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己做錯了,也很感謝你的及時趕到。可是我不明白,你是如何知道孫玉冰身上的香包有問題?”她說着,往前挪了一步,“而我更不懂的,是你爲何要對我的事如此上心?”
面對古顏夕咄咄逼人的架勢,應墨隱不自覺後退一步,面上掠過一絲慌張佐。
殊不知自己此刻的所有表現都被古顏夕一點一點觀察於心,她眉峰微揚,再度道:“你到底是誰?”
說出這種話需要很大的勇氣,畢竟她有些想不通面前人的身份。儘管那個身影一直在她腦中盤旋叫囂,可是她不信啊,他那樣高冷的人,怎麼可能會自降身份來到這種地方受苦。而倘若真的是他,她又該怎麼償還這份情?
“你們兩個啊,若是外人不清楚,還真要以爲你們是一對兒呢!”
正在這時,一道輕笑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對峙。古顏夕懸着的心頓時沉入谷底,她皺眉看過去,卻見是一個妙齡女子走了過來,面容和煦,宛若那出水芙蓉般,叫人心上一震渤。
“呀,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吧?”察覺到古顏夕面上疑色,女子大方一笑:“我是紀家的二小姐,我叫紀若魚。”
紀若魚,很是靈動的好名字。她長相嬌美,笑起來眼睛像是一道月牙一般,儘管從名字到人看起來都是相當柔弱,可那眼底深沉,卻隱約藏了深邃。而她本人氣度非凡,有禮且又高貴,即便面對她這樣的宮人,也並未露出半分輕視,甚至還很是客氣地做起了自我介紹。
原本古顏夕還有些惱火被人打斷,眼下,她倒不知該怎麼生氣了。
紀若魚見他二人還是不說話,不由左看看應墨隱,右看看古顏夕,最後清脆的笑聲再度響起。眼見他們同時看向自己,紀若魚連忙擺手,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個,主要你們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實在太好笑了,明明是兩個男人,偏偏……”
後面的話,身爲女子她也不太好意思說出,只輕咳一聲,又道:“適才是我發現孫小姐身上的香包有問題,所以才提醒葉大哥的。誰知他那麼緊張就衝了過來,倒叫我愣在了那裡。”
“不過葉大哥一向緊張陛下的身子,會如此也算情有可原。他雖然衝你兇了幾句,不過也不是有心,你實在是沒必要懷疑他的身份。”紀若魚慢慢解釋着,莞爾一笑,“畢竟用陛下的話來說,他也就是種種花種種藥,難不成還有什麼企圖?”
紀若魚的話沒讓古顏夕覺得輕鬆,反而更添了幾分沉重。她下意識地就後退了一步,看着葉蕭跟紀若魚兩人站在面前,竟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和諧。
該死,她怎麼竟然會覺得有一點失落?
“多謝紀小姐解釋,我剛纔……也不過是着急而已,並沒有別的意思。”古顏夕深吸口氣,淡笑開口,“還望葉兄不要介意。”
古顏夕忽然疏離的態度讓應墨隱心上一緊,想要再說什麼卻見她已經轉身離去。他下意識地就想追過去,誰料紀若魚卻將他的袖子拉住,頗有些天真地側着頭道:“葉大哥,你不會真的喜歡他吧?他可是男人啊!”
這下子總算知道什麼叫有苦不能言,應墨隱只能站在原地愣愣看着古顏夕遠去的背影,最後懊惱地嘆了口氣。
古顏夕自是不知身後人的心情,她情緒低落地緩步走在宮道上,儘管周圍暖陽環繞,她卻只覺得有絲絲涼意正在逐漸滲透心中。
葉蕭剛纔的表現在讓她詫異的同時,也不禁懷疑起了對方的身份。奈何紀若魚的出現,讓她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而在她上任的第一天,孫玉冰,紀若魚這兩個死對頭家的小姐同時出現,表現得雖然並沒有太大異常,但卻同時暴露了一個秘密。
不管是孫家還是紀家,他們統統都知道宣帝的情況。
那麼這樣看起來,宣帝反倒是其中最可笑的那一個了。
然而這兩家明明知道宣帝的情況,知道他命不久矣,以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們更應該抓緊時間籌謀,該篡位的篡位,該下害的下害,爲何偏偏按兵不動,只等到她出現的時候纔開始動手?
她很難說服自己說這些事與她沒有關係,古顏夕再一聯繫剛纔宣帝的表現,一個真相正逐漸在她心頭浮現上來。
“回來了?”
正在她低頭出神的時候,就聽不遠處一道聲音響起。
擡頭,視線遠投,那般熟悉的一張臉,正站在廊下,衝她盈盈一笑。
明明該覺得有些感動,可古顏夕這時候腦袋裡卻
浮現起了應墨隱的臉。他也曾如此出現,在她最是疲憊最是不堪的時候,上前給她一個擁抱,可是現在……
“恩,回來了。”強壓心中苦楚,古顏夕淡淡道,“不過孫小姐冒犯了陛下,已經被送回去了。”
聞言竟然一點也不驚訝,段洛凡踱步上前,看着她眉宇間的絲絲皺痕,柔聲道:“陛下是不是連你也一起責罰了?”
這樣的溫柔的聲音只會讓她更加覺得不適,古顏夕往後一縮,搖了搖頭:“謝王爺關心,陛下並未責怪我,只是吩咐我午後去殿前候着。”
這才鬆了口氣,段洛凡緊了緊手中的暖爐,笑道:“你沒被罰我就放心了,不然,只怕我會內疚死。”說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他再度小心地打量古顏夕的神色,然後道,“那個……你之前說要幫我想辦法恢復記憶,不知還作不作數?”
沒想到他惦記的竟是這個問題,瞧着他小心又期盼的樣子,當真是像極了孩子。古顏夕情緒也不由放鬆下來,她揚脣一笑,點頭:“自然作數,不過可能需要多等一陣。”
“沒關係的,只要你答應就好了。”哪知段洛凡聞言卻十分高興,他突然抽出一隻手握住古顏夕的袖子,宛若一個青澀的少年般道,“小古,我總覺得跟你好像很投緣,以後我可不可以經常來找你?”
明明已經是王爺,可說出來的話卻讓人覺得像是個沒長大的小孩。古顏夕被他如此熱情的對待搞得有些愣神,正不知該如何回答的時候,就聽一道男聲自背後響起,字裡行間,皆是冷意。
“洛王爺,我竟是不知,你何時開始有龍陽之好了?”對方說道。
渾厚的嗓音,莫名帶出的威嚴,絲絲戾氣充斥期間,讓古顏夕不自覺低下頭,沒料到葉蕭竟然這麼快就跟了過來,而且還看到了這一幕。
然而相比之古顏夕的不自在,段洛凡卻表現得很是隨意。他沒有鬆開握住古顏夕衣袖的手,甚至力道還進了幾分,接着揚聲道:“我也是不知,葉兄你何時竟與紀家小姐在一起了。”
說完,他便感覺古顏夕的身子一僵,段洛凡眸色沉了幾分,卻依舊含笑道,“所以,咱們這樣算是打平了?”
應墨隱面上冷意更濃,段洛凡的回答真是叫他覺得火大。對一個男子而言,龍陽之好可不是什麼好名聲,誰知就在他如此嘲諷後,對方竟絲毫沒有推脫?而他,早知這小子很有可能就是當日的肖洛凡,在見他與古顏夕一派和諧時已是妒火中燒,此刻聞言,更是恨不能直接揮拳打死他!
“洛王爺,我不過剛好隨大哥進宮,想起有些藥材方面的事要跟葉大哥討教纔過來的,怎麼到你嘴裡就這般不正經了。”紀若魚這時有些不好意思說着,隨後看向古顏夕,“這位小古兄弟還真是奇怪,明明是個男子,爲何每每跟你們在一起的時候,總叫人覺得像是一對。”
“一對?”這時,就聽應墨隱、古顏夕跟段洛凡異口同聲道。
頓時被這陣仗嚇了一跳,紀若魚有些不安地緊了緊手中帕子,尷尬道:“我、我只是隨口一說……”
“紀小姐,你不用害怕。”這時,段洛凡又道,“你覺得小古跟誰最像是一對啊?”說完像是覺得還不夠,他又補充道,“應該說,跟誰最配?”
這要求簡直太匪夷所思,直讓紀若魚覺得段洛凡是不是已經瘋了!然而面對眼前各異的三道目光,她真是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最後只能忙不迭地後退,越發尷尬道:“那個……我想起來還有點事,就、就先走了,葉大哥,藥等下次我入宮的時候再……”
“紀小姐,洛王爺是在說笑,你不必放在心上。”這時,古顏夕終於開口,走過去與紀若魚站在一起。她目光微冷看着面前兩個莫名其妙的男人,淡淡道:“不管葉兄跟王爺是怎麼想的,我想我有必要說明一下。”
“我是個男人,我喜歡的是女人。”
應墨隱跟段洛凡同時表情一僵,卻是誰都沒有說話。
古顏夕並未在二人臉上發現異樣,她藉口送紀若魚出宮,總算離開了那兩人的視線。一路上低着頭在前面領路,殊不知紀若魚一直在後面盯着她的後背打量,那般炙熱的視線幾乎快要將她燒着,於是在距離宮門並沒多遠的時候,古顏夕終於忍不住停了下來。
“紀小姐,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
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紀若魚面上訕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只是……對你有些好奇。”
“
好奇不是好事,有時往往會害無辜的人喪命。”古顏夕嚴肅道,“當然,我不過就是個御醫坊的醫士,與尋常人一樣,並無不同。”
“可我大哥說,你們御醫坊的,都不是尋常人。”咬着下脣小心開口,紀若魚看着古顏夕道,“就比如說那個李女官吧,明明二皇子很喜歡她,可她卻視若無睹,只一心一意侍奉陛下,當真叫人詫異。”
心裡“咯噔”一聲,古顏夕沒想到自己猜測的事竟然成了真。
然而此時並不是說別人閒話的時候,她眼波輕轉,淡淡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這很正常。
就比如說紀小姐你吧,適才在後花園的時候,不是想都沒想就將孫小姐推了出來?”
果然就見紀若魚臉上閃過一絲慌張,她有些緊張地捏緊手中帕子,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古顏夕深望她一眼,內心頗有些感嘆。
明明是如白兔般無害的長相,可心卻並不是那麼純粹。不過也難怪,如她從小生長的家族根本不會允許一個繡花枕頭的存在,即便是家中唯一的女子,也得不到完全寵愛。世家,貴族,女子對他們來說,永遠都是利用的棋子。只是不知,紀若魚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
“不懂也罷,我只是隨口一說。”古顏夕做了個“請”的手勢,並不打算繼續將人送過去。
紀若魚有些驚魂不定地掃了她一眼,很快擡步,卻在經過古顏夕身邊的時候,稍作遲疑,最終還是停了下來。
“我只是在做自己認爲對的事。”少頃,她朱脣輕啓,像是帶着決心般道,“你的死活我管不着,但是我只知道,如果陛下出事,葉大哥也不會好過,所以我必須幫他。”
低頭微微一笑,古顏夕斂眸掩下一絲失落:“紀小姐的意思是想說,你很喜歡葉兄嗎?”
女子面對這般直白的問答時通常都會羞澀,而紀若魚卻像是視死如歸般,重重點了點頭。
“沒錯,我是喜歡他,所以不管你是誰,我都希望你能離他遠一點。”深吸口氣,紀若魚道,“還有,我想你也是聰明人,應該也已經猜到正是由於你的高升,所以才讓孫家開始動手。所謂識時務者爲俊傑,我勸你,若想活命,最好瞪大眼睛,選對隊伍。”
話題的轉變讓古顏夕覺得詫異,紀若魚的提醒更是叫她有些意外。然而古顏夕只低笑出聲,再擡頭看過去的時候,視線已經冷凝。
“紀小姐,我想對你的提醒我有必要說聲謝謝,不過不是對你,而是對家兄。想必今日一切,正是出自他的籌謀,而你,便是他派來的說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