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厲語陌爲厲天寒包紮的時候，北峒國皇宮裡皇帝的寢宮內，北峒帝站立着，提手在桌上鋪好的宣紙上作着畫。
那畫中畫的是一個風華絕代的美人，腰如柳枝，芊芊細手挽起飄揚墨發。
半響，他卻輕嘆一聲放下了毛筆，燥氣地將那畫了一半的畫扯成一團，丟在了地上，“十八年了，朕都快忘記她的長相了。”
身旁的小太監微微一愣，低着頭緩緩說道，“陛下，貴妃娘娘從太子府回來已在殿前等了您兩個時辰了，您現在要宣了麼？”
北峒帝緩緩坐下，伸手撫了撫太陽穴，“宣吧。”
話畢，一個身着華麗的女子走進來跪在了地上，她低着頭，滿目的恭敬。“臣妾參見皇上。”
何凝煙雖在殿門等了兩個時辰，但心情卻很好。方纔有下人來稟告她說，她安排的土匪並沒有劫到厲語陌的馬車，但是那女人卻被黑窯的人給帶走了，那下人還說厲語陌必定是不能活着出來，那麼，她這麼多年所受的怨氣，在這些天終於解了。
北恫帝厲昊見到何凝煙，忽地一笑，將揉成一團的紙又重新攤開了，他興致高昂的親自將何凝煙扶起，舉起畫，輕聲對她說，“凝煙，你看這像不像雲裳？”
何凝煙眸光一深，緩緩答道，“陛下，雲裳公主美貌冠絕天下，臣妾覺得這畫中的女子不怎麼像公主，倒是有幾分像傾慕...”
厲昊一怔，多久沒有提起過這個名字了？傾慕，曲傾慕。曾經讓他傾心的女子，那時她是與皇后玉笙嫣一同入宮的...可惜雙雙歿了...
不過二十餘年華，猶記得她那時天真無邪，活潑好動。
細想之下，厲昊覺得有些傷感，轉而說道，“凝煙來找朕，可是有什麼事麼？”
何凝煙輕輕一笑，“聽聞陛下近夜被噩夢驚擾，臣妾只是想請您一同去御花園賞花散心罷了。初春時節，百花競放，如此美景怎可錯過？”
對啊，近日他經常夢到年輕時那些歡快的生活，夢到那些早已逝去的紅顏...
厲昊眸光一震，好似想起了什麼，忽而睜大了微濁的雙眼，“賞花…是麼？朕還記得，那一年你也是同傾慕和笙嫣一道進宮的吧，那時朕與你們一起在御花園裡賞花、玩樂。”北峒帝一頓，“還有…雲裳也在…朕還記得雲裳最愛的花便是那紅苕花，可惜現在人都已經不在了…”
聞言，何凝煙面上飛快地閃過一絲猙獰，咬緊下脣說道，“皇上，臣妾也很記掛雲裳，也爲當年推她下荷花池的事心懷有愧。可是她畢竟是您的妹妹，您又何必惘念舊情呢？再說傾慕妹妹和笙嫣姐姐也隨着雲裳一道去了，想罷，雲裳不管到了哪兒也不會再孤單了。”
厲昊嘆了一口氣，喃喃道，“說的也是…當年也是朕親手將雲裳送去姒花國，以換來三座城池。朕哪有資格說愛她，雖然後來將她搶了回來，但她卻不願再跟朕說一句話。寧願嫁給冷漳，也不願入宮爲後…但朕沒想到，只不過一年，她就…只是可憐了陌兒這孩子…”
相伴十餘年，他們一起長大，可是...情變也不過是幾日的功夫，自從雲裳從姒花國回來後，茶飯不思，不眠不休的做了一件嫁衣...
她的眼睛再也沒有看向他。至死都沒有。
“皇上不是一直想彌補陌兒的麼？”何貴妃雙手緩緩揉上厲昊的雙肩，輕聲說道，“臣妾有一法，倒是可以行。”
北峒帝聞言心裡一動，“說。”
“不如讓陌兒去城南爲先皇守陵。”
北峒帝一愣，厲聲道，“守陵枯燥無味，規矩頗多，像她這般逆來順受的孩子，朕這麼做是害了她！”
何貴妃又是一笑，“皇上，陌兒如今正在神廟裡爲臣妾祈福呢，她是個有孝心的好孩子。您不妨想想那城南之地極爲華富，景色優美又是北峒國之最，陌兒到了那邊心情自然優越。再說，爲先皇守陵也可爲陌兒博得一個好的名聲，備受世人稱讚，流芳千古，若她日後母儀天下，定會受萬人追崇。”
厲昊微微想了想，蹙眉。若是這樣做，一時半會指不定陌兒會怨他，但長久以來必定是利大於弊的，陌兒以後是要成爲一國皇后的，憑着她現在那軟弱的性子如何能管理好六宮？倒不如讓她去歷練一下。
他想罷，覺得這倒也是一件好事，便笑着應下來了。
何貴妃嘴角上翹，厲語陌那丫頭自小就是聰明，聽冷漳說近日有人盯上了黑窯。加上她還有個不成器的兒子跑了過去，厲語陌也是有可能趁從黑窯中逃出來的。
只是這皇陵並不比尋常地方，那裡可是有層層皇家戒律在的，稍微不小心，就有可能會身首異處，這是北峒國曆代的規矩，到時皇上想保也保不住她了。繼而又是一笑，她微微看向厲昊，眼裡滿是得意。
黑窟裡靜謐無聲，時間如流沙，一晃便過去了。
厲語陌沒有找到任何可以吃的東西，倒是小白不知從何處撿來幾個果子，讓她飽腹了一會兒。
百無聊賴之際，厲語陌只得細細聽着四周的響動，她俯身趴着地上，輕敲地面，看看有沒有什麼暗格。但這個深洞裡除了滴水聲之外再無其他聲響，地面平坦，也不像有什麼暗道的樣子。
她有些失望，坐回原處。
厲天寒受了如此重的傷，還沒有藥品，但是傷口卻沒有發炎，他也沒有發燒的跡象。仿若睡着了一般，呼吸平
穩，嘴脣雖是慘白，但也比之前好了許多。
厲語陌坐在他的身邊，看着那俊顏，有些出神。那張臉...她永遠也不會忘記，季寧霄，從她十二歲起就一直待在她身邊的人...最後卻背叛了她，狠狠的捅了她一刀。那種痛，如徹心扉。
世界上爲什麼會有如此相像的兩張臉？
儘管她上一世殺人無數，但此刻看着這張臉，她真的無法下手去殺害他。
“你再看着我，我就將你的眼珠挖出來...”厲天寒猛地咳了一聲，睜開冰冷雙眸，正對上厲語陌的眼睛。他兇狠的表情配上那慘白的面容，倒有些滑稽的趣味。厲語陌聞言只覺得好笑，他現在都這個樣子了，還說這種話。
“受傷的人就不要多嘴。好好想想我們要怎麼出去。”
“爲什麼要救我？”厲天寒有些虛弱，沉默半響，他看着厲語陌淺淡的眸子，輕聲發問。
“那你呢？爲何救我？”
兩兩相對，四下無言。厲天寒嘴脣蠕動了一下，他不想告訴厲語陌，救她是因爲他想起了之前那個任他欺辱的女子，那個一次次頑強站起的女子...跌入蓮花池依舊苦苦掙扎的女子...
“不想說就算了，我們兩不相欠了。”厲語陌看出他眼中的閃爍，用手輕輕敲打着地板，垂下眸子。
四周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靜裡。
除了一直抱着果子啃發出吱吱聲的小白之外，兩人似乎都在聆聽着淡淡的水珠滴落的聲音。
“我早晚要回來滅了黑窯。”厲天寒打破了這平靜，話語鏗鏘有力。
厲語陌知道厲天寒是對那個男人耿耿於懷，不免輕笑一聲“被人羞恥的感覺不好受吧？”她冷聲道，“我當時就是你現在的心情，你可知道？”
厲天寒眸光一轉，眼裡已不似之前那般凌厲。
“那個男人說，若我們活得過三日，便會放我們出去。”
他聞言，勉強坐起身子，目光略帶蔑視的掃視着四周，忽而冷哼。
“過了多久了？”
“不知道，這裡這麼黑，我分辨不出時間。”
聽聞厲語陌的話，厲天寒輕聲一笑“我們還沒死，證明一日未過。他這話只可半信，不可全信。你知道這裡是哪裡麼？我曾略有耳聞，此地名爲白鬼窟，是黑窯裡的亂葬崗。”
他眸光婉轉，細細的在厲語陌臉上流連着，“據說白鬼窟是專門對一些刁蠻之人進行處刑的地方，每日子時都會發動所謂的刑罰，噬人骨血。裡面埋有黑窯的傳族寶藏和武器譜‘天書’，只是，也有世間最爲精密的暗器和毒物，進來的人不久後便屍骨無存，我們如何撐得到三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