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前屋，厲語陌看着眼前的場景，嘴角微微抽動着。樸素至極的灰牆上滿是蜘蛛網，風涌進破舊的窗戶還捲起一地的塵埃，風吹塵撲面。
這屋子竟然還住着人？看起來倒像是幾年都沒有人入住一般。她還真是長見識了。
昨日的那個小尼姑看見厲語陌和慕白，立即迎了上來，在她們面前淺淺笑着，“兩位施主，我們已備好了素面，快些用吧，涼了就不好了。”
說着，便端來了兩碗麪。清湯掛麪，也是清淡非常。
厲語陌心裡不禁冷笑一聲，坐在了桌子前，緩緩拿起筷子，片刻後，那面就見了底。慕白卻是一點也沒吃，一直看着她，嘴角不時微微上挑。
“悟緣師太，”厲語陌一頓，轉而看向在一旁站了許久的老尼姑，“我若想上萬雷塔爲家母祈福，不知該注意些什麼？”
“施主莫要擔心，貧尼會派三四個弟子隨兩位施主一同前往。”悟緣雙手合攏，緩緩說道。
厲語陌輕輕笑了聲，放下了筷子，“如此甚好，那我們就現在啓程吧，我還希望早些祈完福，好回府拜見家母呢。”
話音剛落，悟緣便揮了四個弟子上來，只是那四個弟子都扳着張臉，像是不苟言笑之人，視線頻頻投向厲語陌，不吐一言。
厲語陌雙手輕輕敲了一下桌面，緩緩站起身，她走出一步，那些尼姑也跟着走一步，這些人似乎‘乖巧’的太過分了吧？厲語陌一笑，走出了寺廟，那四個尼姑緊緊跟在他們身後，她眼裡閃過一道不明的情緒。
通往萬雷塔的道路十分窄小，馬車和轎子都無法通行。厲語陌等人出了寺廟只好走到萬雷塔，這一走便是半個時辰。
一到萬雷塔，厲語陌頓時眼前一亮，那些疲倦仿若都消散了一般。俯瞰足下，白雲迷漫，放眼望去那雲霧繚繞中又隱隱顯現出一點蓬勃的綠色，這巍峨的山脈一直蔓延到幾近天邊的位置，她如今終於有些明白杜甫那句‘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的含義了。
山舞銀蛇，青山如黛，蔚爲壯觀，山峰橫亙千里。這是一種氣勢磅礴的美，厲語陌心裡由衷的感慨道。
“人家姑娘家都喜歡聽聽小曲，或者遊舟於西湖，感情你卻喜歡看山啊。”慕白淡淡的說道。
“是又怎麼樣，難不成我說我喜歡，師父還能把這山給鏟了移到太子府門口，讓我天天看着麼？”厲語陌冷不丁地發聲。
慕白聞言輕笑一聲，剛想作答，他的話卻猛然被其中一個個子較高的尼姑打斷了，“兩位施主還是快些進塔的好，祈完福後還得要淨身，這恐怕需要一定的時間，若兩位再磨蹭，天黑前也回不到寺裡了。”
厲語陌心中閃過一絲的疑惑，但也沒有多說什麼，微微看了眼慕白，便轉身快步走進了塔裡。
那塔裡更是冷清，只有一個滿頭銀絲的老婦人坐在塔口的長椅上，低垂着眸，像是快要睡着了一般。
但是一聽見有人進來的聲音，她卻猛然睜開了雙眸，衝着她們笑了笑，“這位姑娘是要祈福麼？快些來，讓老婆子先爲你看看手相，求支籤也好。”
“瘋婆子一邊去，這位施主不需要你這些把戲。”
讓厲語陌沒想到的是，那個子較高的尼姑立馬出聲反駁，話語中帶着刺兒，滿是不屑。隨後還淡聲對她說道，“施主，這個老太婆是個瘋子，常年坐在這兒騙那些來祈福的人們的錢財，故意賣弄玄虛，施主莫要聽她所說。”
厲語陌輕輕點了下頭，卻看見那老婦人臉上驟然閃過一絲失望。她伸手接過了個高尼姑遞來的香，正要進內殿。
蒼老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姑娘，你不記得老婦了？”
那尼姑臉上閃過一絲的不爽，冷聲對着厲語陌說道，“你認識她？”
厲語陌足尖微頓，有些茫然的看了老婦人一眼。“不曾見過。”說罷，轉身欲離去。
“姑娘，老婦提醒你一句，既來之則安之。緣分淺薄，且行且珍惜。”老太婆緩緩說道。厲語陌一愣，心裡微微一驚，“多謝大娘提醒，若日後有空必來與大娘詳傾。”
聞言，老婦人輕嘆一聲，“姑娘家中可有妹妹？”
厲語陌微微垂眸，眼裡卻飛快地閃過一絲難過和驚疑，輕聲說道，“沒有。”隨後便飛快地走進了內殿中。
她盡力掩去了眉間的愁緒，使自己看起來與平常無異。
內殿的正中是一個約兩米高的朱漆方臺，朱漆方臺上擺放着三個精緻的香爐，那香爐裡面還有些香燃盡後剩下的香灰，那香灰的顏色卻已然變成了黛綠色。厲語陌輕輕嘆了一聲，看來自從黑窯那羣人以南潯山山腰作爲根據地之後，便鮮少有人敢上山祈福了。
隨後她便緩緩走近，細細打量起周圍來，只見一尊五米高的如來佛正含笑坐在那朱漆方臺後的蓮花臺上，如來佛的全身嵌滿赤金，顯得異常耀眼奪目。如來佛的兩旁還各站着一個笑容可掬的弟子，周圍也是站着各樣的僧人、佛祖，姿態各異，卻都是滿面慈悲和祥。
“燒香禮佛時應當心地清淨，若能一塵不染，獲福無邊。若要許願，當放棄自私自利，損人利己的念頭，發利益社會，造福衆生之大心願，則功德無量。”就在這時，那個子較高尼姑淡淡出聲，目光飛快地看了眼厲語陌，隨後卻又扭轉了頭。
厲語陌聞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循聲看去，那尼姑站在一旁，仍是面無表情，隱隱顯出一種冷漠的氣息，這番話會從她的嘴裡說出來，才真是件奇事。
想罷，厲語陌還是向着如來佛微微屈了身，但目光卻看向了那個高尼姑，“我定會心清如水，淡泊如蓮，還希望佛祖能保佑家母常在安康。”
半刻，那個高尼姑又說道，“那麼，施主，現在請先上香吧。這上香也是頗有講究的，第一支香插在中間，心中默唸：供養佛，覺而不迷。第二支香插在右邊，心中默唸：供養法，正而不邪。第三支香插在左邊，心中默唸：供養僧，淨而不染。隨後便應對佛像，肅立合掌，恭敬禮佛。施主可都記住了？”
厲語陌點了下頭，便按照她所說一一去做了，只是應對佛像時，她的心卻無法真正平靜下來，她想起了方纔坐在塔口的老太婆說的話，還想起
了上一世將她殺死的妹妹冷晞月。
半響，厲語陌才緩緩睜開雙眸，眸瞳中含雜着一些血絲。
“施主現在可以開始祈福了。”高個尼姑淺淺說着。
厲語陌聞言，眼裡驟然閃過一絲的凌厲，她還有什麼可以祈願的麼？求佛倒不如求己。況現在不只一人想致她於死地，求佛就能解決了麼？
那些想害她的人，她遲早會憑着自己的雙手一個一個抹殺。何貴妃不是就希望她能夠死在南潯山上麼？那麼，她就要活着，活得比她還要好。
暗暗許下承諾，厲語陌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個頭，隨後輕拾衣襬，款款站起身。
所謂的祈福結束了後，那四個尼姑便直接帶着厲語陌從一旁的側門出去了，她並沒有看見慕白的身影，但她心裡卻知道，那人一定就在不遠處看着她，在暗中…
“施主，就是這兒了。”那高個尼姑在一處簡潔的瓦房前停了下來，微微看向厲語陌，“施主快些進去吧，已備好了南潯山至淨的泉水，我們幾個便在這兒爲您守着，不會讓任何人進去打擾你的。”
厲語陌輕笑了一聲，心裡卻已有了計量，繞過那四個尼姑，走進了瓦房。
瓦房裡放着一個比較大的紫檀木浴桶，那桶裡盛滿清水，還撒了些細碎的嬌豔花瓣，散發出一陣清香。
厲語陌掃視了一下四周，這裡很是空曠，看上去也並無異樣，隨即冷笑了一聲，將身上的衣物盡數褪去了，在觸到慕白送她的匕首時，她遲疑了一下，將那匕首綁在了腳踝處。而奪魂簫被她輕輕放在了一旁不起眼的角落裡。
隨後，厲語陌便緩緩踏着木桶旁的小矮椅背對着門口踏進了木桶裡。嫋嫋煙霧飄散在她的周圍，細細的青絲上沾了些水珠，容貌如畫，眼如點漆，膚若凝脂，如果忽略厲語陌臉上那冰冷的表情，或許會多一分的美感。
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厲語陌輕笑了一聲，只聽見那個高尼姑的聲音傳來了，“施主，我來給你加點兒熱水吧，這裡還有些乾淨的衣物。”
說罷，那人便緩緩走近，厲語陌並未作答，微閉着眸，倚在桶壁上。但是下一秒，她卻猛地睜開了雙眼，只見一把明晃晃的長刀混合着微冽的風向她刺了過來，那刀直指向她的要害處，快如疾風，混夾着凌厲的刀氣和內力，毫不留情。
厲語陌眼裡滿是冰霜，輕輕吟道，“我之前還以爲你們這些男人假裝成尼姑呆在寺廟裡是爲了劫財或是劫色，卻不想原是奪命來的。”
持刀之人面上閃過一絲驚訝，但卻越發狠絕。那刀在離厲語陌後背僅有一寸遠時，卻被一把突襲飛來的御雪劍給瞬間彈開，掉落在了地上。那假尼姑的手筋也在一霎被御雪劍猛然挑斷，鮮血不斷滴落下來。
假尼姑臉上閃過一絲痛苦，但卻未發出一聲叫喊，只是緊捂住了流着血的手，面上掛着的仍是淡漠的表情。
忽而一道極其好聽的女聲響起，“誰敢傷我的徒兒，不想活了是麼，若你再往前一步，便交出性命來吧。”
（本章完）