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紫鬼雖然很喜歡這條鞭子,但也懂得無功不受祿,怎麼可以隨便接受別人這種饋贈。
“那可不行,我怎麼可以隨便接受您這麼貴重的東西。”
無邪老人可不管她這一套,把鞭子往她手中一塞。
“嘻嘻,一把鞭子而已,有什麼好的,這東西在我手裡,除了用來放羊,別的一點用也沒有,你一語解了我幾百年的煩惱,收下此物也不算過分,別再婆婆媽媽,惹我老頭子生氣。”
無邪老人正在興頭上,人在高興的時候,往往比什麼時候都大方。
沒想到自己萬分看重的東西,只是別人牧羊的工具,他完全沒把這條玄武鞭當回事,古紫鬼見自己如果不收下真的會惹無邪老人生氣,況且有了此物鳳凰山一路之上或許還派得上用場,便不再拒絕。
“老人家,如此便多謝您了。”
古紫鬼滿心感激道。
無邪老人拍了拍腦袋,好像又想起了什麼,問道:“小丫頭,你方纔好像說過,你的煩惱比我的煩惱還大,你倒說給我聽聽有什麼煩惱,或許我老人家幫得上你。”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無邪老人竟然也有心幫幫古紫鬼。
古紫鬼輕輕嘆了口氣,也沒做隱瞞。
“唉!我不遠萬里而來,要去鳳凰山求得火鳳之羽救人,沒想到還沒進入仙界,就被兩界山的山神攔住去路,求又求不成,打又打不過,一點辦法也沒有,救人如救火,再這樣耽擱下去實在不是辦法,心內焦急萬分。”
無邪老人嘻嘻一笑,輕描淡寫道:“你說山神那小子,這都不叫事兒,明日我去兩界山放羊帶你過去,他要敢阻攔,看我不打斷他兩條腿。”
古紫鬼些許懷疑這老頭是不是吹牛。
“不是吧!老人家,兩界山可是仙山,您竟然要去那裡放羊?”
無邪老人道:“管他什麼仙山俗山,我要去的地方,誰攔得了我?兩界山山後水草肥美,我每隔幾天都要趕着羊羣去幾次,每次去山神那小子都要阻攔我,然後被我教訓一頓,數百年來,虐他不下千百次,他就是死心眼,沒記性,就是現在每次我去放羊,經過那裡他還攔着,結果還是一樣被我收拾。”
自己面對的強大敵人,在無邪老人眼裡猶如一個三歲孩童,古紫鬼不由欽佩的看了看他。
“好了,你先跟我回去,明天我老人家帶你過山。”
無邪老人說着便起身帶路。
面對的困難有了解決的辦法,古紫鬼心情也舒暢了許多,隨無邪老人回到他的住處,好好休息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日出東方,赫赫揚揚,無邪老人從羊圈裡趕出羊羣,這場面把古紫鬼看呆了。
這些山羊人長得都是羊首人身,雖然是人身,身上還長滿羊毛,頭上還生着一對犄角,兩眼金黃,有的站着,有的爬着,見到前前有青草便會低下頭貪婪地啃食。
其實這些惡人變羊之前頓頓要好酒好肉,無肉不歡,現在最喜歡吃的卻是青草,這種身不由己的改變,也實在由不得他們。
看到這些山羊人,古紫鬼還是覺得他們現在這個樣子有些可憐,不過轉念一想,這都是些十惡不赦的壞人,根本不會改好,少了約束就會變本加厲去害人,對壞人的仁慈就是對好人的不公,如今他們變成這樣也是罪有應得,有了一張羊皮的約束再也無法作惡倒也是好事。
羣羊知道要去兩界山草場,一個比一個跑的歡,你爭我趕,很快到了兩界山前。
土地爺昨天被古紫鬼給嚇跑,還沒敢回來,只有山神拿着大斧頭擋在山前。
無邪老人看到山神,指了指他輕蔑的說道:“小小子,沒聽說過好狗不擋道,還不趕緊讓開,是不是幾天沒修理你皮又癢了!”
山神也不含糊,回道:“老小子,沒羞沒臊,又來這裡放羊,把一座仙山糟蹋的不成樣。”
聽了他們相互的稱呼,古紫鬼心中暗覺好笑。
無邪老人反駁道:“小小子,你這麼說可就錯了,你看這兩界山草木茂盛,若不是我的羊羣留下的羊屎羊尿當肥料,哪會有這麼好的長勢,你可別不識好歹。”
山神道:“老小子,我說不過你,不想跟你囉嗦,反正就是不讓你來過去。”
無那老人嘻嘻笑道:“說我沒羞沒臊,我看你纔是沒羞沒臊,你豈止是說不過我,打又能打過我嗎?哪次不是被我老人家修理一番,是不是非得挨一頓胖揍你才舒服!”
山神被臊的滿臉通紅,卻依然心服口不服。
“打不過你是我沒本事,守護此地是我的職責,任你虐我千百遍,還要守住這座山,說什麼我也不能放你們過去。”
古紫鬼有心想試一試玄武鞭的厲害,她抽出鞭子,轉頭向無邪老人說道:“老人家,殺雞焉用宰牛刀,如今有了這把鞭子,就讓我來鬥一鬥他吧!”
無邪老人卻沒有同意。
“那可不成,那可不成,這玄武鞭抽山山崩裂,抽水水斷流,你抽在這小小子身上,還不要了他的小命,不管怎麼人家也是一方正神,他雖擋路,罪不至死,況且也不用我老人家親自動手,幾隻羊兒就能把他打發了。”
只見無邪老人招了招手,四隻體格健壯的山羊人立刻一擁而上,拉胳膊的拉胳膊,拽腿的拽腿,把山神架起來扔到遠處一個水溝裡,水花四濺,他的大斧頭也不知飛到了哪裡。
這麼多年裡,山神這麼受欺負,也不是沒向玉皇大帝稟報,玉帝就把這事兒交給閻王去辦,可閻王查了生死簿,沒有無邪老人的名字,也推說管不了,就這樣你推我,我推你,打太極一樣推來推去,天上不管地下不問,無邪老人又不願在人間呆,從此在這三不管的地界更是逍遙自在。
打通了道路,羊羣像個軍隊似的浩浩蕩蕩奔向山後,無邪老人一招手,向古紫鬼喊道:“小丫頭,快跟我們過去吧!”
“好勒!”
這樣好的機會,古紫鬼豈能錯過,清脆的答應一聲,緊緊跟在羊羣后面,遠處山神從水溝裡爬出來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氣得直跺腳,卻又無可奈何。
過了兩界山,古紫鬼剛要辭別上路,無邪老人叫住她,又千叮嚀萬囑咐一番。
“小丫頭,這一路之上不知要翻過幾座山才能到達鳳凰山,那些山神土地肯定還會攔你,不讓你過去,你可拿出玄武鞭嚇唬他們一下,自然會通行無阻,不過千萬不要過火,真的動手殺了他們可就不好玩了,這些山神土地雖然是操着天上的心,幹着地上的事,大小也是個神仙,仙界中的人你可別得罪,真的失手不小心殺了他們後果嚴重,必遭天譴,那五雷轟頂的滋味可不好受。”
古紫鬼連連點頭表示謹記在心,繼續踏上前路。
一路之上人跡皆無,所經之處芳草碧連天,偶有野花參差其中,山上則是松柏長青,險峻的地方,猶如鬼斧神工,白雲繚繞之處偶有仙鶴飛過,留下幾聲鶴鳴。
按照無邪老人所說的辦法,古紫鬼屢試不爽,那些想攔她去路的山神土地,一見到玄武鞭無不驚慌失措,差事重要,命更重要,哪裡還有一個敢和古紫鬼動手,索性都睜隻眼閉隻眼任由她過去。
足足翻過九座大山,草木逐漸稀疏,穿過一片茂密的梧桐林,前方又是一座大山,山勢平緩,如一隻靜臥的鳳凰。
與衆不同的是,山上沒有一棵花草樹木,土石盡是赤色,猶如被火燒焦了一般,一片裸露的岩石之上,刻着三個黑色的大字“鳳凰山”。
古紫鬼心中大喜,一路歷盡千辛萬苦,終於到了鳳凰山,喜悅之餘她不免有些困惑,這山上光禿禿的哪裡有鳳凰的影子,別說是鳳凰,就連麻雀也看不到一隻,那些好事的山神土地也沒有一個露面的,想要找個人問一下也不可能。
“山上有人嗎?”
古紫鬼喊了一聲,只有空谷回聲。
“山上有人嗎?”
就這樣喊了幾聲,除了傳來的迴音再沒別的。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古紫鬼看到山腰之上,隱隱約約有亭臺樓閣顯現,想必那裡有人,古紫鬼加快腳步,不多會兒到了近前。
半山亭中有個人擋住了她的去路。
“什麼人敢闖鳳凰山禁地,又在這裡大聲喧譁!”
古紫鬼擡頭一看,亭中站着一個與自己年歲相仿的童子,骨清神爽,頂結丫髻短髮,一身道裝,長袖飄風,黃絛緊束龍頭結,芒履輕纏蠶口絨,神采奕奕,儀表非凡,果然仙界中人自與凡人不同。
既然是仙界之人,自然該尊稱一聲,古紫鬼郎聲問道:“請問仙童,這裡是不是鳳凰山?”
那個小童撇了古紫鬼一眼,神情有些不悅。
“這山神土地又不知躲去哪裡下棋偷懶,有人上山也不阻攔……不錯,這裡就是鳳凰山,我也不是什麼仙童,而是這裡的鳳凰使者,不過我看你非人非仙,而是個女鬼,如何能進得了仙界?竟然還來到鳳凰山?這裡豈是你能隨便來的地方!”
人有高低貴賤之分也就罷了,沒想到做鬼也要被神仙看不起,休說塵世之間,看來這三界之中也是處處充斥歧視,不過此來有求於人,古紫鬼也只能強壓住火氣,儘量對人家客客氣氣。
“敢問使者,這山既然是仙界鳳凰山,按說該是鳳凰棲息之地,爲什麼看不到一隻鳳凰?”
古紫鬼笑靨如花,誠心誠意問道。
鳳凰使者不知哪裡冒出的雅興,竟然吟了一首詩。
“鳳凰山上鳳凰遊,鳳去山空水自流,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鶴洲。誰說這鳳凰山上一定要有鳳凰?窮人起了個叫有財的名字,難道就真的是有錢人不成?”
古紫鬼不想和他繞圈子,眉頭一皺,說道:“這鳳凰山上如果沒有鳳凰,要你這鳳凰使者,豈不也是多此一舉?”
鳳凰使者聽了並未生氣。
“山上若有鳳凰,難道你會看不到,那樣豈不白長一雙眼睛。”
古紫鬼執拗道:“我偏偏就是不信,鳳凰山上真的沒有鳳凰!”
鳳凰使者呵呵冷笑一陣,驕傲地揚起了頭。
“既然不相信,你又問我做甚?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古紫鬼盡力壓住火氣,使聲音變得平靜。
“使者,我本不該來這裡,不過救人心切也顧不了那麼多,我來這裡只想求得火鳳之羽救人,有過之處還請多多擔待,大仁大量幫我這一次。”
鳳凰使者先有些沒耐心了。
“這裡不過是一片荒山野嶺,連鳳凰都沒有,哪裡有什麼火鳳之羽,你就別癡心妄想了,不過你既然有本事來到這裡,自有過人的本事,更無需別人擔待,但是我奉勸你還是聽我良言相勸,好來好回,在這裡耽擱久了沒什麼好處。”
對這種油鹽不進的人,古紫鬼真的不能不發火了。
“我就是把這座山翻個遍,也要找到火鳳之羽,否則今天絕不回去。”
鳳凰使者譏笑道:“鳳凰山表面看着不起眼,但也是仙界的仙山,我倒真想看看你有什麼本事能把這座山翻個遍。”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已然成爲僵局。
費再多脣舌也只是浪費口水,眼下還有什麼好說,穀子鬼抽出玄武鞭往空中一揮,想要嚇退鳳凰使者,向山石上就是一鞭落下,只聽轟然一聲巨響,山腰出現一道巨大的裂痕。
“誰……誰……”
“是誰在這裡鬧動靜?”
山神和土地正躲在一處石洞中下棋,聽到動靜慌慌張張一邊嚷道一邊跳了出來。
鳳凰使者看到古紫鬼手裡的上古神器玄武鞭,也不由變顏變色。
“你……你是什麼人?玄武鞭怎麼會在你的手裡?”
敢情他也怕這玩意。
古紫鬼又把鞭子一舉。
“別問我是什麼人,今天要是不給我火鳳之羽,我絕不善罷甘休!”
土地是當年看守蟠桃園的土地,因爲當年孫猴子大鬧天宮在蟠桃園偷桃子看守不力被貶在此,有經歷有見識,知道無論是人是鬼是妖,他們這最底層的小仙都惹不起,忙在一旁道:“姑娘且息雷霆之怒,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
鳳凰使者道:“你們兩個躲到哪裡去了?把這人放上山來,我說這裡沒有鳳凰,沒有火鳳之羽,她說什麼也不信,還在這胡攪蠻纏。”
古紫鬼道:“不是我要胡攪蠻纏,而是迫不得已,急需火鳳之羽救人,你既是鳳凰使者,手中必有此物,若是一味不盡人情,拒人於千里之外,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看了看鳳凰使者,山神本想幫腔作勢一番,可是又忌憚古紫鬼手裡的玄武鞭,愣了半天,硬是沒敢出聲。
土地已然看清了形勢,在當中做起了和事佬。
“姑娘,你說這裡有鳳凰有火鳳之羽沒錯,鳳凰使者說這裡沒鳳凰沒火鳳之羽也沒錯。”
古紫鬼聽了他這番繞口令般的說辭,顯得更加不耐煩。
“說有沒錯,說沒也沒錯,那你倒是說說錯的是誰?我看錯的是你纔對,你說這火鳳之羽到底有是沒有,給是不給?”
土地捋了捋鬍鬚問道:“這位姑娘,你要火鳳凰之羽要救什麼人?是不是個凡人?”
古紫鬼想也沒想,隨口說道:“沒錯,他就是個凡人,被陰氣寒毒所傷,配藥中必要一味火鳳之羽才能奏效。”
鳳凰使者忍不住在一旁呵呵冷笑起來。
“活久見,頭一回聽說這鳳凰山上的鳳凰羽毛可以入藥,不知是我見識淺薄還是有人故意無中生有。”
古紫鬼道:“不管有沒有用,你把火鳳之羽給我便是,我拿到東西就走,絕不多留片刻。”
鳳凰使者道:“任你怎麼說,任你怎麼做,沒有就是沒有。”
古紫鬼又揚了揚手中的玄武鞭,凜然道:“如此說來,真要逼我把這座山翻個遍了。”
一見空氣中充滿了濃濃的火藥味,隨時都能爆炸,土地覺得應該趕緊潑上一盆冷水,免得累及到自己身上。
“姑娘,你怎麼火氣這麼大呢!使者說的真的沒錯,鳳凰山上本來是有鳳凰,也可找到火鳳之羽,可是姑娘你有所不知,這山上的鳳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有短短五天會在這裡涅槃,其餘三百六十天都是在天上王母娘娘那裡,前不久剛剛飛走,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等鳳凰在天上三百多天,地上已是三百多年,這裡雖屬仙界,也只是通往天界之路,時日上和人間相差無幾,姑娘你且想想,等到三百多年以後鳳凰飛回山上,到那時縱然你找到火鳳之羽,所救之人恐怕也要死了不知多少次了吧?”
古紫鬼一聽這話,像是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
“難道使者就沒有留下一些火鳳之羽,或者這山上有鳳凰落下的羽毛也未可知。”
鳳凰使者有些哭笑不得道:“你以爲鳳凰是山雞啊,飛到哪裡還會褪毛,就算會,鳳凰涅槃時滿山大火,草木都不會留下,又怎麼會留下一星半點鳳凰羽毛。”
土地在一旁又道:“姑娘,就算你到天上找王母娘娘要到火鳳之羽,我看這東西也未必真的那麼神乎其神,恕我直言,不管你本事有多大,終究是個鬼,依我看是不是有人騙你來這裡……送死!”
希望的火種熄滅,古紫鬼本就有些萬念俱灰,聽他這麼一說,心中又不覺一驚。
“不會的……不會的……他是德高望重的神醫,怎麼會騙我呢……”
古紫鬼喃喃道。
往上看去。
鳳凰山上,除了赤褐色的泥土與山石,真的別無一物,讓古紫鬼的心也變得空蕩蕩的。
既然無法九天攬月,在這裡等也不是辦法,等上三百多年縱使得到火鳳之羽一切也已於事無補,唯今之計只有先回去。
古紫鬼突然感覺心情變得格外沉重,可是對林天樂的牽掛又讓她實在想不了太多事情。
百草堂中,薛醫仙醫完病人,童子端來一杯香茗,他端起杯子剛抿了一口,一眼看到古紫鬼出現在面前,差點把手裡的杯子扔到了地上。
這樣的舉動顯然有失常態。
“你……你怎麼還能回來……”說完之後他又覺得有些失言,改口道。“你怎麼回來了!”
古紫鬼當然看到了他失態的樣子,想起鳳凰山土地的話,不禁心內疑雲更重。
“薛先生,我白跑了一趟,沒有找到火風之羽?”
她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
薛醫仙很快面色恢復了正常,以平靜的語氣道:“難道你沒有去鳳凰山嗎?”
古紫鬼嘆了口氣道:“鳳凰山我倒是去了,可是鳳凰山上沒有一隻鳳凰,也找不到火風之羽,除非在那裡等上三百多年纔可能有機會,可是我知道天樂的病等不得的。”
薛醫仙沉吟了一下,似乎欲言又止,過了半晌方纔說道:“其實我本就有醫好他的法子,讓你去找火鳳之羽只是隨便找的一個藉口,我本以爲你到不了仙界,即使能到鳳凰山也是有去無回,萬沒想到你竟然還可以回來。”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個魔鬼,放出來就會危害人間。
原來他是存心想害自己。
古紫鬼頓時覺得眼前的薛醫仙現在就是個魔鬼。
憤怒的火苗越燒越高,她現在才知道這個薛醫仙有問題或許晚了,但應該不至於太晚。
古紫鬼強壓怒火問道:“你既然早就有醫好天樂的法子,爲什麼還要我去鳳凰山那種人鬼都去不了的地方找火鳳之羽?難道你是存心想讓我去送死?”
薛醫仙很費力的點了點頭,看得出他的內心也很糾結,行醫半生只會救人,不會害人,而這次他覺得自己所爲或許違背了自己的初衷,丟掉了做人的原則。
“不錯,我就是故意讓你去送死,既然你已經死了一次,還怕什麼再死一次。”
薛醫仙的聲音漸弱。
古紫鬼懷疑的火苗現在已經燒成了熊熊怒火,在她心中,原本救命菩薩一般的薛醫仙已經變成了羅剎,惡魔,她厲聲問道:“我本與你素無瓜葛,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來你這裡求醫也是帶了重金,你爲什麼要如此害我?”
薛醫仙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只在嘴裡懦懦道:“只……只因爲你是個鬼……”
神仙瞧不起鬼,沒想到人也瞧不起鬼,雖然三界中的歧視無處不在,可是歧視歸歧視,這又怎能成爲害人的理由。
古紫鬼怒道:“難道你不怕我會殺了你嗎?”
薛醫仙臉上除了愧疚之外,並沒有一點恐懼之色。
“不怕,你來這裡是爲了救人,你殺了我,你想救的人也活不了,我的命也不比別人金貴,這樣你會得不償失。”
強做鎮定後,薛醫仙淡淡說道。
古紫鬼現在對他幾乎恨得咬牙切齒。
“難道僅僅就因爲我是個鬼,你就要如此害我?”
薛醫仙往常喝茶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細品,這次他竟然拿起杯子將杯子裡的水一口全灌進肚子裡。
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他開口說道:“既然事已至此,我已沒有隱瞞的必要,不妨給你和盤托出,有一句話叫做人鬼殊途你聽說過沒有?其實這林姓少年雖然吃了水火不容的兩顆內丹,又在碧月寒潭被困了幾天,若不是因爲一直和你在一起,也不至於病的如此嚴重,或許你也無意害他,可是你們在一起的時候,他體內的純陽之氣已被你吸去將近一半,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場。”
他的話讓古紫鬼聽得有些呆了,她有氣無力的喃喃道。
“這麼說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天樂……”
薛醫仙看了看她,又繼續說了下去。
“也正因爲這樣,你纔可以不懼陽光,光天化日之下也可如常人一樣自由來去,但在這種情況之下,他又被困在碧月寒潭導致陽氣消耗殆盡,方有此禍,一切皆因你而起,而你卻不自知,所以這也是一種無心之過,我也看得出你並無害他之心,當時我若說要你們分開,恐怕你們兩個誰也不願意,也做不到,我醫得了病,卻醫不了心,權衡利弊之後,纔出此下策,雖然這樣是苦了你,也坑了你,然而物以類聚,我是人,他也是人,只有你是個鬼,不能兩全的情況下要我取捨,我只能想辦法保住他而犧牲你,其實這麼做,我的心裡也很內疚,也很痛苦,可是又真的不得不狠下心來這麼做……”
薛醫仙話,讓古紫鬼感覺猶如五雷轟頂,一陣天旋地轉,有一種喜歡叫做陪伴,可她真的從來沒想過這一種陪伴反而會害了自己喜歡的人。
平復了一下心情,她才用很小很小的聲音說:“其實你開始就應該跟我直說,沒必要用這種卑鄙的手段來害我,也省卻我一路奔波,以及後來這些一波三折。”
薛醫仙語氣愈發沉重,吐字彷彿都很艱難。
“沒用的,如果我開始就直言不諱說明真相,即使你有勇氣狠心離開,他也會因此放棄治療,其實從你走了以後,我就已經開始後悔,或許真的不該這麼做,可是我什麼藥都有,偏偏就沒有後悔藥,現在想來,犧牲你去成全別人,真的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事,不過現在說什麼都已太遲,如果你心裡真的恨意難消,非要殺了我才能消氣,那就等過幾天時間再下手吧,幾天之後我就可以把他醫好了,不過有件事我還是要先交代一下,我醫得了他一時醫不了他一世,此次恢復以後,如果你們還在一起,以後他還會因你而復發,而且比這次更爲嚴重……”
古紫鬼臉上的神情變得越來越悲哀。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天樂,早知道事情會這樣,我早些離開他就好了……”
薛醫仙見她癡呆呆的樣子,也有些於心不忍,又在一旁說道:“姑娘你也不必過於自責,世間一切皆有定數,該來的誰也躲不了,重要的是以後如何抉擇。”
一陣風吹過,窗外樹葉沙沙作響,陽光透過樹葉,在窗子上照出一片斑駁。
古紫鬼振作了一下精神,緩緩說道:“你還有多久可以醫好他?”
默默在心底盤算了一下,薛醫仙很肯定地說:“經過數天治療,效果還算不錯,最多再要七天,他就可恢復健康,到那時你想要我的命,隨你動手便是,我薛某絕不會皺一皺眉頭。”
古紫鬼搖搖頭,輕輕嘆息一聲,說道:“我雖然此刻是鬼,但也曾經爲人,做人的道理我也懂,雖然你曾有害我之心,但我也不會因此去殺了你,因爲你救了他。”
彷彿有些意外,彷彿一切又在意料之中,薛醫仙望了一眼窗上的斑駁之處,感覺自己心裡也是一片斑駁。
片刻之後他收回目光向古紫鬼道:“世人都覺得鬼是壞的,開始連我也這麼以爲,如今看來是我錯了,不過,雖然你無心害人,但事實上還是害了別人,這也是一個殘酷的事實,不知……不知姑娘你下一步有什麼打算?”
人一旦有了感情,註定成爲最可憐的動物。
古紫鬼心裡亂糟糟的,哪裡還會有什麼打算,她只是潛意識裡覺得自己應該趕快離開這裡,永遠的離開這裡,離開林天樂,從此以後再也不要回來。
她的聲音開始變得有些飄渺,飄渺的讓聽的人覺得都有些費勁。
“薛先生,我就把他交給你了,你一定要醫好他,現在,你帶我去看他一眼,我只看一眼就走……”
薛醫仙點了點頭,在前面帶路,將古紫鬼引向後院。
世間的感情痛莫痛過彼此傾心相悅,偏偏卻又不能一起。
宅後一片竹林,鬱鬱蔥蔥的竹枝從牆垣間垂下來,下面一個遮滿浮萍的小池,池中有小魚游來游去,僻靜而又優雅,石徑兩旁有蝴蝶翻飛,陪伴那些無人注意的草木一起靜靜生長。
這是一個挺大的院落,上面五間正房,兩邊廂房也很齊整,林天樂就住在其中一間客房裡,屋裡東北角擺放着一個醬紫色的書櫃,林天樂此刻半躺在牀上手裡捧着一本書,正在聚精會神看着,暖暖的陽光從硃紅的雕花木窗透進來照在他的身上,看得出他的臉色和精氣神都還不錯。
古紫鬼本想多看幾眼,可是又怕驚擾到他,默默在心裡告訴自己要儘快離開。
她轉身輕聲對薛醫仙道:“薛先生,請你一定多多費心把他醫好,我告辭了……”
說完人已消失不見。
薛醫仙本想再說些什麼,見古紫鬼已經不知去向,只有無奈地搖了搖頭,一個人走進房間。
見薛醫仙進來,林天樂把書往旁邊一放,擡頭問道:“薛先生,剛纔外面好像還有別人,是不是古姐姐回來了?她爲什麼不來看我?”
薛醫仙只好故意揣着明白裝糊塗。
“沒有啊,明明只有我一個人,你是病得久了難免會產生錯覺,古姑娘自從那天離開一直沒有消息,她若是回來,肯定會先來這裡看你。”
林天樂露出失望的表情,他只是知道古紫鬼走了,至於去幹什麼薛醫仙並沒有告訴他,所以,心裡難免有些埋怨古紫鬼不該一聲不響不辭而別。
林天樂又問道:“古姐姐到底爲什麼離開這裡?薛大夫,她真的沒有和你說過什麼?以她的性格,本不該如此……”
善意的謊言,有時也是必須的,譬如一個得了絕症垂死的人,以善意的謊言給他希望,比直接讓他面對殘酷的現實要好得多,而且謊言一旦有了開始,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隻能繼續下去,薛醫仙當然明白這些道理。
可是他真的不想再繼續騙人,索性轉移了話題。
“林兄弟,你現在身體覺得怎麼樣了?比昨天有沒有更好一些?”
林天樂目光裡閃過感激之色,答道:“現在感覺全身血脈暢通,較之昨天好過了許多。”
薛醫仙點了點頭,說道:“現在是你恢復的關鍵時期,一定要好好休息,不要多想,等到身體恢復了,到那時再去做什麼事都不是問題。”
林天樂滿臉感激之情。
“讓薛大夫多費心了,不知我還要多久才能恢復?”
薛醫仙怕他再多問關於古紫鬼的事,有些心虛的說道:“你且安心靜養,我去前面讓童子給你煎藥,以你現在恢復的情況來看,最多七天你就可一切如常。”
說完,薛醫仙轉身離開。
窗外一隻不知名的鳥兒飛過,帶走一片讓人羨慕的自由。
做廚師的講個煎炒烹炸燜溜熬燉,行醫者則講丹丸散劑針洗敷貼,薛醫仙不但醫術好,預料的一點也不差,到第七天林天樂已經完全恢復。
臥牀這麼久重又可以行動自由,按理說應該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可林天樂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原因不用說,自然是因爲古紫鬼的離開。
他甚至一直在苦思冥想是不是自己哪裡做錯了什麼,使得古姐姐生氣離開的,可實在又想不到自己到底是哪裡錯了,初來薛醫仙的百草堂終日昏昏沉沉,清醒時古紫鬼早已不在,浮想聯翩,思來想去,想得多了只是平添許多愁悶。
薛醫仙宅子後面有一座山,山勢平緩,因爲剛下過一場雨,草木更綠,天也更藍,細碎的野花也格外燦爛,偶爾幾隻蝴蝶飛過,鑽入花叢就看不見了。
林天樂在半山坡上站了許久,心裡想着是該在這裡繼續等下去還是儘快離開,畢竟還有許多事情等着自己去做,可是離開了又怕古紫鬼回來找不到自己,真是左右爲難。
擡頭看看天空飄過的雲彩,也不知道此刻古姐姐是在哪一片雲彩下面,林天樂不由感慨萬千,隨之萬般的感慨又化成了詩句。
花落長川草色青,
暮山重疊雨冥冥。
逢春便覺飄蓬苦,
今日分飛一涕零。
“好詩……真是好詩……不過聚散離合乃人生常事,小兄弟,你也不必過於掛懷。”
薛醫仙不知何時到了林天樂身後,一邊撫掌稱讚,一邊說道。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況且她還對我有活命之恩。”林天樂收起思緒向薛醫仙道。“對了薛大夫,多謝你妙手回春,讓我得以恢復如常,除了要尋找古姐姐之外,我還另有許多事要做,所以明天打算打算告辭離開這裡。”
聽他提起古紫鬼,薛醫仙心裡又覺得一陣歉疚,自己明明是在救人,偏偏感覺像是在害人似的,人生常有許多無奈,這或許就是其中一種。
“以你現在的狀況,離開當然是沒有問題,古姑娘臨走的時候給你留下兩個包裹,你走時別忘記帶上。”
薛醫仙說道。
林天樂當然知道包裹裡是什麼東西,不過轉念一想,忙問道:“包裹裡是什麼?有沒有留下書信?”
薛醫仙答道:“沒有,一個包裹裡是銀子,一個包裹裡是金子,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林天樂頓覺一陣失望,古紫鬼如果能留下一封書信多好,錢財固然重要,和古紫鬼相比,再多的金銀也不如她留下的片紙隻字。
時間過得說快不快,說慢不慢。
第二天一早,林天樂便向薛醫仙辭別,薛醫仙本想讓他多留幾日好生將養一陣再說,而林天樂腹中滿滿都是心事,現在不但要尋找父親林老實,還要尋找古紫鬼的下落,哪裡還待得住,留下一包銀元寶算作酬謝便離開百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