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唸咒

“復社算什麼,在老子面前一樣得跪着。”

譚癩子坐在一個棋盤前,左腳翹得高高的,“我告訴你們說,在和州江邊譚爺我一人一槍,殺出流賊重圍,恰好就遇到一個復社秀才,你猜怎麼着,他跪着給我磕了三十個響頭,老子一想左右也是殺出去,多救一命也不多費什麼力氣,順手便救了。”

棋盤周圍一圈觀棋的看客,大多聚精會神的看着局面,偶有兩個聽見譚癩子說話的,都笑罵他,“你譚癩子連錢掌櫃都打不過,還能殺得過流寇。”

譚癩子腰一挺,“錢掌櫃那是我不想打他,不信是不是,你去和州打聽打聽去,江幫主都知道的,不信你們問去……”這時對面的湯老六落了子,衆人立刻催促,“該你了!”

“下棋下棋,說那些作甚,譚癩子你到底下不下。”

圍觀衆人羣情洶涌,譚癩子被迫停下吹噓,把精力轉回棋盤,上面的象牙子交錯混雜,正處於最激烈的戰況。

這張小桌是董家食鋪擺的,用來吸引人氣,配有一副來歷不明的桉木象牙子,字刻得不怎麼樣,木頭質地也不太好,被這羣販夫走卒拍打沒多久就裂開的裂開,缺角的缺角。

即便如此,象棋依然是碼頭上最受歡迎的即時戰略遊戲,這一方棋盤不僅僅關乎棋手,也是碼頭衆人重要的文化需求,從販夫走卒到有錢的船埠頭都喜歡。

今天譚癩子來得早,佔據了一方位置,跟湯老六的賭注是五文錢,雖然總數不多,但對目前兜裡只有十多個銅板的譚癩子來說,已經是接近半數資產的豪賭。

周圍鬧哄哄的,譚癩子伸手去拿馬的時候,突然發現局勢不妙,趕緊又停下來抓額頭。

看客們大多也都看出來譚癩子不妙了,紛紛議論起來,有的在埋怨譚癩子,有的在商討解救之法。

一個瓜拉帽道,“剛纔讓你跟他把炮兌了你不信,現在怎麼樣,這棋沒救了,癩子你認輸讓我來。”

他說着就去拉譚癩子,但身邊的黃褲子反對道,“誰說就認輸了,這一步應該撤車,癩子看到湯老六這一步沒,幸好我幫你看了,保準還能救。”

又來了一個藍帽子,“撤什麼車,那馬還要不要了?

譚癩子你別聽他的,把炮架過來,再跳馬是雙殺看到沒,我來跟你說怎麼走。”

藍褲子說着就要去伸手指點,開始那說話的黃帽子一把拉住,對着譚癩子叫道,“你別聽他,你聽他的就輸定了,先撤車……”“撤了才輸了,你讓我跟譚癩子說,你拉我幹啥,譚癩子輸了你給不給那五文錢,你就說你給不給錢。”

兩個人邊說邊拉扯起來,互相揪着衣服不放,鬧得面紅耳赤,口水直噴到對方臉上,引得看客羣裡一陣混亂。

蹲在楚河漢界貴賓位置的老康着急伸手指着道,“我說你這個車怎麼不直接吃湯老六的炮啊,譚癩子你真是笨得可以!”

譚癩子定睛一看,呸的罵道,“老康你懂個屁,那是個卒,還車呢,他媽的字都不識得還想下棋。”

他說罷指着老康,周圍鬨堂大笑,老康老臉一紅,周圍兩人乘着這個時機,將羞愧的老康擠出了貴賓位。

“他說是車,哈哈哈沒文化。”

乘着有點混亂,譚癩子摸額頭的手放下來,抓起馬啪一聲拍在臥槽位。

“嗨嗨,幹啥呢。”

湯老六呼一聲站起來,“你這馬咋跳的,飛斜日你飛哪裡去了。”

“我怎麼不是飛的斜日,湯老六你可別亂說,我譚牙還騙你咋地。”

湯老六眼睛瞪得老大,“我可看好了,你分明飛了個田。”

譚癩子剛站起來,衆看客早已鬧成一團,但大多都是指責他的,在衆多證人的譴責聲中,譚癩子不敢犯衆怒,只得又把馬放回原位,湯老六這才坐下,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棋盤。

笑罵喧鬧聲中譚癩子額頭出汗,他能想到的棋路似乎都救不了局,那五個銅板很可能保不住了,那可是他的晚飯。

這時外邊突然一聲大喊,“南岸有客船來了!”

一羣牙行挑夫一鬨而散,朝着客碼頭跑去,剩下的都是些閒人,方纔在外圍的趕緊填補了空缺,終究人少了很多。

譚癩子裝着往外看看道,“嗨呀有客船到了,湯老六咱們這把不分輸贏,等我拉了客回來再下。”

湯老六怒道,“想跑啊,告訴你譚癩子,這把老子贏定了,說好分了勝負才走的,要走把五文錢給了。”

剩餘看客出於正義感紛紛譴責,譚癩子眼看走不掉,朝着湯老六罵道,“下就下,老子還怕不成,容我仔細看看,老子一招就要你命。”

他說着把手撐在小方桌上,一副仔細研究的模樣,突然間啊呀一聲手一滑,推得棋盤嘩的偏出桌面,棋子落了一地。

“怎的就掉了,分明老子都贏定了,算了,就不跟你計較了。”

譚癩子說罷揮揮衣袖就要走。

湯老六一把揪住譚癩子衣領,“敢跟老子耍賴,五文錢拿來!”

譚癩子抓住湯老六的手聲色俱厲,“你幹啥,棋力不如我還想打人怎地,當你譚爺是你隨便打的,老子流寇都殺了一地,滿和州打聽打聽去,你湯老六惹得起我麼!”

……江邊盛唐渡的客碼頭上,剛剛下船的行客繞開面前一名鼻青臉腫的牙行,避瘟神一般從兩側走過。

“回鄉還是做買賣,這位貴客你是不是回鄉的,來我這裡碼頭最好的客棧,天色這麼晚了,路上強盜多,你別跟他去嘿,他那家客棧不好……”譚癩子停下腳步,看着那一家人去了另外的牙行那裡,用袖子恨恨的擦了一把鼻子,擦完一看竟然有紅的。

“狗日的湯老六!”

譚癩子趕緊把臉仰起來,口中頓時有血腥味,吞下肚子好歹還是自個的。

他保持着這個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角度,免得鼻血流下來,“也是老子有事要忙,等老子騰出閒來,打得你跪地求饒!”

方纔湯老六一頓好打,加上週圍一些閒人下黑手,譚癩子臉上掛了不少彩,身上的十多個銅板被人乘亂搶個精光,現在還流鼻血,損失不可謂不慘重。

而且這幅形象嚴重影響他的業務能力,行客看到他都繞着走,看來這一船的生意是沒指望了。

於是只能眼睜睜看着其他人搶光了客人,譚癩子恨恨的罵了兩句,不過遠處江上還有兩艘船,看樣子是從南邊過來的渡輪,準備要靠岸的。

到二月底的時候,桐城附近的寇情逐漸趨緩。

開春之後由於戒嚴時間太長,安慶這種沿江城市的經濟遭遇嚴重打擊,尤其府城百姓依賴貿易,生活無着落之後鬧事的越來越多,四處搶奪成風,許多糧店都不敢開門。

守備營陸續就位後,府城的安全有了保障,史可法眼看府城形勢不妙,終於解除了清江的禁令,隨着航運逐漸恢復,安慶開始恢復活力。

雖然行商和貨船還不多,但去年一些逃到南岸避寇的百姓開始返回,今天從南岸回來五艘船,有一半要住店或是僱頭口的,牙行們都指望着住宿和運輸生意,好維持自己的生計。

譚癩子也同樣如此,畢竟搶乞丐的風險不小,收益卻不大。

現在只盼着趕緊止血,後面爭取能接上一單,把今日損失的十多個銅板掙回來,好歹把晚飯吃了。

第一艘船很快接近了,譚癩子抹抹鼻子,好像沒流鼻血了,他正準備去爭搶客源,卻見那船上掛着水師旗,當下又把頭仰起,這幫水丘八自然不是他的目標客戶。

守備營陸軍調動得滿處都是,但水營一直留在安慶,聽說還要在雷港和樅陽分駐,所以最近招募了不少新兵,這次不光招募安慶兵,江對岸的池州、彭澤也招,聽說最遠的是兩個江西湖口兵,水師的船在江上不停的來來回回,不知道在練些什麼,反正就每天看他們衝上船又衝下來,或是順流到下游不遠的灘塗,那裡練什麼就不知道了。

“把水擡過來,水營的兵爺要喝。”

譚癩子回頭去看,只見是漕幫的周勇,這個人因爲當初出賣幫頭,最早投靠了江帆,立刻就從一個挑夫變成了漕幫的雙棍棍頭,而譚癩子至今還是個一棍棍頭,只比普通挑夫好一點,漕幫每月只給他二錢銀子,其他費用還得靠自己當牙行掙,與周勇就沒法比了。

“周哥升三棍管事了!”

附近的漕幫幫衆紛紛驚呼,譚癩子細看過去,周勇腰上果然帶着木牌,上面赫然是三根棍子,不由咬牙切齒,“他怎麼能升三棍,老子在和州差點死了還沒升雙棍,管個屁的事,休想老子叫你管事。”

嘩嘩的水聲中,那艘水師船靠攏過來,一夥水手和陸戰兵齊聲叫喊,硬帆很快偏轉到不迎風的方向,前後竹竿伸出,船身速度飛快的下降,甲板上二十多個陸戰兵蜂擁而下,用藤牌護住面門衝上碼頭,在臺階上分成五人一夥,好像是有個什麼陣型。

這一套上岸列陣譚癩子看過好多次了,感覺確實比先前快了好多。

譚癩子注意到竟然有幾人穿了深棕色的甲,好像是皮做的。

片刻後他們收了陣型開始列隊,接着一個穿紅色軍服的人站到陸戰兵面前,譚癩子低聲罵道,“又要念咒。”

在那人帶動下,二十多名陸戰兵一齊大聲道,“我是守備營陸戰兵,所食一米一粟,所領一錢一銀,皆得自龐大人,取自萬千百姓。

因此護衛百姓是陸戰兵天職,爲達成此天職,陸戰兵應成爲最精銳的士兵,龐大人要求我聽從長官軍令,嚴守軍律刻苦操練,面對任何敵人勇猛作戰絕不退縮……”這齣戲碼最近每天上演好多次,凡是陸戰兵集合都要念上一遍,都是同樣的話,譚癩子已經能背下來了。

但每次仍不乏觀衆,這些話簡單得大家都聽得懂,那些漕幫挑夫都喜歡圍觀,過路的行客就更是稀奇,多半看得津津有味。

譚癩子開始有些興趣,後來看多了覺得枯燥,也就不想再看了,偶爾看看那穿紅色軍服的人,聽說叫什麼軍中文書,譚癩子覺得奇怪,一羣丘八需要文書幹啥。

陸戰兵全都大汗淋漓,唸完咒之後列隊取水,兩個隊長下令休整之後,才各自開始喝水。

突然譚癩子在陸戰兵人叢中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竟然是以前跟他在碼頭胡混的唐二栓,軍裝的手臂位置縫了一塊紅色的圖案,是伍長兩個字。

唐二栓是以前碼頭上少有的與他比較融洽的人,因爲唐二栓很土,譚癩子在他面前那就是個城裡的富貴人。

但後來唐二栓當了陸戰兵,那月餉頓時把譚癩子拉開了去,現在當了伍長那可就更多了。

譚癩子好半晌才喃喃道,“唐二栓怎麼能升伍長……”但回想片刻,當日在和州江心島上差點冷死,幸好有哨探的陸戰兵過來,才能過江到當塗,唐二栓也在其中一艘船上,算是救他命的人之一。

這麼一想起來,唐二栓當個伍長還是可以的,雖然還是有那麼一點不舒服,“就讓他當吧,老子哪天就升三棍了。”

譚癩子有點不忿,想了片刻還是準備去跟唐二栓打個招呼,祝賀一下他當了伍長。

擠到了前面,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那周勇趾高氣揚的,在跟後邊一個雙棍吩咐,“龐大人吩咐下來,滁州帶回來那些人先去石牌市修營房,要咱們漕幫看管着,一人管五十口人,還差着七八個,去問問哪些兄弟願意去的,月餉五錢。”

“五十口人。”

譚癩子眼睛瞪得老大,“伍長才管五個人。”

沒有過多的遲疑,譚癩子趕緊往周勇跟前湊過去,“周大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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