件事交由你去處理,讓我看看你的能耐。”
這話無疑是將他當自己人看,張全祿心頭一喜,立即跪下表了忠心,然後帶着人出去安排了,隔了一會兒,潘將皇子身邊的護衛頭領才緩緩從屋裡屏風後現身。
“皇子當真要重用此人?”
“先看看他的本事,光看出我想幹麼,不算什麼,重要的是,我讓他幹麼,他能辦妥這纔要緊。”
“那……屬下還要另外派人回上京嗎?”
“當然。”潘將皇子微微一笑。“他家裡人都還有誰?”
見主子轉移話題,那頭領識趣的不再問,躬身回道:“張夫子上有雙親,下有弟媳、侄子,日子過得艱困,張夫子曾託人帶銀錢回來,只不知他們何以會如此落魄。”
潘將皇子意在瞭解這個人,想要掌握住他的弱點,有弱點的人才好使喚,渾身上下完美無缺的人才叫人看着發毛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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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親王府外書房裡,老寶親王與龍老總管正在下棋,寶親王與朱平珏、皇帝影衛陳頭領正在密商,陳頭領坐在朱平珏身旁,笑容可掬的道:“還真是託了親王妃身邊幾個人的福,才能這般順利的引人入甕。”
幾個人商議了一番,這才散去,朱平珏送陳澤出去,陳澤對朱平珏說了句。“霧娘託我向小王爺請安。”
“嗯。”朱平珏漫應一聲。
陳頭領頓了一下才道:“她託我跟小王爺說一聲,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只盼您能偶爾想起她。”
朱平珏點頭不語。
陳澤睃他一眼,施了揖禮便轉身離去。
朱平珏轉過身,就將霧娘拋諸腦後。
霧娘是他買下的清倌,去過幾次青樓楚館後,除非必要,他對那種地方一點興趣也沒有,自他成年後,他曾與幾個女人有過關係,霧娘是最後一個,之前的那幾個,不是帶着他備的嫁妝嫁人,就是返回聲色之地重振豔幟,唯獨霧娘,去年初,他問她對未來有何打算,她說陳澤與她接觸過,她不打算嫁人,也不打算重操舊業,陳頭領提供給她的,是一個全新的未來。
只不過,他沒有想到,陳澤會安排她出這個任務,也沒想到她會託陳澤傳話。
霧娘向來聰明,也許太過聰明瞭點。
朱平珏難得的嫌惡的抿緊脣,大步流星走進書房。
陳頭領離開寶親王府,對屬下交代幾句後,便坐上馬車離去。
他坐在馬車裡,倚着車壁接過小廝遞來的茶,以霧孃的年紀,假扮官員之女說不過去,否則多才多藝的她定能輕易將潘將皇子收攏爲裙下臣,不,不對,她就沒將小王爺收攏,雖然被小王爺買下,留了她一年多,但小王爺去她那兒的時間,卻不比其他幾位多,甚至更少。
陳頭領尋思了下,發現小王爺的女人之中,最受他青睞的,就只他的第一個女人,那女人單純傻氣,最重要的是她認命,小王爺只留了她一年,就打發她嫁人,她也就乖乖的嫁了,現在的她,生了兩個兒子三個女兒,就住在京城外的小村子,偶爾小王爺還會打發人給她家送東西去。
之後,小王爺的女人都待不了一年,霧娘是唯一的例外,待了一年半,但,小王爺去她那兒的次數卻是不超過五次,陳頭領微挪了挪身子,思及霧孃的那雙眼。
杏眼桃腮的霧娘端的是好容貌,只是她的眼經歷了太多,潘將皇子不是個好對付的,稍有差池就會被他識穿,說起來,安排她出這個任務,實在不妥當,因此,他們安排她當範九夷之女,範湘錦的陪房,至於日後如何發展,就全看她的手腕了。
範九夷和宋梧之,已確定是能接觸到兵器流向的人之二,潘將皇子的人已探知他們兩個曾參與其中。這個任務不知何時結束,霧娘託了陳頭領一句,希望離去之前,能再見朱平珏一面,可是陳頭領沒有說。
他長年與寶親王一家子接觸,若他看不出朱平珏心性,就白混了。
男人若對一個女人有心,那不管她在不在跟前,心裡時時想着念着,那態度是完全不同的,霧娘與小王爺之間,只能說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陳頭領想了想,是不是該把她撤出來?
馬車外細雪翻飛,銀白色的京城東大街,因爲年節將近人聲鼎沸,馬車轆轆融入川流不息的車馬陣中。
屋外細雪翻飛,福安山莊的映園這一天卻是很熱鬧。
秋慎陽護送未婚妻桑海棠回家,與父母會合,訂下親事後,又獨自回到京城,秋父讓他負責在京城開設秋家護衛的據點,將來成親後,他得住在京裡,雖然有六嫂爲他打點,但他是得親自來看看。
海棠是幾個姐妹當中,最後一個出嫁的,幾個姐妹約好要齊聚京城,己有兩個姐妹住得近的,拖兒帶女的住回孃家去,桑家幾個女兒雖然各有親孃,可是感情卻是好得很,秋慎陽待了幾天就受不了她們拉着海棠,一開口就被娘子軍圍剿,逼得他只得早早撤退。
秋慎陽一到,祁老爺夫妻也帶着杜真回來了,於是小小在映園的花廳裡設宴,讓他們幾個男人好好的喝一杯去。女眷則在正房隔杖後設宴。
秋慎陽見到小侄子,就抱着不放,亮亮對這個叔叔也很有好感,宴席上就全程由叔叔抱着吃東西。
“來,亮亮,十叔給你喝點不一樣的。”說着就拿筷子在甜白瓷酒盞中沾了酒,亮亮眼睛亮晶晶,看着那根象牙筷帶着一股濃濃的香氣過來,他張開小嘴用舌頭舔了一下,然後砸巴幾聲,似乎很有興趣,兩隻小手緊抓着秋慎陽拿着筷子的手不放。
“嘿,他會喝酒啊”
秋冀陽看過去,只見兒子俊秀白晰的小臉泛着一層紅暈,雙眼異常明亮,暗道不好。
“你這個渾蛋,給我兒子吃什麼?”
“沒什麼,就是酒嘛”
祁老爺聞言看了亮亮一眼,“咦?這孩子竟然不怕酒味?”
秋冀陽起身劈手將兒子搶回來,亮亮朝他笑得開懷,秋冀陽狠瞪了弟弟一眼,丟下一句:“你成親後,趕緊讓弟妹生個給你玩就是。”
秋慎陽訕笑着,杜真拍着他的肩頭道:“你完了,你六哥把你記上了,你別想抱到亮亮了。”
秋冀陽將兒子抱回去暖閣,吩咐奶孃好好照顧小少爺,又讓丫鬟去跟小小說一聲,才轉身回小花廳去。
小小聽到秋慎陽沾酒喂亮亮吃,忙起身去暖閣看兒子。
直到宴席結束,鳳陽才領着祁夫人和齊夫人姑嫂過來。
“表嫂,表姐,你們快給看看,亮亮要不要緊?”
齊夫人上前接過亮亮,亮亮一張口滿是酒氣果香,她握着亮亮的手腕,手指搭在他的指間一會後,纔對小小道:“不礙事,一點點酒而己,只是他們喝的酒有點烈,對小孩子不好,幸而只是沾了一丁點,讓他多喝溫水便是。”
奶孃在旁邊聽着,小小聽表嫂說了沒事,才放下心來。
鳳陽在側唸叨着秋慎陽。“這十哥皮在癢了,這麼欺負亮亮,回頭我跟娘告狀去,看娘修理他。”
齊六姑奶奶覺得很有趣,從映園出來時,對齊夫人耳語道:“人類養孩子真的嬌養,那像我們,就丟着隨便他們去。”
“不知道胡琪現在怎麼樣了?”齊夫人忽地提起此事來。
齊六姑奶奶則扳着手指掐算着,“咦?奇怪,怎麼算不出她那個娃兒的命數來?”
“我擔心的是,胡琪現在那顆內丹,不知道是留在她體內,還是會讓她肚子裡的娃得去。”
“嫂嫂,你也把過胡琪的脈,可看出那兒不對勁來?”
齊夫人輕步款移,走在雪地上卻沒有留下腳印。“你也瞧出來了?”
“嗯。她的年歲與她先前的內丹功力不相符。”
齊夫人停下腳步,一隻飛鳥劃過灰黑的天際。“那是因爲小谷主的內丹曾被她奪去。”
齊六姑奶奶錯愕的望向齊夫人。
細雪輕輕的飄落,眷戀的依附在她們如雲的髮髻上,“聽說,小谷主貪玩,所以也沒怎麼修煉,雖有千年歲壽,功力卻不怎麼的,只是當年若非胡琪奪了她的內丹,她也不會因此被人類追殺,最後大量失血而亡。”
胡琪一廂情願,卻不知金狼族恨透了她,郎主更是極欲對她痛下殺手,只是屢屢陰錯陽差誤了良機,也許冥冥之中,就是不讓郎主失去理智,越過那條界線,也才容得胡琪倖存至今。
而那顆胡琪原本的內丹被郎清雙吞了,而後煉化與自己的內丹合而爲一。現在她體內的內丹來自大白,而大白又得自胡長老。
“小郎曾說,胡長老那顆內丹似乎也煉化過他人的內丹。”
“是胡長老父親的吧”那個老頭逼着胡天華娶胡琪,後來不明原因失蹤,繼任其位的胡長老,接着父親的棒子,逼女兒趕緊嫁給族長,好透過女兒,讓他來指揮整個狐族。
“那由着那顆內丹在胡琪體內不管,成嗎?”齊六姑奶奶擔憂的道。
齊夫人輕嘆一聲。
“現在的事情,己不是由我們來掌控了。”
齊六姑奶奶垂眸想了下,隨即驚呼:“難不成由他來管?”
“是啊”齊夫人不甴露出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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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親王府留園次間,原是老親王妃平日起居見客的地方,趁着迎娶孫媳之間整理屋宇,將西次間重新整理了一番,此時次間裡溫暖如春,老親王妃坐在臨窗的大炕上,背靠着寶藍團福大迎枕,手邊一盞核桃酪,地上兩溜各四張交椅坐着的是前來拜訪的各家女眷。
老親王妃對坐在炕桌另一邊的兒媳笑道:“這幾位姑娘倒是都長得好。”
“嗯,可不是嗎?”寶親王妃笑顏燦燦的睃向坐在一旁錦墩的龍大夫人。
龍大夫人正一一打量着站在各家長輩身後的姑娘們,只見她們環肥燕瘦各有特色,有的大方秀美,與人對視毫不羞怯,問到自己便是侃侃而談,有的端莊優雅嘴角噙笑,面對問題一律笑而不答,也有含羞待怯倚在長輩身後,一個勁兒低垂着頭不敢言語。
實話說,這些天她着實挑花了眼,真看不出那個好,那個差。
來拜訪的這些女眷,多是文官家眷,武將家眷也有,只是相形之下較少,寶親王妃讓柳嬤嬤去問過,才知曉,武將家多是庶出之女適齡的沒幾個,嫡女也少,而這些家眷們來,多半是奔着朱平珏身邊的妾室而來。
月牙坐在老親王妃身側的錦墩上,一個勁低着頭幫老親王妃捶腿,聽着這些夫人們誇讚自家的女兒,月牙的拳頭忍不住攢得死緊。
老親王妃微笑伸手覆在她的拳頭上。“諸位家裡的姑娘都是好的,我家這侄媳婦家裡有兩個兒子還未娶妻……”
戶部主簿夫人原正在誇自家女兒知書逹禮,肯定能好好侍候公婆、夫婿,一邊還編排着月牙妒性大等話,話聲未落,就讓老親王妃來上這麼一句,她不由訕笑着住了口。
禮部侍郎夫人推了自己侄女兒一把,張口欲言,老親王妃又道:“這孩子看來靈巧可人,倒是與我家龍大侄孫相配。”
其他幾位夫人紛紛閉嘴,沒一會兒功夫就散了。
龍大夫人嘆了口氣,老親王妃則安慰她道:“彆着急,這幾個會來盯着平珏,不算好的。”又對月牙道:“好孩子,你是個有福的,咱們不急,你越急孩子就越不上你身來,孩子啊都皮着呢你不急了,他就自個來跟着你啦”
月牙點點頭,心裡卻在苦笑,怎麼不急呢?怎麼能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