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鈞悻悻然來,悻悻然歸。
他氣惱的甩袖上了妻子乘坐的馬車,柳介中與柳介君二人騎馬,先行於車隊之前。
柳介中讓朱平珏這麼一噎,整個人靜了下來,離了滄山別院後,柳介君幾次跟他搭話,都得不到理會,惹得柳介君脾性上來,直拉着他問話。
“大哥,你跟平珏到底說了什麼?”
柳介中被弟弟不死心的糾纏十分不耐,乾脆拉住馬,冷冷的看着一臉執拗要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柳介君。“你要知道嘉城王爺跟我說什麼?你以爲你做的那些事情,寶親王、側妃及嘉城王爺會輕饒你?”
“我,我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罪無可恕的事,讓堂姑、堂姑父不輕饒我?”聽弟弟口口聲聲堂姑、堂姑父的,讓柳介中按捺多時的火氣被引爆。
“你這會兒知道把人當親戚了?你去搶人家女婿的時候,怎麼就沒想過,那是你堂姑母女兒的未婚夫婿?這種事擱誰家,那家能忍得下?你當人家沒有脾氣?由着我們家予取予求?寶親王家欠我們的嗎?”
柳介君雖是次子,卻總是被父親嬌寵着,從不曾被人這麼當面指責,當下白晰的臉漲得通紅,吶吶半晌回不出話。
車隊沒有因兩兄弟停下而停止前進,因此,他們兩說的話,便清清楚楚的傳進了馬車裡,柳鈞聽得明白,臉色漲得紫紅,氣惱的坐不住,他轉頭瞪着妻子。“你教的好兒子。”
“老爺怪我?我沒教好那個兒子?介中是老太爺手把手教的,介君是老爺自己帶在身邊教的,這會兒孩子犯了錯,氣惱上了就怪到我這兒來了。”柳陳氏面無表情的回視丈夫氣怒的臉。
“你”指着妻子,柳釣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正如妻子所言,大兒子柳介中是過世的父親柳文皓親手教導的,說柳介中此事有錯,豈不是說父親有錯?而柳介君所爲全是聽他教導,可要他自承有錯,實在是難堪啊
“依依從來就護短,自小便是如此,當年你被那些個不肖的傢伙欺凌,是誰領着家裡兄弟去幫你出氣出頭的?遠的不提,父親過世後,你接手船運,幾次遇難,是誰幫的忙?寶親王幾次到我們家來,那一回不曾與你一同見那些難纏貪墨的官員?幫你引薦人脈?”柳陳氏平着聲將柳鈞拋到腦後多年的事,全都攤在面前一一細數。
柳鈞一個大老爺,就算自知有錯,也經不得枕邊人這麼明白的捅開來,惱羞成怒的往柳陳氏臉上一甩。
啪
車廂裡沉寂的幾乎讓人窒息,隨車侍候的丫鬟們斂目摒息,動都不敢動一下,深怕一動,就讓老爺發現她們。
柳陳氏那風韻猶在的臉上,雖然多了一道紅印,卻絲毫不減她的硬氣。
“老爺爲孩子們好,可曾想過,當年的介玉,是怎麼死的?”柳陳氏冷笑一聲。“好好的一個女兒,被老爺慣寵得不象樣,沒了大家閨秀的範兒,還連帶着拖累介婷,老爺難道都忘了?”
“你……”氣極的柳鈞站了起來。
“現在小郡主已然嫁秋會首,連皇帝都親封小兩口公主駙馬,老爺還想着做什麼?就不怕毀了介婷的婚事?老爺可別忘了,咱們家,不是隻有介婷一個待嫁女。”
“你什麼意思?”
“老爺莫非蒙了?我們的孫子孫女都不小了如果介婷的婚事再有個萬一,他們的終身怎麼辦?清風都十七歲,清月也十五及笄。”
柳鈞如遭電擊,他怎麼全忘了。
一個踉蹌讓他兩腳打跌,沒有跌坐在座位上,反而跌在車廂裡。
“老爺就別再氣惱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柳陳氏將丈夫扶起,卻發現自己實在扶不動他,忙喚了丫鬟們過來幫忙。
“太太,老爺好像不太對啊”一個丫鬟機靈的發現柳鈞的眼神呆滯。
“怎麼?”柳陳氏轉頭一看,暗道不好。“叫他們請大夫,先回住的院子去,還有吩咐車伕一聲,待會兒讓車子緩點,平穩點,震動了老爺可不好。”
“是。”
“去通知大爺二爺一聲,老爺病了。”
“是。”
衆丫鬟應諾一聲,便分頭行事,不一會兒,便派了人去請大夫,柳介中兄弟,得知父親病倒,忙上車來探看。
“娘,爹是怎麼了?”柳介君慌急的衝進車裡,口裡忙不迭的問。
“他方纔一個踉蹌,沒站穩就跌坐在車裡。”
柳介中心知父親因爲妹妹的婚事,氣惱了許久,今日在滄山別院裡,不只寶親王沒搭理他們一家,自己上前與朱平珏搭話也討不了好,就更不用說堂伯祖一家人,待他們的冷淡,秋家人與他們不熟,只是含笑寒喧罷了。
在外向來被拍捧的父親,幾時受過這樣的待遇,只是,就因這樣便氣惱到跌坐於地?
他拿眼掃過幾個丫鬟,見她們個個行事有條理,卻難掩愴慌,情知定有隱情。
見長子疑惑的眼神掃着幾個丫鬟們,柳陳氏輕嘆一聲,正想說什麼,丫鬟們來報,少奶奶及姑娘知道老爺病了,要來探望。
“發話下去,讓她們回了院子再來探,我們走吧”
“可讓人請了大夫?”
“我讓人請大夫回院子去候着了。我們走吧”
柳陳氏語氣疲憊,柳介中也不是個不懂事的,見弟弟還在東問西問,便道:“你先騎馬回去吩咐一聲,讓他們準備着,一會兒好服侍爹進房歇息。”
“好。”柳介君問了半天,也只是慌張,這下有事可做,倒也稍稍安心了些。
打發走了柳介君,柳陳氏才拉着長子低低的將適才在車裡的事說了,知道父親原來完全沒將孫子孫女們放在心上,柳介中的心裡五味雜陳,看着父親人事不知道的臉,有種苦澀慢慢的在心底盪漾開來。
※
秋大爺兄弟們與柳家的幾位表兄相約隔日再敘,便先帶着家眷回景波山莊。
柳誠皓領着兒子們,到了長青園的正堂,小小和秋冀陽被領來拜見外叔祖父。
柳誠皓一見小小,便笑道:“這丫頭啊長得可一點也不像你。依依丫頭。”
聽到叔父喚她依依丫頭,側妃便笑開了。“叔叔這話可真傷人,閨女兒是我生的,卻半點都不肖我。”
“嘿這丫頭不像你,端着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專騙人,是個實在的丫頭,心裡想什麼,臉上是半點瞞不了人。”
柳依依惱了,這不是拐着彎說她嗎?
“叔父在逗你玩呢”寶親王伸手安撫側妃。
“哼他是我叔叔還是你叔叔?”
小小讓老人家拉在身邊坐着,看着外叔祖與孃親鬧着,有些反應不過來。
秋冀陽站在朱平珏旁,看小小不知如何反應,便用手捅了朱平珏一下,朱不珏沒轉頭,只壓低聲道:“幹麼?捨不得啊求我啊”
“來。”柳誠皓讓妻子取出一個木匣,精美的紫檀木,刻着鳳凰于歸。“給。”
小小看着寶親王與側妃,見他們點頭,才伸手接過來。
“看看,這是重陽商業協會金作坊新出的。”
柳二老太太催着小小打開來,小小將釦環打開,一時之間光華璀璨,那是一整頭面,金累絲蝶戀花鈿、髮簪、步搖等,全是以蝶戀花爲主題,以鑲嵌的各色寶石做成花朵,以累絲的手法做出栩栩如生的蝴蝶,單一樣皆非凡品,更何況這一匣,肯定不菲。
小小不解的擡頭看柳誠皓。
“外叔祖?”
“這個啊託你成親的福,柳家織莊、布莊接下來三年的生意都不用愁了。”柳誠皓眉開眼笑。“那些個勳貴像是不花錢似的,訂了一大堆東西,還全讓我看着辦。也不怕我讓他們當冤大頭。”
“就算是這樣,這禮也太過了。”寶親王皺着眉。
“這是什麼話?我送禮物給外侄孫女兒,有什麼不對?”老人家不爽了。
“是啊沒什麼不對,叔叔,您好意思只送這麼一套啊?”柳依依睨着叔父。
“幹麼?”柳誠皓色厲內荏的應。
“叔叔,接下來,侄女兒還有媳婦要婜,您只給小小,平珏老婆那一份呢?”
“你急什麼?他不是還沒娶嗎?等他娶了,新媳婦我自然會給她的。”說着眼睛還往月牙那兒掃。
羞得月牙滿臉通紅,拉着柳家的幾個女眷擋着自己。
側妃還想說什麼,就見一個小丫鬟衝進來道:“不好了,柳鈞柳老爺病了。”
畢竟是親戚,知道柳鈞病了,柳誠皓也坐不住,便要去探看。
“爹,他是晚輩,那能勞動您去探他?”
“是啊爹,還是由兒子媳婦們去看吧”
“平珏你帶着大夫去探望一下,若是他們請的大夫不濟事,就讓大夫幫忙看看。”
“知道了。”
朱平珏找了大夫,與柳家的舅父、舅母們一同前去探望柳鈞。
“你們要不要去從容院?”寶親王送走柳家人,便讓龍大總管請去外院,側妃讓月牙隨叔父夫妻回去住處,身邊就只小小和秋冀陽二人。
小小點頭。“我去看看阿孃,一會兒再過來。”
“嗯,晚上大家一起吃飯,你幫我請郎老爺他們一定要賞光。”
“知道了。”小小笑着應諾,與秋冀陽一同去了從容院。
用過晚飯,回了景波山莊,跟秋老爺請過安,纔回到知福院,詹總管就急匆匆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