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樂把那天與小鈴鐺分開後,被妖姬抓到水底的經過講了一遍,見她還是聽得不太明白,便又把後面鬼僧如何將他從水底宮殿救出來,在這裡與太平教主一場大戰,雖然沒被他搬來的一座大山壓住,最後還是被他用天羅網抓住帶回太平教,以致被困在地牢幾天。
聽了這些,小鈴鐺有些自責的說道。
“林哥哥,都是我不好,我若一刻也不離開這裡,你和壞人打架的時候我就可以幫得上忙了,你也不會被壞人抓住。”
林天樂笑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那張天羅網很厲害的,你若留在這裡,說不定咱們一起被抓了,豈不更糟。”
小鈴鐺一點也不服氣,自信滿滿的道:“纔不會呢。我若在這裡,就一箭將那個什麼教主射死,絕不讓他把林哥哥抓走。”
林天樂拍了拍她的肩膀,小鈴鐺說的或許沒錯,朱雀弓畢竟不是一般的弓箭,或許真的可以射死太平教主,但無論如何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想到自己在那座水底宮殿轉了十八圈也找不到出口的狼狽,林天樂嘆了口氣道:“被困在水下的時候,我到處找不到逃出來的出口,現在到了上面,更是沒法下去,師父救我出來的時候,我竟然一點也不知道是怎麼逃出來的。”
小鈴鐺想了想說道:“你的師父既然能將你從下面救上來,當然也能把你從上面帶下去,找到他老人家不就行了?”
林天樂覺得她說的似乎有道理,其實又很難。
“找他?哪有那麼容易,他從來都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從始至終我只見過他三次,除了知道他叫鬼僧,別的我一概不知,到哪裡去找?除非他能一直留在這裡。”
小鈴鐺很認真的想了想。
“不管是鬼和尚還是鬼老道,他不想讓我們看見他,我們是沒法看到的,說不定你師父他老人家就在附近呢,我們大聲叫他,說不定他就會出來了!”
靠自己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去水底宮殿的通道,救人心切之下,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行不行的先試試看,或許鬼僧真的沒有離開仙源山呢。
“師父……”
“師父……”
二人在湖邊大聲叫了半天,別說鬼僧,連鬼影子也沒見到一個,眼見天色越來越暗,餓得咕咕叫的肚子算是唯一的迴應。
看來鬼僧早就走了,除了小鈴鐺,誰能在這裡連續等上幾天。
救人也是需要能力的,林天樂明白真的沒有這個能力。
救不了人,他覺得有些沮喪,肚子裡也很難受,被困地牢這麼久,除了喝水就是喝水,若不是因爲吃過金木水火四顆內丹,恐怕早就餓得七葷八素,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林天樂的目光從湖面上移開。
“看來師父已經不在這裡,咱們就算喊破喉嚨也沒用,還是回去吧!雖然咱們很想救出被困在下面的人,可是無能爲力也沒辦法。”
小鈴鐺道:“這麼大一座山從天而降壓下來,湖底那座宮殿肯定會被壓塌,下面的人或許早已死光了,林哥哥,你不要多想了,更不要傷心,這不是你的錯。”
林天樂黯然點了點頭。
“再等下去,我們也要被餓死在這裡了,不過離開之前,我們要先把這害人的迷魂花毀掉,免得以後危害人間。”
小鈴鐺當然不會反對,因爲她什麼時候什麼情況下,都覺得林天樂是對的。
幾處花叢,片刻之間林天樂就將其毀了個乾乾淨淨,斬草除根,斬花當然也要除根,隨後他又將花根從地上崛起,拋入湖水中才算罷休。
“林哥哥,現在我們去哪裡?”
小鈴鐺擡起頭問道。
“去哪裡?現在最重要的當然是去可以吃飯的地方,草根再甜,終究也不如飯香。”
聽到有東西吃,小鈴鐺開心的拍手道。
“好耶,好耶!我還要你給我買很多糖葫蘆,其實……其實草根還是沒有糖葫蘆好吃的。”
林天樂也笑了,明明只是兩個人,加上肚子餓的咕咕亂叫,好像四個人在說話。
在發財鎮吃飽喝足,又住了一晚,第二天下午時分,林天樂與小鈴鐺便已到了長安城。
作爲一國之都,長安是個極度繁華的地方,街道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兩旁的房屋鱗次櫛比,店鋪一間挨着一間,生意也都不錯。雖已進入秋天,路旁的槐樹難免會落下許多秋葉,但街道上依然是乾淨整潔,沒有一絲蕭瑟之氣。
小鈴鐺一手拿着兩串糖葫蘆,蹦蹦跳跳跟在林天的後面,開心的不能再開心,彷彿只要有糖葫蘆拿在手裡,這世上便再也沒什麼能讓她不開心的事。
人無論長到多大,只要還喜歡吃糖葫蘆,就多少還保留了一份童真。
林天樂小時候也很喜歡吃糖葫蘆,可是家裡太窮,平時很難吃到,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林老實才會給他買上一串,一顆冰糖葫蘆含在嘴裡,那酸爽的滋味簡直比吃大魚大肉還要過癮,而現在糖葫蘆可以隨便吃了,現在也吃不出那時的味道。
突然林天樂發現前面有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一身黑衣,正是吳有德,怪不得在太平教沒有看到他,原來他早已來到長安。
和吳有德在一起的還有一個白袍老者,面貌清癯,眉毛很淡,二目卻精光四射,還長着一個鷹鉤鼻子,看相貌應該在五十上下,奇怪的是頜下卻沒有鬍鬚。太平教裡穿白袍的只有護法,看這人的穿着與方護法一模一樣,毫無疑問,他就是太平教的另一個護法。
林天樂恐怕吳有德認出自己,忙拉小鈴鐺一起躲到路邊一棵大槐樹後面,看着他們兩個一起進了不遠的“醉仙樓”。
林天樂想跟進去看看,可是他與吳有德曾見過幾面,這樣直接進去肯定會被認出來,看到路邊有一個賣斗笠的,他買了一頂戴在頭上,拉着小鈴鐺一起跟了進去。
進了酒樓也不摘下斗笠,多少有些不正常,不過長安城的人不是一般小地方可比,多少見過些世面,什麼樣的怪事沒見過,所以也沒人把這當回事,就連吳有德也只是向林天樂這邊看了一眼,便自顧與那白袍老者竊竊私語。
找了個角落不起眼的桌子坐下,隨便點了幾個小菜,林天樂一心想聽他們密謀些什麼,對面前擺的酒菜也全不在意。
酒樓里人聲嘈雜,吳有德與那白衣老者說話的聲音又極低,縱是這樣,林天樂還是聽得清清楚楚,想必這是他服下幾顆內丹的功勞。
吳有德先敬了那白衣老者一杯酒,二人先是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後面將聲音壓得更低,確信旁邊已沒有任何人可以聽到,才放心說道。
“ 司空護法,武元華已送出消息,那昏君住在太極宮甘露殿,今夜便可行事。”
原來那白衣老者是太平教左右護法中的右護法,叫司空長明,同爲太平教護法,他比方護法的武功可要高出不少,因爲他是前朝太監出身,所以這麼大年紀還沒有鬍子,雖然他的聲音很低,聽得出還是有些尖細。
“消息可靠嗎?”
吳有德道:“司空護法儘管放一萬個心,武元華在宮中潛伏這麼多年,不是絕佳的機會,她是不會隨便送出消息的。”
“恩,那便今夜動手。”
吳有德諂媚一笑。
“司空長老得手以後,教主就會趁亂髮兵,以後他老人家打下江山君臨天下之際,司空護法可是第一功臣,到那時可別忘了提攜一下小人。”
司空長明雖然貴爲護法,有些事情還沒有下面的人知道的多,吳有德被派在在長安潛伏了幾個月,對這裡的情況已很熟悉,這便是基層的優勢。
司空長明又道:“皇宮那麼大,恐怕我花一夜的功夫未必找得到甘露殿。”
吳有德笑了,聲音裡透着一絲得意。
“這麼大的事情自然要裡應外合方可成事,司空護法儘管放心,一切早已安排妥當,酉時以後你到大明宮南門外等待,不消多久就會有個姓張的老太監把你引到太極宮,並告訴你那昏君的寢宮甘露殿在什麼地方,而且已在牆上做下記號,司空護法可以先在他的住處藏身,子時下手,神不知鬼不覺便要了昏君的命。”
司空長明也是太監出身,方纔說的太監兩個字,吳有德擔心犯了他的忌諱,又補充道。
“張公公做事謹慎,絕對不會出半點差池。”
看來蔣巡遊所說的一點沒錯,太平教真的要刺殺李世民,只是沒想到事情來得這麼快,自己若晚到一天,恐怕事情已經沒有了挽回餘地。世間萬事往往就是諸般巧合,若不是在這裡撞見吳有德他們二人,自己又怎麼會偷聽到這麼準確的消息。
事情至此已經再明顯不過,林天不再關心他們後面還說些什麼,在桌上放下一錠銀子,拉着小鈴鐺一起悄悄出了醉仙樓。
小鈴鐺又遇見一道沒吃過的菜,長安名菜燒三鮮,正吃的津津有味被林天樂急匆匆拉了出來,有些不明所以,問道。
“林哥哥,你這麼着急要帶我去哪裡啊?”
林天樂四處看了一眼,低聲說道:“不着急不行啊!人命關天,不能耽擱,而且還不是一般的人命,搞不好過幾天被來個全國舉喪。”
小鈴鐺似懂非懂道:“全國舉喪?你是說皇帝要死了嗎?”
她這聲音實在有點大,林天樂趕緊“噓”了一聲,示意她小聲一點,這種話若是被多事的人聽到不報官纔怪,又會憑空生出許多事端。
現在已經過了午時,林天樂必須儘快找到程處嗣,讓他進皇宮告訴皇上早做防範。
雖然只去過程府一次,林天樂還是很容易便找到那裡,可到了程府,又發生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意外,程處嗣竟然已經不住在那裡。
原來程處嗣帶兵滅了反賊楊諒,平亂有功被封爲明威將軍,並賜了一座將軍府,已搬至將軍府居住。
一路打聽,日落時分他才找到明威將軍府,沒想到又遇到攔路虎,開門的說什麼也不讓他和小鈴鐺進去。
雖然時間緊迫,林天樂還儘量讓自己保持耐心。
“我是你們程將軍的朋友,找他有十分緊急之事。”
看門軍兵趾高氣昂道:“天下有一多半人都想說自己是程將軍的朋友,程將軍哪有那麼多朋友,你睜大眼睛看看,這裡可是明威將軍府,將軍府若是誰都可以隨便進去的,那還叫將軍府嗎?”
林天樂壓住火氣道。
“事關緊急,別說是將軍府,就是皇宮,我今天也必須得進去。”
看門軍兵並不買賬,冷笑一聲。
“笑話,這裡我說了算,你以爲是你們窮老百姓的家,別人說進去隨便進去,說出來隨便出來。”
小鈴鐺可沒那麼好的耐心,見看門的這麼不講理便要發火。
就在這時程處嗣從裡面出來了,他本來要趕去同僚那裡赴宴,沒想到一出門就看到了林天樂。
他幾步向前拉住林天樂的手,彷彿有說不完的話。
“林兄弟,哪陣香風把你吹來了,在辟邪村你怎麼也不告訴哥哥一聲說走就走,這些日子來可想死我了……還有,那晚我去劫楊諒大營,跑了一個禹凌素,多虧你把他抓了放在路邊……”
事情緊急,林天樂顧不得解釋這些瑣碎之事,現在多耽誤一會兒,可能都會造成一場天下大亂。
“那人可不是我抓的,程兄,我有一件十萬火急的事情趕來告訴你,晚了後果不堪設想。”
程處嗣顧不得再去赴宴,一邊把林天樂往裡面讓,一邊道。
“什麼事情這麼緊急?有什麼事咱們進去再說。”
進去的時候,小鈴鐺狠狠瞪了看門的一眼,看門軍兵只是縮了縮脖子還了個笑臉,完全沒有了方纔的耀武揚威之態。
進到屋裡,茶水也沒顧得上喝一口,林天樂先把蔣巡遊跟他所說的事複述了一遍。
程處嗣聽了,先是愣了半晌,此事的確事發緊急,太過重大。
“這消息可屬實?”
“千真萬確。”
林天樂又將在醉仙樓聽到吳有德與太平教左護法密謀今夜行刺皇上的事說了一遍。
“太平教密謀犯上作亂皇上早有耳聞,只是沒想到他們竟已暗地裡招兵買馬,準備的這麼充足。”
程處嗣又看了看林天樂,彷彿在進一步確認真假。
“那武才人現在可是皇上面前的紅人,如果消息不實被說成誣告,你我二人可都吃不了兜着走,不過我相信林兄弟你說的不會有假。”
“如果此事不實,我願承擔欺君之責。”
林天樂斷然道。
如果說親眼所見,親耳所聽還有假,那世上還有什麼是真的?
程處嗣等的就是他這句話,如果說此事有虛,由林天樂擔責,如果一切屬實,救駕可是一件不小的功勞,而且這功勞無異於一個從天而降的餡餅。
誰都喜歡天上掉餡餅的事,更希望餡餅能砸在自己頭上。
“來人,備馬。”
酉時已過,刺客應該已經躲進了太極宮,再遲半步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門外備好了兩匹馬。
“小鈴鐺,你在這裡等我。”
林天樂說完,沒等小鈴鐺回答,與程處嗣已上馬疾馳而去。
從午時到現在,時間點點滴滴過去,林天樂和程處嗣快馬加鞭趕到太極宮已是亥時。
太極宮實際上是太極宮、東宮、掖庭宮的總稱,整個太極宮的規模宏大,四周設門十座;南五,即中間的承天門,東爲長樂門、永青門,西爲廣運門、永安門;東一,即通訓門;西二,即通明門、嘉猷門;北二,即玄武門、安禮門,宮中建築按前朝後寢定製設置。
在這些殿宇中,有兩座最爲重要, 一座便是皇帝的寢宮甘露殿,太宗皇帝便在此批閱奏章,讀書、用膳,以及宣召嬪妃侍寢. 另一座則是皇后的住所,立政殿,自然有母儀天下之勢,長孫皇后便居住於此。
不想越是着急事情越多,到了虔化門,在宮門外又遇到攔路虎,攔住他們的是御林軍右統領李綱,也就是他的兒子曾經在長安大道上騎馬撞人,被林天樂教訓過。
“站住,什麼人敢擅闖皇宮!”
程處嗣雙拳一抱說道。
“李統領,我有急要事稟報皇上。”
李綱道:“我說是誰,原來是程將軍啊,你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這可是皇上的寢宮,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現在已經是三更半夜,這個時候還想見皇上,別說是你,就是你爹來了也不行。”
程處嗣急道:“事態緊急,今夜有刺客進宮行刺,我必須馬上要見皇上。”
李綱冷笑道:“什麼?有刺客進宮,我們御林軍怎麼不知道?你不要危言聳聽,打擾萬歲爺休息,驚擾聖駕可也不是個不小的罪過。”
程處嗣怒道:“李統領,你這樣不明是非,肆意妄爲,萬歲爺萬一有個閃失,你可擔待得起嗎!”
“哈哈!你嚇我,這可是赤裸裸的恐嚇,保護皇上是我們御林軍的職責,難道還要你來教不成?
”李綱大笑着向身後那些御林軍道。
“兄弟們,咱們兢兢業業保護皇上這麼多年,今天有人不把大夥放在眼裡,把咱們當成了廢物,不知道你們是不是廢物啊?”
“不是!”
衆人異口同聲道。
“你……”
程處嗣氣得胸口起伏。
“我什麼?這事還輪不到你說話,想拿皇上的安危來壓我,你以爲我是三歲孩子,被你輕飄飄幾句話就能嚇到?”
林天樂實在沒想到,無論是給當官的看門,還是給皇帝看門,這些人都是這麼飛揚跋扈,比主子還要豪橫,也許就是所謂的狐假虎威。
皓月當空,風輕雲柔,本是美不勝收的夜空卻透露着重重殺機。
突然,數十丈外的屋頂上掠過一個白影,因爲宮殿建築特高,月亮地又亮,所以隔得很遠也能看得真切。林天樂能看到,並不代表別人也能看到,他的目力當然不是一般人所能企及。
程處嗣與李綱還在那兒劍拔弩張的對峙。
“程將軍,我先去救駕……”
話未說完,林天樂已飛鳥般敏捷地掠過高牆,眨眼間沒了蹤影。
李綱揉了揉眼睛,難道自己出現了幻覺?剛纔面前明明站着兩個人,怎麼就只剩下了一個。
作爲御林軍右統領,武功當然也是百裡挑一,除非是鬼,他不相信有什麼人會有這麼好的輕功。
當然了,他並不知道林天樂的馭風術乃是仙法,豈是武林中人的輕功可比。
“剛纔有人過去嗎?”
既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便只有向手下求證。
“有。”
“沒有。”
“好像有。”
“好像沒有。”
他自己都沒看清楚,更何況他那些手下,更是說不出個子午寅卯。
“到底有還是沒有?”
李綱有些氣急敗壞,如果半夜有人闖進皇宮那可不是小事,搞不好會讓自己丟了腦袋,明明知道剛纔面前站着兩個人,有一個已經進去了,他還是沒有一點自信,想讓別人幫着確定一下。
“刺客已經入宮,還不快去救駕。”
程處嗣雖然沒看到什麼,但他知道林天樂已經發現了什麼,這情形下片刻也不能耽擱,徑直往裡便闖。
李綱猶豫了一下,如果皇上出事,自己的腦袋也不穩當,當下沒再阻攔,帶人與程處嗣一起直奔皇上的寢宮。
沒費多大勁,林天樂很快追上前面那個白影,月光下已看清正是在醉仙樓見到的那個人,也就是太平教的護法司空長明。
太極宮甘露殿的建築都是琉璃瓦頂,光滑如鏡,一般人在上面恐怕站都站不穩,他在上面飛掠卻如履平地,顯見輕功之高,縱是如此,林天樂如影隨行跟在他後面,他竟然絲毫未覺。
遠遠一處房屋牆壁上閃着一塊巴掌大的熒光,在月光下若不留意很難發現,司馬長明縱身上了房頂,伏在上面往下觀看。
做賊的人,下手偷竊的時候最怕別人看見。
行刺的人,動手的時候當然更怕被人發現。
當司空長明察覺背後有人的時候,林天樂已經到了他身後兩丈之處,他實在沒有想到大內之中竟然有這樣的高手,吃驚之下騰地一躍而起,四處看看只有林天樂一個人,才稍微放下些心。
二人在大殿上對峙了很久,誰也沒有出聲。
司空長明作爲一個刺客,進宮行刺本就冒着很大風險,自然不願發出聲音驚動更多人,林天樂則更是氣定神閒,一動不動盯着司空長明,準確的說,應該是盯着他手裡的兵器。
司空長明所使的兵器是天荷鳳尾鐔,屬於一種外門兵器,長柄一端縛荷葉形鏟,前刃部鋒利,可鏟、可扎,另一端縛形似鳳尾之金屬器械,尾尖鋒利,兩側有鉤,可刺,可鉤挑。林天樂雖然閱歷日漸豐富,好奇之心仍未褪盡,遇到沒見識過的東西仍然免不了要多看兩眼。
把這麼長的一件兵器帶進來,皇宮裡若沒人接應那簡直不可能。
空氣中殺氣越來越重,林天樂的青龍劍彷彿凝上一層寒霜,司空長明的天荷鳳尾鐔也似乎繞上了一團烈火。
水火向來是不相容的。
高手過招講的不是先發制人,而是後發先至,不找準對方的空門,不掌握敵人的弱點之前絕不會輕舉妄動。
皇宮內院戒備森嚴,到現在竟然還沒一個人發現甘露殿大殿之上站着兩個人。
再等下去,後果只會越來越糟糕,司馬長明先失去了耐心,雙目精光暴射,舉起天荷鳳尾鐔,一招“鳳點頭”試探攻出,鏟頭幻化成點點寒星,點與點之間幾乎沒有問隙,襲向林天樂胸前。
這一招實在太過普通,但司空長明一生經歷陣仗無數,很明白簡單的招式有時也是最有用的招式,而且不會出招後就讓對方窺到自己的虛實。
林天樂以一招“拔犀擢象”引開對方攻勢,隨後揮出五朵劍花,五劍渾如一式分刺司馬長明五處要害。
轉瞬之間,二人已鬥了數十招,招招致命,步步驚心。
林天樂的靈犀劍法講究的是劍走輕靈,司空長明仗着鐔重力沉數次想要搶佔上風都被林天樂輕描淡寫的化解。
照這樣打下去,只怕打個一天一夜也難分出勝負,不光司空長明心驚,林天樂心內也不由唏噓,同爲太平教護法,這個右護法可比姓方的左護法可厲害的多。
司空長明急於求勝,一招“力劈華山”舉鐔當頭罩下,被林天樂避過,不想正打在大殿房脊之上,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屋頂被打了個大洞,這是外面看到的,裡面更慘,房樑已經被打斷了。
此時正是深更半夜,靜夜之中這一聲巨響猶如晴天打了個霹靂,恐怕太極宮外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宮中的侍衛若還聽不到,那恐怕不是耳聾就是一幫死人了。
“什麼響聲?”
“大殿上有人……”
“快來護駕……”
無數人由四處涌向甘露殿。
不光外面的人亂糟糟慌作一團,屋內也傳出一聲驚呼,是個女人的驚呼。
接着又一個傳出一個男人說話的聲音,聲音有些蒼老但很沉着,這種情況下還能保持鎮靜,毫無疑問肯定是個大人物。
“發生了什麼事?”
說巧不巧,世上的事往往都有諸般湊巧,在這萬分緊急的時刻,程處嗣和李綱帶着御林軍也及時趕到了。
其實也算不上及時,若非林天樂及時阻攔,恐怕有十個皇上現在也早就沒命了。
眼見人越聚越多,燈籠火把把上上下下照得一片通明,看來今夜刺殺行動註定失敗,正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司空長明虛晃一招向長樂門方向疾掠而去。
李綱大聲命令道。
“放箭!”
程處嗣連忙阻止道。
“不能放箭,上面有自己人。”
李綱暫時顧不得外面,帶人進了寢宮。
““我去救駕,程將軍,你快些帶人去抓住那刺客。”
程處嗣一躍而起上了大殿屋頂,看到林天樂正在追前面的白衣人,也就是刺殺皇上的刺客,想也沒有多想隨後跟上,追着追着,與二人的距離卻越來越遠,只好喊道。
“林兄弟,千萬別讓那個刺客跑了……”
林天樂與司空長明在月光下猶如兩道煙霧,飄忽之間已越來越遠,也不知他聽沒聽到。
甘露殿內,李世民已穿好衣服,睡夢之中,禍從天降,一根大梁從上面掉落下來,這皇宮內殿非是一般民居,建得結結實實,竟然會發生這種事,着實叫人大出意外,幸虧武才人在上面護住他,二人一起滾下龍牀,回頭看看,龍牀已被掉下的大梁砸得粉碎,人若還在上面不被砸扁纔怪。
雖然有些驚魂未定,但他畢竟是個馬上將軍,危險的場面經得多了,很快便鎮靜了下來。
李綱提心吊膽到了屋裡,不知道皇上是生是死,聽到李世民咳了一聲,一顆懸着的心纔算放下一點,兩腿一軟跪了下來。
“臣救駕來遲罪該萬死,請皇上恕罪,此地危險,還請萬歲爺儘快移駕別處!”
皇宮裡亂作一團的同時,林天樂跟在刺客後面已追出皇城。
司空長明雖然很容易就被林天樂追上,但他知道對方一時也勝不了自己,所以並不擔心,被追上了,便回身與他打幾個回合,然後伺機再逃,就這樣追追逃逃,逃逃追追,時間流逝中,離天亮已經不遠。
林天樂一是仗着年輕,二是曾服用過幾顆內丹,追他三天也不會覺得累,司空長明就不一樣了,畢竟年歲大一些,手中兵器又沉,折騰了這麼大半夜氣力難免不濟,可是他跑來跑去怎麼也甩不掉林天樂,知道再撐下去自己難免吃虧,心下開始有點發慌,
長安城內雖然有接應的人,然而現在離長安已遠,而且他也知道教主派出的內應並不比自己強,縱然撤退到那裡至多隻是多拉個墊背的,還會把太平教在長安的據點暴露了,所以他跑的時候根本沒想往那裡去。
現在看來若想保命只有回老巢太平教,回到那裡人多勢衆,纔能有恃無恐,他被追了這麼久,已經跑了一千多裡地,就連千里馬都能做到的事,他們兩個一前一後,沒費多大勁就做到了,若在一般人看來簡直匪夷所思,對二人來言倒算不得什麼。
看到那座半山腰之上所建的宮殿,林天樂知道已經追到了太平教的地盤,不覺放慢了追趕的速度。
到了自家的地盤,司空長明長出了口氣,膽氣也壯了起來,見林天樂放慢了速度,挑釁道。
“來追我啊!有本事你再來追,不敢來的是王八蛋。”
出門不看黃曆,落得如此狼狽,他也是被林天樂追了半夜追的急了,連兒時與人吵架罵人的話都用了上來。
林天樂知道他仰仗什麼纔有了膽氣,笑道。
“有本事你別跑。”
司空長明也道。
“有本事你來追。”
“你不跑我就追。”
“你不追我就不跑。”
這一老一少竟孩子似的拌起嘴來。
俗話說窮寇莫追,林天樂真的不想再追下去了,他倒不是怕太平教人多勢衆,而是有些忌憚太平教主陽恨天手裡的那張天羅網,不想自投羅網。窮寇莫追,追必有悔,做人應該有冒險的精神,也應該不怕冒險,但沒必要的險還是不要去冒的好。
既然已經阻止了太平教刺殺當朝天子,天子也知道了太平教要造反,剩下的事已不是自己所能左右,還是快點去太虛觀打聽爹爹的下落要緊,況且石二脾氣有些反覆無常,他一個人帶着七彩補天石去修復太玄寶鏡,多少有點叫人不放心,萬一他犯了牛脾氣,再節外生枝鬧出什麼意外那可就糟了,人總要有點私心,還是先去解決自己的事更爲重要。
想到這裡,林天樂也不再理會司空長明,念起馭風咒一陣疾風似的回了長安城。
一輪旭日東昇,給黑夜拉上序幕,昨夜中發生的故事已經寫上結尾。天空一片蔚藍,明鏡一般映出紅塵是非冷暖。
程處嗣回了將軍府,見林天樂平安回來,雖然沒有抓住那個刺客,他也很高興。
“林兄弟,你怎麼現在纔回來?我一直爲你擔心呢!”
林天樂坦言道:“有辱使命,真是有愧,和那個刺客玩了一夜的貓捉老鼠遊戲,結果還是讓他鑽回了老鼠洞。”
看到林天樂回來,小鈴鐺眼圈一紅,語氣中滿是關切。
“林哥哥,你去了哪裡?擔心死我了!你怎麼又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我真怕又要等你好多天。”
程處嗣笑道:“這位小鈴鐺姑娘對你可真好,坐在客廳裡等了一夜,早上連早點也不願吃,幸好你回來了,否則還真不知該怎麼勸她。”
想到曾讓小鈴鐺在仙源山等了自己七天,今天又讓她在這裡等了自己一夜,林天樂心中歉意更甚。
這世上能有一個願意用心爲你等待的人,該是多大的一種幸運。
看到小鈴鐺可憐兮兮的樣子,林天樂心一軟拉住她的手安慰道:“我當然不會有事,小鈴鐺,以後走到哪裡我都帶着你,再不會丟下你一個人。”
或許有時候,人會重複相同的話,只是說的時候心境會有很大不同。
聽了這話,小鈴鐺才露出笑臉。
“雖然你平安回來,不再讓我擔心,不過還是要罰你給我買十串糖葫蘆。”
林天樂也笑了。
“別說十串,就是一百串也行。”
小鈴鐺睜大眼睛認真道。
“那樣豈不是要撐死我,即使不被撐死,牙齒也被酸掉了,我纔不要那麼多,十串就行。”
程處嗣命人準備早飯,向林天樂和小鈴鐺說道。
“二位別隻顧着說話,我可不想陪你們一起捱餓,咱們一邊吃飯一邊說。”
很快有人擺上飯菜,林天樂和小鈴鐺真的餓了,自然也不會客氣,特別是小鈴鐺,吃的狼吞虎嚥,沒有一點女孩子的矜持。
”林天樂不知道自己去追司空長明後,皇宮內又有什麼變化,問道:“太平教的事,程兄已經稟報皇上了吧!除了武元華,還有一個姓張的太監也是太平教的奸細。”
“林兄所說的一切我都稟報了皇上,皇上本來對太平教的事已有所瞭解,沒想到他們膽大包天,竟然敢派人入宮行刺,龍顏大怒,不日將進行討伐,也已命人將宮中所有姓張的太監抓起來嚴審,無關的全都趕出皇宮。”
頓了頓,程處嗣嘆了口氣接着道。
“不過殿內房樑掉下來的時候,武才人用身體護住了皇上,也算是救駕有功,而且皇上對她寵愛有加,怎麼也不願相信她也是太平教的奸細,沒有殺她,後來在我們做臣子的極力勸說之下,皇上才決定待日後查清事情原委,再將她送入感業寺。”
這個結果讓林天樂頗爲意外。
“這……縱虎歸山,後患無窮,恐怕皇上這麼做,對大唐江山極爲不利。”
程處嗣也感嘆道:“人老了,難免都會有婦人之仁,就算貴爲天子也在所難免。”
或許人性的缺點就是這樣,少年的時候容易衝動,成年以後心開始變得強硬,而到了老年,只要本性不是多壞的人,多少都會變得仁慈。
東西吃的差不多了,林天樂便要告辭,程處嗣誠摯挽留道:“林兄救駕有功,皇上還想見你,你又何必急在一時。”
林天樂淡然一笑。
“若不是程將軍及時帶我去皇宮,我連地方都找不到,談何救駕?所以主要還是程兄的功勞,況且我一介布衣不知禮數,這皇上還是不見得好。”
程處嗣大感意外,普通人能見皇上一面,可能就會有個晉身的機會,那可是件三生有幸也求之不得的事,沒想到林天樂一點也沒把這當回事。
“林兄,多少人夢寐以求想見皇上一面都見不到,你怎麼……?”
林天樂捏了捏眉心。
“實在是小弟有要事在身,真的不能再多耽擱,而且刺客也沒有抓到,我也無顏面聖,任性之處,請程兄多多擔待。”
程處嗣惋惜道:“既然林兄態度如此堅決,我也不敢強留,男子漢大丈夫誰不想有個建功立業的機會,本來我想等皇上征討太平教時,舉薦林兄一起上陣殺敵,以林兄的能力何愁什麼高官厚祿,沒想到你如此淡泊名利。”
世人誰不想名利二字,若在以前,林天樂最大的抱負還真的是謀個一官半職光耀門楣,但人是會變的,經過如此巨大的家門不幸,他的心態早已發生了變化,覺得親情纔是世間最重要的東西,所以,他現在更加迫切地想要去尋找爹爹。
不是嗎,人往往總在失去以後,纔會更加懂得珍惜。
林天樂又說道:“程將軍,你我也不是外人,當今朝廷人才濟濟,多一個我,少一個我,實在無足輕重,況且對我來說,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程處嗣暗暗盤算了一下,林天樂離開,這救駕的功勞就全落在自己頭上,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再加上看他去意已決,便不再挽留,命人捧出一千兩銀子,至於皇帝那裡,怎麼說就全在自己了。
林天樂知道出門在外沒錢的難處,也沒有推辭,不過只收了五百兩,剩下的五百兩賞給了程府下人。
雖是一夜沒睡,林天樂與小鈴鐺倒也沒覺得困頓,二人告別了程處嗣,便離開長安直奔太虛觀。
小鈴鐺又恢復的原來的笑臉,她的想法很簡單,只要林天樂不丟下她一個人,跟他去哪裡都成,便是刀山火海也一樣去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